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 是这里?”百里弃,吐了吐稀薄的液体,隐约有了很淡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
周雾下意识去抓他的头发, 长发, 没抓住,顺着发丝然后整个人倒向了枕头,百里弃爬了上来,似乎双臂撑在他两侧,在与他对视。
然后周雾的头就被冰凉的大手抓住, 冰冷的吻在脸上胡乱亲, 周雾只觉得天昏黑的,眼前泛白。
周雾抽着空说:“不要, 没气了。”
百里弃没听, 凉气箍住了周雾单薄的身板, 发了狠似的,弄得周雾上气不接下气。
周雾感觉自己被钢筋似得铁臂给圈住,肺里的气儿全都挤压出来,弄得他浑身发抖, 连连抗拒。
没了气的周雾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 深深吸了气,长舒一口, 才喘着慢悠悠说道:“我醉了, 本来就没力, 不要欺负人,你这是不对的。”
这么一说,真的就停下来,周雾靠着枕头急促呼吸, 像是刚从水里被捞上来的鱼,也像是个久病的小唠鬼。
“你痛快点,要吃快点啦,鬼吃人那么慢的吗?”周雾有点恼了,用最大的声音说。
说是最大的声调,其实在这种状态,还不是软绵绵,尾音腻腻的,加上眸光湿霖霖。
周雾想要支起身体,逃开那么一段,然而百里弃冰凉的拇指在周雾的腰间按了一下,周雾就“啊”的一声,瘫了下去,直直扑倒在寒气里。
百里弃满怀都是周雾温暖的躯体。
“疼死了,”周雾发出不满,拢住被子,嫌弃道:“好冷,你不要挨过来。”
百里弃身体里发出了一声轻笑,低低沉沉地绕在耳边。
“你不要笑,是严肃的事情,你这个人……有点奇怪,哦,不对,你不是人。”周雾喃喃
周雾瞪着杏眼看着床顶,红艳艳的一片,窗外的红帐子被他俩闹得垂了下来,烛光透过细细的纱映在周雾脸上、肩膀上。
百里弃目光被完全夺去,便看得更仔细些,周雾发丝很细,有些卷着的,拱在被子里像是一只黑猫,酒意上脸浓密的睫毛几乎快遮盖住迷醉的眸子,酒意夹杂着困意,几乎快让那张脸完全沉下去。
周雾脑袋一歪,百里弃的手心就托住他的脑袋,周雾脸颊在轻轻剐蹭冰凉的指腹。
周雾说:“好凉,你一直这么冷吗?”
“长发吗……”面对没有反应的百里弃,周雾大胆地伸手去抓他的头发,一开始空了手,接着手背被百里弃抓住,带他放到了发丝上。
像是上好的绸缎,周雾一边眯着眼,一边用指尖顺着,他已经到了睡过去的边缘,也顾不上躺在哪儿。
已经接近酒意的顶峰,周雾甚至觉得自己飘来飘去,不知身在何方,只要能让自己身心愉悦,他好像也不怎么在意到底干了什么。
百里弃与周雾换了位置,翻了个身,身上的周雾就顺势滚落进被子里,钻进一个绸缎被围成的洞里,缩了进去,周雾这次已经闭上眼,无限接近昏睡。
“困了……”
百里弃喜欢那种周雾温暖的皮肉,将他整个怀抱住,周雾呼吸打在他的侧颈,热乎乎的。
屋内的烛火又开始大跳,跳了个没完。
冰凉的视线凝视着微微颤抖的睫毛,顺着颈部往下望去,被子里什么也没穿,白生生的,带着活人的气息,随着呼吸声颤动躯干。
百里弃顺着他被子一路往下。
“啊————”
周雾刚刚已经快睡着,从睡梦中惊醒,伸进被子揪住了发丝,指尖忍不住重重地将发丝拉扯、按压,回应他的是被中的沉重的力量。
周雾急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你在做什么……”
百里弃箍着他不让跑:“碰你。”
本来周雾已经睡着,都像是要开始做梦,突然梦里就炸开烟花,那感觉就像是半醉半梦半醒间在天上飞,周雾眼前泛白然后又黑了,整个脑子嗡嗡。
“你……你……”周雾受不了这种刺激,周雾长吁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吸足了氧气。
