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镇上竟然有早报这种东西么。”钟离冶皱眉道。
千梧无声一笑,“别和神经计较这些, 认真你就输了。”
“我也觉得, 刚那卖报小行家好像放门口一张报纸。”彭彭说着走过去把报拿了进来, 瞟一眼后脸色更麻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报纸, 死亡特版。”他说着把那张纸往桌上一拍,“你们自己看吧。”
泛黄的牛皮纸上,黑色的毛笔字墨迹未干。
写报的人显然很不耐烦,毛笔笔锋劈叉,每个字都毛糙糙的, 大小不一, 上下窜行。
昨夜到凌晨:暴雨。
小镇新闻:魔鬼杀死五十人。
具体名单:卖肉李大妈的情夫铁牛和铁牛的另一个情妇盼盼, 癫痫多年不好的庞大爷和他的死对头白大夫,疯狂老乞丐平时最爱缩的屋檐下全家, 又被留堂老考不好果然是废了的胖二……
“我傻了都。”大兵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单, “有没有个正经的讣告名单?”
“这个镇上的人似乎都很了解彼此。”茄子有些担忧, “这样一推算, 人应该不多。”
千梧注视着那些天花乱坠的修饰, 轻声道:“又或者,人来人死太快,他们需要一种夸张的搞笑的方式去记住。”
众人安静了一瞬, 小白推推眼镜:“背面好像还有字。”
江沉把报纸翻过来,背面果然还有两行字。写得比前面庄重,虽然依旧丑陋歪七扭八,但至少墨迹均匀很多。
推测昨晚死亡触发条件:暴雨沾衣。如果还有昨晚出门在外且目前健在的镇民, 请小心。
以及,如果死了,小镇也不会忘记你,祝你转世去一个没有监管者的镇子。
落款是一颗心,抄报员零幺八。
“暴——雨——沾——衣——”
玩家们脸色像见了活鬼,人人发绿。
彭彭忽然扭过头严肃地问钟离冶,“我们这种湿透了的不能算‘沾’衣了吧?”
钟离冶有些爱怜地看着他,“算的。”
“我觉得不能算。”彭彭从未如此严肃,眼眶一红,“妈呀——”
“好了好了好了。”钟离冶哄着拍拍他的肩膀,“要死大家一起死,你这么可爱,神经不会这么快舍得。”
江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俩,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思索着道:“任务牌上明明说每个鬼怪杀人的触发条件不一样,一夜死了五十个,暴雨沾衣很可能只是第一层条件,是死者必须共有的。”
“是喽,那只是监管者每天一变的圈死亡池的条件。”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打着哆嗦的苍老的声音。
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举着一个破碗,撑着木棍,站在客栈门口疯狂咳嗽,咳了一阵后眯着眼看向他们:“能给点儿吃的吗?之前投喂我的那户人家死绝了。妈的,他们死之前没买菜。”
“……”
大兵严肃脸举起报纸,“你说的是疯狂老乞丐平时最爱缩的屋檐下全家?”
“唔,原来他们叫我疯狂老乞丐。”老乞丐嘿嘿一笑,八颗牙少了六颗,“怪抬举的。”
“……”
众人僵硬着,千梧提起桌上的茶壶,走到门口说道:“我们还没做早饭,先喝口水吧。”
“中。”老头把碗一捧,千梧伸手接过破碗倒水。
“你刚说的死亡池是什么意思?”他微笑着问。
老乞丐哆哆嗦嗦地笑,“是我个人的观察喽。每天镇上死亡的人都有共同点,但每个人死亡的具体原因谁知道呢,昨天那个胖二明明是被逗着对陌生人扮了个鬼脸后被杀掉的,啧。”
水满,千梧小心翼翼地端给他,他埋头咕咚咕咚像牲口一样狂饮。
“嘶——”水喝了一半撒了一半,老乞丐潇洒地用破败的袖子蹭蹭嘴,水全透过衣服洞蹭在了胳膊上。
“还是茶水好喝啊,真香,昨晚的雨水酸不溜丢,差点给我喝拉了。”他嘟囔道。
千梧:“……”
江沉看着他问:“你也被昨晚的雨淋到了,就不害怕么。”
“怕什么。每天的入池条件都不一样,日落后就换啦。”老乞丐油腻地冲江沉挑挑眉,“哟,这小哥高高大大,眉目真俊啊,哪家小伙?可有亲事?”
