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月曜夜杀人刀

第二天清晨, 日曜日。

以见镇民一直等到早饭后也没听说哪家报丧,到街上才听说是辅田老头死了,尸体扔在祠堂门口,一条血线从头顶劈下, 和当年刺客的弟弟一模一样。

他的壮汉邻居哆哆嗦嗦地指着地上那摊尸首, “真的是他杀死了兄弟两个?我们镇上的诅咒真的消失了吗?”

江沉神色平静, “嗯。他是我们昨晚杀的,不算数。除他之外昨晚有其他人死吗?”

四周无人说话, 街里邻坊都堵在路口,没人敢靠近。

“月曜夜没有人死,那就是诅咒解除了。”江沉说, “事了了,我们也该走了。”

这个副本与前面几个不同, 任务已经完成,但这些NPC都还在, 仿佛是个真实存在的镇子。

千梧回头看了眼其他玩家, 人人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神色,只有屈樱有些犹豫,止不住地回头看向刺客小院,眼神躲躲闪闪。

他走过去蹙眉道:“别想了。刺客不是你哥哥, 留在这无异于自杀。”

“我知道。”屈樱声音有些打颤, “我就是……再看看。”

仿佛印证猜想一般, 镇民们听到江沉的分析后并没有一句感谢, 而是纷纷回头各自离开, 神色平静到几乎麻木,仿佛是被恢复了初始设定的一群机器人。

引着玩家进镇的石子路忽然从远方铺过来,一直到脚下, 指出另一条离开副本的路。

“走吧。也不剩多少人了。”千梧说。

江沉却道:“等等。”

江沉回头推开中间那扇祠堂的门。

血嗅和蝮蛇都高悬墙壁之上,十分寂静。诅咒褪去后,蝮蛇身上那股邪劲散去,对千梧也再无妄想。它原本的养护方式是听主人说情话,现在孤零零地挂着,有几分寂寥感。

轩辕则安静地躺在桌上。明明是刀王,但它不发怒时却十分呆滞,像一个意外退休后在日常生活中木讷的江湖侠客。

见千梧跟着江沉一起进来,轩辕才一下子悬立空中,瞬间闪至他面前。

江沉眼睛斜着瞟,“这把刀果然赖上你了。”

彻底认主的轩辕有种隐忍的撒娇感,轻轻蹭着千梧的胳膊。

千梧笑笑,伸手在他刀把上摸一摸,“确实是把好刀,但刀鞘太丑,我不想要。刀王怎么说也该有把华丽的刀鞘,我们还是分别于此吧。”

话音落,轩辕失落地向后闪了闪,江沉则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你不要?”他低声问,“按照神经的脾性,离开副本后吸血特性多半会消失,留在身边做把防身刀未尝不可。”

千梧神色淡然:“我确实很喜欢,所以更不能带走了。”

神经的馈赠,诱人步步沉沦。

千梧瞟了有些委屈的轩辕一眼,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拒绝豢养,从我做起。”

走出镇子时,其他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岸边只有两只木舟,王斌正在登船。

彭彭嘀咕道:“强子死了,我还以为他会更强烈希望和我们组队。”

王斌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冲他们笑笑,转身踏上木舟。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提着强子那只灯笼,神情有种寂寥的平静。

千梧看着那只船和人的背影在神经之海上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海上雾气缥缈,他恍惚间想到,要在神经里长久地生活下去,或许不该有队友。相互扶持的人骤然离开,会摧毁另一个人的精神。

这次结算时几个人都很安静,彭彭面对不增不减的分数毫无波动,钟离冶因为第一天避开了死亡的镇民冷静加了五分,屈樱则因为两次找到刺客的遗物敏感加了十分。

“你俩也算是有点收获了,不白来。”彭彭吁了口气,“我真是咱们队万年垫底的。”

钟离冶拍拍他的手,“放心吧,垫底的,我们肯定一直带着你这个吉祥物。”

“吉祥物帽子都丢了,还吉祥呢。”彭彭一边嘀咕一边拼命用手掌压头发,“求求神经了把我帽子还我吧,这跟让人光着屁股上街有什么两样?”

