第28章 妹妹不做继室 二十八

李秋月面上一片沉稳冷静, 其实心里慌乱不已。

齐瑶面色难看,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敛起周身情绪,恢复了出家人的淡然。脸上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我都这样了, 庵堂中众人的性命和齐家的名声关我什么事?就算我死, 也有你陪着,一命换一命, 我不亏!”

李秋月:“……”

她咬牙切齿:“齐瑶, 算我对不起你……”

“怎么是算呢?本来就是你对不起我!”齐瑶看向天边:“就算不嫁表哥, 也多的是和齐家门当户对的人愿意娶我。”她回头看向虚弱的李秋月:“结果你让沈尚刻意接近欺瞒于我, 若他一片真心也罢了, 偏你知道他心悦你, 还让他娶我,娶了我又忘不了你, 兴许他还觉得娶我委屈了自己……哪怕时隔多年, 只要想到这些, 我就觉得恶心!”

李秋月忍了忍:“好!就依你, 我对不起你。我给你道歉, 我痛苦了大半年, 几度濒死,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求你, 你能不能帮我解了蛊?”语气哀求,眼中含泪, “我给你磕头赔罪?行吗?”

苏允嫣站在石凳上,心下摇头,为了能够活下来, 李秋月当真是什么都能做。

齐瑶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些恍惚。

李秋月见她没反应,转而去看裘季,泪水涟涟地哀求:“夫君,我不想死,我想看着孩子长大,我舍不得你。你替求她帮个忙,好不好?她爱慕你,若你开口,她一定舍不得拒绝!”

此时的李秋月因为坐不住,狼狈地趴伏在地,早已没了曾经第一美人的傲气和风采,要多可怜又多可怜。裘季是真心爱过她的,看到她落到如此境地,也有些不忍。

蛊毒若是能解,还是要解掉的。若不然,李秋月活着一天,安北侯府就危险一天。

说起来安北侯府也是受害者,可李秋月中蛊之后他们没有即刻上报也是事实。知情不报在前,假死脱身在后,皇上亲批的世子夫人假死,这算是欺君之罪。

李秋月若是想要回侯府归位,这期间不知又要搞出多少事。安北侯府,实在没必要犯这样大的风险。

裘季心里纠结,好半晌才道:“若你答应之后不再回侯府,我就叫她帮你解。”

边上看戏二人组听到这话,都不由得挑眉。

他就这么肯定开口了齐瑶一定会帮忙?

或许,裘季看到了齐瑶对他的痴迷,认为她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地上的李秋月听到这话,垂眸掩去眼中的神情:“你说不让我回,我听你的不回就是。我只远远看着你们,就已经很满足了。”无论如何,只要有命在,什么都可能有。若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裘季满意了,看向齐瑶。

齐瑶身上气质愈发冷冽,面色慎重无比,语气肃然:“表哥,你知道的。我不会拒绝你的请求,我再问你一次,你真要我救她?”

“她已经知道错了,又已经给你道歉。”裘季一本正经:“表妹,到底是我们对不住你,我在这儿替她给你道歉。”

他深施一礼。

“你替她?到底是夫妻……”齐瑶笑容嘲讽,手中忽而出现一把匕首,缓缓靠近李秋月,蹲在她面前。

体内有蛊虫,确实需要刀子割开皮肉才能放出。可李秋月在对上她冷冽冰寒的眼神时,心里很是不安,以这个女人恨她的程度,怎么可能只是解蛊那么简单?

她心里惊惧,大喊:“裘季 ,要是解蛊不成,我若死了,一定是她故意害我,你要为我报仇……”

“仇”字还未落下,面前突然鲜血喷溅,洒了她满头满脸,也将她激愤的话语打断。

李秋月微微张嘴,瞪大了眼,满脸惊诧和不可置信,本就瘦得脱框的眼珠被她一瞪,要落出来一般,有些狰狞。

齐瑶的匕首没有刺向她,而是捅向自己的左胸口,鲜血如泉眼一般喷涌而出,喷到面前的李秋月脸上身上和地上。

失血太多,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唇边却带着一抹笑,眼神里满是恶意,对着李秋月瞪大的眼,她一字一句道:“你可要好好活着!好好享受!”

不过几息,她青色的道袍就湿了大半,变成了暗红,且那暗红还越来越大。背对着众人,她轻声道:“李秋月身上的是血蛊,只有宫家嫡系子弟才能传承。血蛊一母蛊多子蛊,从子蛊身上抽出精血供养母蛊,只要子蛊够多,母蛊就能一直带着宿主存活……”

她咳嗽一声,咳出大片血沫,再也蹲不住,软软趴伏在地,回头看向这边的裘季,说话间看得到她口舌牙齿上都是鲜血:“也算是长生不老的一种,我才种下大半年,就已经年轻了好几岁。”

她带血的手摸了摸脸,摸得半张脸上都是血迹:“师父说,族中有人因此活了近三百年,还是先祖不想活了自己死的……血蛊无解,唯一的解法就是让母蛊死亡。母蛊一死,子蛊自然会死。也是如此,姨母发现下蛊之人是我后也无可奈何。她觉得对不起我,才帮我掩盖的。”

说到这里,她解释道:“下蛊之事她不知道,后来才猜到的,你别怪她,我不想你们母子因我而起嫌隙。她甚至还想,等李秋月死了……弥补于我,她大概没想到你会这么执着地护着李秋月……我怕疼,更怕死,可是……”