江沉脸色黑的可怕。
钟离冶道:“可是距离日落前还有一整天,你不怕么。”
“你们得怕,但我不怕。”老乞丐又对钟离冶发出油腻轰炸,嘻嘻笑着说,“我祖上积德,虽然我在这人间落魄不堪,但魔鬼近不了我身。你这小哥斯斯文文,但看着不太像好人,你有没有亲事?”
“……”钟离冶努力无视后半句,“为什么魔鬼近不了你身?”
老乞丐没回答,他收回视线,抬头又对上千梧。
本以为又是一波油腻攻击,但千梧却意外地发现那双眼眸很清澈,透着慈祥和审视。
“新入镇的人最好去搞搞清楚每个镇民的死因。”老乞丐低声道:“不然,这个被诅咒封印在这段岁月里的小镇,会永远重复噩梦的。”
千梧一愣,“什么意思?”
“哈哈!我瞎说的,我去别家要饭啦!!”老乞丐一声怪叫,嘻嘻哈哈掉头就跑。
千梧:“……”
“这个人一定就是关键NPC吧。”大兵说道:“他似乎知道不少副本线索。”
千梧走回来将水壶放在桌上,“对于我们,是个关键NPC,但大概不是副本定义的要保护的NPC。”
“嗯。”江沉让出身边的位子,“他说恶魔近不了他的身。换言之,他不需要保护。”
千梧闻言挑唇一笑,“俊小伙说得对。”
“……”
江沉脸色再次急转阴。
“送菜的还没来,厨房有米面还有昨天剩菜,我热一下大家凑合吃。”屈樱站起来说,“看来今天得分组去调查了。”
“谢谢小姐姐。”小白叹气趴在桌子上,“本来说好一起行动,一死就五十个,不得不分头了啊。”
大家凑在一起划分死亡名单,江沉和千梧没动。江沉把玩着胖乎乎的小茶盅,瞟着千梧道:“我怎么看你不像抑郁症。”
“好像是。”千梧笑着拄下巴看向门外,“最近确实精神好很多。”
江沉眼神无意识地柔和下来,轻轻勾了勾唇,低声问:“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的?”
“可能是从第一个副本里出来?”千梧仔细回忆着,“也可能更早,我第一次有兴奋的感觉似乎是看着老太太日记变成唐剪烛日记那一刻。唔,记不清了。”
江沉不语,千梧又说,“唐剪烛送我的礼物不错,好像很久没失眠了,大概睡得好也能让心情好不少吧。”
江沉闻言垂眸微笑,“昨晚没点蜡烛。”
千梧一愣,“嗯?你没点吗?”
“没点。”江沉看着他,“其实还有几天也没点,我听你的动静睡得很沉。”
千梧沉默片刻,忽然挑眉望着他,“你要觉得是你的功劳,直说算了。”
“我可没这意思。”江沉笑起来,“你自己琢磨吧。”
屈樱说“随便做做”,端出来的却令人瞠目结舌。
原来所谓剩菜是指昨晚切了没用的剩菜和剩肉,剁得细细碎碎后烙成金黄的饼,半边藕丁鸡蛋,半边牛肉,饼皮金黄酥脆,剖开几份,内馅渗着晶莹的汤汁。
“简单吃点吧,每人一张肉饼一张菜饼,哦,我还煮了一点红豆粥。”
“你对简单有误解。”彭彭面对美食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与你组队是我荣幸。”
千梧咬了一口牛肉饼,觉得味道真不错。
简单的馅饼,但一层蓬松香脆的酥皮即可见厨师功力。牛肉馅扎扎实实,一口咬下去却能溅出肉汁来。
大兵笑着说,“主厨大人在哪个餐厅营业?等出去后我天天去捧场。”
“我的餐厅名叫‘英’。”屈樱笑着说,“有星级的哦。”
“原来是英?”江沉闻言错愕,“首府博物馆附近那家吗?”