几个人的低笑声中,神经快速弹出了江沉的分数。

【玩家江沉】

【驱赶蝮蛇第一次冷静+5】

【驱赶蝮蛇第二次冷静+5】

【故意沾染更多血嗅刀下的血 冷静-5】

【放弃划掉生存法则 冷静+10】

“你的冷静总分已经要八十了。”千梧瞟着江沉已经到手腕的蓝色神经发出羡慕的叹息,“该死的冷静!”

江沉却看着最后一个加分项若有所思,“看来神经认可了我们对生存法典的判断。”

生存法典本质是生存,简单粗暴划掉内容只会让鬼怪无法无天。

千梧点点头,“嗯,这算是一个不错的收获。”

【玩家千梧】

【盲目靠近蝮蛇冷静-5】

【主动喂轩辕敏感+5】

【知刺客所知敏感+5】

彭彭忍不住唏嘘,“那么多真相都没分啊。”

“这次副本没有切实存在的BOSS,确实不利于拿分,白费这么多辛苦。”钟离冶叹口气,“不过反正二位都严重偏科,强项科目拿多拿少也无所谓了。”

“我的冷静又降了。”千梧沉痛地按着胳膊,眼看着本就反向生长的蓝色神经又蔓延了一截,内心有些绝望。

江沉无表情凝视着他。

“你真觉得这个副本里我有任何不冷静的行为?”千梧难以置信地问。

江沉动动嘴皮子,似乎不忍心说伤害他的话,彭彭在一旁道:“恕我直言,您的每一步都是刀口舔血。”

千梧:“……”

五个人有四个都能捞福袋,总归算好事,大家都打起了精神。

“你先吧。”钟离冶对千梧说,“前几次好像越往后捞福袋水越深,你胳膊上还有伤呢。”

千梧点点头,漫不经心伸手下水一捞,随即愣住。

主动撞进手里的不是绒呼呼的福袋,而是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似圆非圆,似扁非扁,不偏不倚地撞进他手心,他下意识便握住了。

而后,他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从水中将那东西一把抽出,随着哗声水落,轩辕出现在面前。

简陋漏缝的木头刀鞘,刀把下端不伦不类、不情不愿地坠着三颗珍珠。

“我去,这刀还挺谄媚啊,被嫌弃简陋后还给自己打扮上再来倒贴一次??!”彭彭震惊得下巴都要砸在脚面,伸手想摸摸轩辕,刚碰到就嘶了一声。

刀鞘上的木刺刺破手指,渗出豆大一滴血珠,彭彭嗷一声,栽在钟离冶肩头哭得好伤心。

“这也行吗?”千梧呆愣愣地看着回到他手中的刀,又扭头看向漆黑的海面。

他忍不住对刀发问,“那你到底算道具还是算福袋?”

轩辕一动不动,仿佛黏在他手里了。他拔刀出鞘,刀没有任何动静,明显褪去了大半灵气。

“收着吧。”江沉嗤笑一声,“只要不天天嗡嗡响,勉强可以留用。”

千梧抱着刀,低头看着那几颗摇摇欲坠的珍珠,有点哭笑不得。

那句丑只是随口托词,这刀本身有极粗朴的韵味,现在给自己打扮上了反而显得难看。

他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几颗珍珠拴得还很结实,揪不下来。

哎。

千梧摸着刀把叹一口气,低声嘟囔道:“彻底走偏了知不知道啊。”

“竟然是里岛的票啊!”彭彭忽然唏嘘一声。

千梧抬起头,江沉钟离冶和屈樱三个人几乎同时从福袋里抽出里岛的票,和上次一样。

“怎么这次是三张啊,其实这玩意有一张就够了,还不如多给点生活物资。”彭彭咂咂嘴,一拍钟离冶大腿,“这次用你的吧,让他俩收起来。”

钟离冶正要点头,船夫忽然说,“可以,但没必要。”

彭彭:“怎么了?”

船夫平板地回答,“里岛的票只这一次有效,一旦进入下一个副本,没用过的票自动失效。”

“这样吗?”彭彭咂嘴,转瞬怒道;“神经这不是变相克扣我们队的奖励吗?”