她顿了顿,始终看着裘季,眼神温柔,轻且缓地道:“表哥,只要是你的要求,我就是再怕,也一定为你做到。”

裘季在她往自己胸口插刀时就一脸惊诧。听到这番话更是满心震动,像是字字敲击在他的心上。对上她执着的眼,他一时间有些恍惚,眼见齐瑶又吐一口血,他才反应过来。

忙扑上前,将趴伏在地的齐瑶抱住,抱得极紧,眼睛通红,声音颤抖不止:“表妹,我不知道……你何必……何必……我不值得……”

竟是哽咽着不能言语,显然已悲痛至极。

看到齐瑶对自己插刀,苏允嫣愣住,鲜血飞溅时,眼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挡住,她侧头 ,看到了顾修堇含笑的脸,低低浅浅的温柔声音从他的薄唇吐出,落在她耳边:“别怕!”

第一回 看到这么多鲜血喷洒出,苏允嫣确实受了些刺激。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

本来觉得齐瑶一生可悲可冷,可听着她含着血吐出的话,一时间,苏允嫣又有些可怜李秋月了。

齐瑶这种死法,裘季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

那边裘季抱着她,不知不觉泪流了满脸,手指微微颤抖:“你别死,还有没有蛊虫,你肯定有法子救自己的,对不对?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

“值得!”齐瑶躺在他怀中,伸手摸他的脸,眼神渐渐地涣散:“我爱一场,不悔!”她看向天空远处:“只希望,下辈子我不要遇上你……们了。”

她眼睛睁着,胸口微微的起伏不在,眼神暗淡下去。

她死了!

“瑶瑶,你别死……别死……”裘季痛苦不已,周身气息悲怆,将头埋在怀中人的脖颈上,身子颤抖不止。

不知是不是齐瑶身上母蛊被子蛊供养精血格外旺盛的缘故。地上大片大片的鲜血,一片血腥之气直冲鼻尖。

李秋月还是虚弱无比,她身子供养子蛊许久,已在崩溃边缘,哪怕子蛊死了,可吸走的精血没有还给她,得慢慢调理才能痊愈。

她趴在地上,看着裘季怀中齐瑶,只觉得惊惧。刚刚齐瑶离开之前,讥诮地看了一眼她。

那眼神莫名,似乎是嘲讽,又似乎在讥笑。

此时看到裘季悲痛欲绝,李秋月才恍然明白她的那句“好好活着,好好享受”的意思。她靠在石凳上,恨恨道:“裘季,她故意的!她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你记住她,你要是真的觉得她可怜而心疼她,你就上了她的当!”

“你住口!”裘季大喊:“人家刚为你丢了命。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你有没有心?”

李秋月怕的就是他的责备,有些事情当时不辩解清楚,之后就说不清了。她立即道:“我会这么痛,这么惨,都是因为她!她对我下蛊,然后由她给我解蛊有什么不对?我错了吗?我嫁给你之后觉得亏欠她而弥补她错了吗?”

夫妻二人情绪都不好,大喊大叫。裘季此时压根儿就没听李秋月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在辩解,她在推脱,顿觉烦躁厌恶:“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这边动静这么大,庵堂那边一直有人看着,齐瑶自戕得太快,别说那边门口的人,就是苏允嫣几人都没反应过来。

这么一会儿,庵堂那边过来了好几人。大概是亲眼看到齐瑶自戕,她们看到血泊中的齐瑶后,倒没有说她的死和几人有关,只打了个佛号:“自从龚师伯离开,悔青情绪就不对,虽有师父再三劝解 ,没想到她还是……施主,还请将悔青放下,我们庵中会安顿好她。”

裘季不放!

那师太冷了脸:“施主,悔青是出家人,你如此,是要悔她清誉吗?”

有小师太上前抱人,裘季缓缓松开。

纤细的身子被抱走,仿佛将裘季的心也抱走了,他颓然坐在地上,好半晌没有起身。

李秋月扶着石凳,缓声道:“裘季,你伤心我能理解。可你方才没听师太说么,齐瑶早就有寻死之意,今日她是故意说那些话的,故意离间我们夫妻。咱们不能中计。”

她还在辩解,还在为自己开脱,裘季满心厌恶,几乎是仇视地瞪着她:“就算她有寻死之意,可她不是没死吗?还有师太劝解,若我们不来,她就不会死!”

他语气激动,看着李秋月的眼神越来越冷,呢喃:“我妻子在正月初的大火中被烧死了。”

李秋月面色大变:“裘季,你什么意思?”

“我现在的妻子,是太傅府五小姐林毓,她是个胆子小的善良姑娘。我辜负了表妹,不能再辜负她了。”裘季没有看她,缓缓起身,看向这边相携而立的两人:“顾侯爷,下山时,我想搭你们的马车,感激不尽。”

来的时候,几人互相掣肘防备,所以挤了一架马车,因为事情隐秘,下人和随从全部都在山脚下的庄子里等。

顾修堇不搭理他,拉了苏允嫣,率先往马车处走。

裘季也不要他回答,自顾自跟上。

李秋月浑身发软,好几次站不起来,喊道:“那我怎么办?”

“裘季!裘季!”她喊了几声,裘季却恍若未闻,始终不回头,对着顾修堇惋惜道:“人有相似罢了,她哪儿比得上秋月?”

苏允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