“嗯。”屈樱笑眯眯,“很有名是吧,我知道。你们这些大官大画家肯定吃过,帝都的达官显贵怎么可能没光顾过英呢。”
钟离冶也被震慑住了,透过眼镜重新审视似地看着屈樱问:“所以那家是你的店吗?”
屈樱笑,“算是也不是,作为主厨和初创者,我确实有一半的股份。但我不爱经营,我只负责掌勺啦。”
彭彭难得沉默,在听说屈樱的来头后,他一声不吭,不要命似地抓紧把桌上无人认领的饼也都塞进了嘴里。
早饭后天已彻底大白,暴雨过后,烈日当空。
客栈外来来往往皆是行人,站在门口随意向外一瞟,这条没什么商铺的街道上也始终有几十号行人,看来小镇人口确实可观。
“我们就此分头吧,就按原来的小队走。”大兵严肃地对大家说道:“这个本诡异,能不能立刻搜到线索不重要,谁先搜到也不重要,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茄子用力点头,“嗯。日落之前,大家都回来吃饭啊。”
大兵和小白各自带队出发,钟离冶瞟了眼彭彭手里的半张饼,“哎别吃了。”
“我马上。”彭彭低头又狂咬三口,“这可是达官贵族才能吃的饭诶,像我这种屁民,要不是进了神经我能吃到吗?”
屈樱弱弱道:“这就只是随手烙的饼……达官贵族不吃这个。”
“……”钟离冶无奈在彭彭后背上拍了一下,“别吃了,准备出发。”
“走走走。”彭彭随便擦了擦手,一边鼓着腮帮子嚼一边不知从哪掏出了一面小旗,“天赋异禀队的跟我走啊,今天我们带大家走进胖二死亡的真相——”
街上人来人往,千梧等人走在人群中,太阳晃得人人都眯着眼。
彭彭他们三个在前面疯狂脑暴可能的死亡触发条件,千梧和江沉并肩走在后面。原来客栈还算在镇上最安静的一条街,出来没多久就进了商铺集中区,到处是人,随时能把在一起走的人冲散。
“小镇上的人很坚强,昨天死了五十个,但似乎没人因此关在家里。”江沉低声道:“处处繁荣,谁能想到这会是一个被恶魔监管的小镇呢。”
千梧点点头,眼神快速扫过行人。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并不虚伪勉强,而是发自肺腑真心的笑,很乐观的样子。
卖烤红薯的小哥双手把一包红薯递给老头,说道:“祝您今天平安。”
“平安平安,你也平安。”老头笑眯眯,“明天我还来啊。”
“也许见多了生死,反而觉得那再平常不过。”千梧低眸笑了笑,“确实是个有趣的小镇。”
“你能认出哪些有可能是魔鬼吗?”江沉皱眉审视着过路行人,低声道:“昨天不是说,魔鬼对人类有很明显的漠视吗?我看大家都很正常。”
千梧摇头,“昨晚确实是,但现在一个都找不到。它们果然在白天里会伪装得更像一点。”
沿街两溜摊铺后,每个店老板都生龙活虎。
有的热情招呼客人,有的高冷地指点着小二干活,还有的在太阳下找了个背阴处,三四人凑在一起嗑瓜子聊天。
没人看着像鬼,都是活生生的人。
千梧穿过半条街,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不能裸眼识鬼。”他对身边的江沉道:“不过光识鬼也没意义,尽快搞清楚关键NPC的来龙去脉吧。晚上凉快点,我们再去找找那个老乞丐?
”
江沉注视着走在前面的彭彭三人,许久后点头道:“行。”
日头很大,人潮汹涌,两人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地轻轻摩擦着袖子。
“你热不热。”江沉扭过头看他一眼,发现他两颊都被晒得泛着红,“我看有卖草帽的,想办法给你搞一顶?”