船夫嗯一声,“但我确实也没见过第八个副本里的满编队,你们活着是对神经的羞辱,没开出刀子来算不错。”

“……”

千梧幽幽道:“你是觉得我怀里这把刀不够大?”

船夫:“……”

小船很快在岛旁靠岸,千梧余光里瞟见江沉用铅笔写下了他的名字。

钟离冶和屈樱也同时低头,屈樱瞟了眼钟离冶的登岛票,“你带彭彭是吧,那我写我自己。”

“就到这吧。”船夫腹中忽然传出一声低低的笑。

千梧回头,“什么到这?”

“我就送你们到这。”船夫顿了顿才说,“我又上不去岛。里岛时光短暂,祝你们今夜良宵。”

千梧看着他撑船远去,品味着刚才那句话,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

“这个岛看起来和上次差不多。”江沉抬头看着面前的入口。

灯光璀璨,淋漓花火,只是不知从那个缥缈的边界踏入后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上一次是酒吧街,希望这次能直接把我送到家门口,或者送个舒服点的宾馆,在酒吧也睡不好。”彭彭嘟囔。

“我希望能离英近一点,只要在出岛前能走到就行,我不贪心,只是很想回去看看。”屈樱满怀期许地看着入口边界。

千梧其实没什么想法,只要跟江沉在一起,去哪都一样。

“走吧。”彭彭说,“浪费一秒就少享受一秒,别婆婆妈妈了。”

在他们即将踏入入口的一瞬,三张岛票同时消失。

千梧眼看着另外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白光中,心头忽然一颤,他喊了声“彭彭!”,然而已经晚了。

江沉也拉着他踏进入口。

强烈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视野渐渐恢复时,身边忽然传来踏踏声。

熟悉而陌生,皮鞋跟踩在坚硬的云岗石瓷砖上的声响。

紧接着,优雅轻扬的小提琴声响起,伴随男女间低声交谈,衣香鬓影,摇曳生辉。

千梧站在这璀璨的礼厅中间定了定神,身边江沉已然自动穿回军部制服,就是刚进神经时的那一身。亮可鉴人的地板上映出指挥官先生修长的腿,皮鞋亦一尘不染。

“这是——”千梧愣了愣,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倏然抬头,撞上江沉的视线。

“江少帅。”一个中年男人手执红酒路过,对江沉恭敬微笑,“原来和千梧先生还相熟。”

江沉嗯了声。

那人指指他们身后,“我和朋友来,想不到在这见到了您。二位尽兴。”

“多谢。”江沉微笑,滴水不漏,随手从身边酒侍托着的盘子里拿起一杯酒与他碰杯。

等那人走了,千梧才震惊道:“这是那场慈善晚会?里岛又不是往昔之门,怎么会通往过去的记忆?”

“嘘——”江沉挽住他,“这是那个公馆没错,但不是那一场酒会了,没见他刚才很意外我们出现吗?”

千梧恍然大悟,又茫然地四处环望。

“里岛是现实世界的复刻,这只是复刻而已,估计是什么其他活动。”江沉边说边环视四周,“但同一个地方未免过于巧合,我仔细想了想你说过的话,我们那天没有同时接触一样东西,没有共同出现在某个场景,唯一都说过话的葛桐也不像是神经入口,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我们的神经入口可能是这公馆里的某处公共设施。”

千梧眼睛一亮,“可能是洗手间的水龙头、墙纸的一处花纹,或是地下车库?”

“嗯。”江沉点点头,“有一夜的时间,找一找吧。”

千梧点点头,刚往前迈一步,忽然觉得后背僵住。

空调将温度保持在刚刚好的冷感,穿梭在人群中不会燥热,穿礼服露肩膀与小腿的女士也不会感到太冷。但千梧回头环望四周后,忽然觉得浑身如坠冰窟。

“江沉。”

他拉住江沉的袖子。

江沉回过头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

向来在团体行动上十分敏锐的指挥官,此刻仿佛被刻意调低了警惕性旋钮一样,对身边的变化毫无察觉。

千梧黑眸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他们三个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