“你有钱吗。”千梧挑挑眉。
江沉笑着说,“没有,试试。镇上的人都挺善良的。”
他说着穿过人群到草帽摊前。千梧回头看着他和店老板交涉。
江沉学生时代是一个很乐于解决问题的人。他总把“试试”挂在嘴边,出门玩难免碰到千奇百怪的尴尬处境,他都能想尽办法解决。
千梧本以为他做了江少帅后会有变化,原来还是没变。也是,一个人打小时候的做派喜好,很难变化。
片刻后,江沉抬手从衬衫领口揪下一颗扣子。
那是一颗价值不菲的云母扣,那件白衬衫被江沉穿在军装里,方便在宴会和军营里无缝切换。在红烛副本里,江沉找女佣要了件风衣替换掉军装,但没脱下那件衬衫。
千梧忽然觉得脑袋里晕乎乎地,有点恍神了,看着那个江沉,一时间竟然产生一种微妙的时空穿梭感。
江沉常常让他等在原地,自己去和别人交涉,再转身笑着回来。
日头太足,千梧越来越觉得头晕口躁。他看了眼彭彭三人,他们三个停在不远处等着江沉,还在讨论可能的死亡条件。
千梧走过去问道:“出门带水了吗?”
“带了哦,客栈那个皮革水袋子,我装了点茶水放福袋里了。”彭彭说,“但那个水袋子不太干净,一股味,你不介意吗?”
千梧笑笑说,“没事。我太渴了。”
水袋里的茶水有股温吞吞的怪味,但千梧还是忍不住喝了好几口。刚把水袋还给彭彭,江沉就拿着一顶大大的草帽过来了。
他笑着说,“喏,我换到了。”
千梧把帽子接过来,芦苇编的帽子很硬挺,在太阳下亮亮的,表面被处理得很光滑,只是个别边缘处还有些扎手。
“热死了吧。”江沉笑道:“戴上帽子就不晒了。”
千梧随手解开帽子下面系在一起的带子,说道:“揪掉扣子换这玩意,也真有你的。”
江沉闻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抬手遮了遮散开的领口,低声道:“没事的。”
千梧正要戴帽子的动作一顿。
江沉看着他,似乎有些紧张,“怎么了?帽子扎手吗?”
千梧没吭声,黑眸中因为燥热而产生的飘忽失焦感渐渐褪去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说道:“江沉。”
“嗯?”江沉放下遮着领口的手,问道:“怎么了?”
掉了一颗扣的衬衫领口微微散开,只露出了一点锁骨。千梧视线挪到那里,几秒钟后,江沉又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抬手遮了遮。
千梧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
他捏着手里的帽子,忽然一笑,“戴上帽子,我是不是就死了。”
对面的江沉瞬间静止。
“你不是江沉。”
千梧说着,忽然转身将帽子往人群中用尽全力一扔。
那个帽子砸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继续有说有笑地往前走。而那个帽子却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后凭空消失了。
忽然有一个东西重重地压在千梧肩膀上。
千梧回过头,却见是一个国字脸男人,皮肤蜡黄,冲他奸邪冷笑。
“好可惜。”他说,“差一点就能带走你了。你真聪明,我哪里露馅了?”
“……”
对比被这家伙压肩膀,千梧竟然开始思念起浑身冰凉的唐剪烛小姐。
那人发绿的口水稀里哗啦流了一地,千梧被恶心的额头暴跳,一把重重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
那人却忽然不见了,也似乎转身走入人群,瞬间隐匿。
仿佛有人在千梧头上重重敲了一下,他一个恍神,江沉一脸迷惑地站在他面前。
“求求了,你就凑合凑合吧,他们三个都要走没影了。”江沉无奈地拿着那顶帽子,“是丑了点,但麻烦别用挑剔艺术品的眼神看着这个破帽子行吗,只是临时遮个阳啊。”
帽子已经不是那一顶了,这一顶颜色更深点,是藤编的,帽檐更宽大。
千梧警惕地看着江沉,不语。
“你又来了。这个真的已经最好看了,那个老板说离店不换的。”江沉深深吸气,凝视他片刻后又长叹一声,沉着脸从领口又揪下一颗云母扣。
衬衫领口散的更大了,指挥官先生锁骨又暴露一截,然而他没好气地随手扯了扯衣服,把扣子递给千梧,“要不你也过来自己一起选吧。”
片刻后,千梧忽然深吸一口气。
他伸手搭住对面江沉的肩膀,如释重负地叹出。
“怎么了?”江沉放下帽子,“不舒服吗?”
他说着手摸上千梧的脑门,低声道:“凉凉的,没发烧。你是不是中暑了?”
“我刚遇到鬼了。”千梧轻声说。
“那个魔鬼扮成你的样子,还有彭彭他们三个也在边上,大概是捏造的幻觉。”
“什么?”江沉一僵。
千梧有些疲倦地闭着眼,无意识地捏着江沉的肩膀,低语道:“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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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太尼玛可怕了!!”彭彭猛地抱住胳膊狂搓起来,离钟离冶和屈樱远了几步,警惕道:“你们!来者何人!是真是假!!”
“……”
钟离冶无奈,“要不我们每个人做个暗号吧,防止被假冒。”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阳光,在帽檐下营造出一片阴凉的小空间。
千梧在帽子下说道:“可以做暗号,但这个套路未必会再用第二次,大家警惕点比什么都重要。”
“你怎么看出来不是江沉的?”屈樱问。
江沉也好奇地扭头看过来。
千梧想了想,眼中浮现一丝嫌弃。
“扭扭捏捏的。”他恹恹道。
江沉闻言有些遗憾地叹气。
“可惜我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样子。”他低声道:“怪好奇的。”
“人一模一样,行为举止也算正常,能和伪装之前对方的行为衔接上。”千梧回忆着说道:“但经不住推敲,对彼此熟悉的人而言非常容易暴露。所以死亡触发条件一定很快,比如刚才,触发条件大概就是让我戴上帽子。”
钟离冶点点头,“明白了。日落之前,大家都是暴雨沾衣死亡池里的人,都小心吧。”
彭彭唉声叹气地继续走,过了好一会后停下脚步,前后左右张望了一番。
“如果早上出门没问错路的话。”他伸手往旁边浅巷一指,“胖二家应该就在这了。”
千梧闻言扭头看过去。
巷子很浅,与其说巷子,不如说街道里一个凹陷处。那里有一间小房子,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眼皮哭得浮肿,将两张大白纸一左一右贴在家门前。
白纸黑字,左边“胖二”,右边“死了”。
“就是这了。”彭彭咂舌,“这丧事办的也太不正规了,跟玩似的。”
千梧等人正要进去,却忽然被身后跑来的一群小孩撞开。
十几个小孩一窝蜂地冲到前面去,在胖二家门口站住,然后仰起脖子一起嗷呜嗷呜地哭起来。
一个个还背着小书包,书本从里面散出来,半边在空中摇摇欲坠。
“胖二啊!!”
“你怎么就死啦?!”
“以后轮到我考倒数第一了!!”
“哇哇!我爹要打我了!”
“你欠我的半个山楂果死后还还不还啊?!”
众人:“……”
江沉淡淡道:“这群小孩这么真实么。”
小孩们仿佛收了钱的群演,哭得一个比一个使劲,最要命的那个小男孩已经嚎得翻起了白眼,在哭晕的边缘反复横跳。
胖二的娘又从里面走出来,围兜里兜着好几个大苹果。
她货真价实地流着泪,说道:“你们真是胖二的好朋友,宁可逃学也要来哭一哭。”
“这是我们该做的。”一个实在挤不出眼泪的小瘦子从人堆里跑出来,伸手从女人围兜里掏了一个苹果,用脏兮兮的衣服蹭了蹭,康嗤就是一口。
他吃着苹果往家门口一蹲:“胖二死了也就死了,我爹娘说,咱这镇子上生死都是寻常事,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阿姨,你节哀啊。”
“陈蜀真懂事。”女人怜爱地摸摸他的头,“你牙咋没了两颗,我记得你早换过牙了啊。”
小男孩闻言一下子站直,骄傲地挺了挺不存在的肚腩。
“我不是哥哥,我是陈马!我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