周雾好一会才缓过来,一低头,看到趴在被里,那鬼的轮廓渐渐地变得凝实起来,黑漆漆的眼珠子往上看,双方对上了视线。
本来以为会很可怕,毕竟周雾在豪宅时对视过,那天他吓得是哭了。
可现在,饶是周雾,也看呆。
周雾艺术院校,见过的俊男美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张照片时,他就觉得对方的脸不是一般的好看。
百里弃吞咽了嘴里的稀薄液体,喉结滑动。
周雾这么近距离眯着已经睁不开的眼去细细看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呼吸。
“好漂亮……”说到好漂亮时,周雾觉得箍着自己的手臂徒然收紧,像是一个对方不喜欢的词汇。
哦,男鬼,都不喜欢被说漂亮的。
周雾十分善解人意换了一个词:“俊美……”
周雾盯得出神,加上酒意,一直看到觉得眼前放白光,窒息,周雾才恍然回神,大口喘气,手脚都用不上气,像是一片软皮子瘫在陷下去的褥子里。
“好看……你好漂亮。”
回应他的,是一记重重的亲吻,像是要吞了人似的,将周雾弄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憋死在床上,一直到周雾伸手去扇他的脸,才停下啦。
软绵绵的一声:“停下来……”
但是周雾软手软脚,扇脸反倒像是挑逗似得,压根没任何用处,也不知道扇到哪儿,手心湿湿的。
周雾力竭,伏在枕上:“要吃快点,我睡着了就不痛了,最好整个人直接全吞掉,还是你已经吃过了……?”
他留下一句话,就直接昏睡过去。
烛火明灭,百里弃看着怀中已经紧闭眼睛的周雾,冰凉的指甲忍不住伸手去碰。青年仿佛是上好的料子,满手滑腻,他爱不释手地抱着,掐进怀里,用鼻尖顶了顶周雾漂亮的侧颈。
烛火仍旧忽明忽灭,清晨的一记鸡鸣响起来,洞房内仍旧昏暗,百里弃将周雾抱着不撒手,换了个对方好躺的位置,肩窝枕着自己的手臂,盯着对方的睡颜,没有入睡。
快天亮时,周雾醒了一会,酒意未消翻了一个身,拱进了一片寒凉中。双手被大手拢着什么,那只鬼在他耳边腻着,蹭着他,好不容易才发出低叹声。然后周雾在令人窒息的吻中,又昏睡过去。
来来回回的,也不知道总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寒气给侵入,一会醒,一会半醒半梦,然后再醉得看不见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周雾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猛然醒来,耳边是何海的声音。
“还没退下去吗?怎么烧得这么严重。”何海担忧道。
杏眼睁开大大的,看着天花板,意识有点运转不动,身体感觉也动不了。
最直观的感受:腰疼。
不是那种被揍的疼,而是从里至外的酸疼,就像是广告里说的,腰肢发软乏力,酸疼发虚。
他隐隐回忆起什么,完全无法面对。
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恐惧,还有的就是羞耻。
不过很快,他就烧得有点意识不清,暂时想不起这些。
队医也有点忧虑:“普通退烧药不行,得赶紧找医院住进去,吊水打针。”
吴尧手掌心贴上周雾的额头,烫手的热度传来,加上周雾已经意识有点不清,他着急道:“得快点想办法。”
何海略一沉思:“走吧,连夜出去,刚刚后勤部小王已经给我来电话,说道路已经通了。”
节目组带了急救药,吃了退烧药后,周雾热度还没下去,他们收拾了东西,连夜出了山区,被背到医院时,医生批评道:“都烧成这样了,怎么才来?”
一阵退烧针下去,冰凉的液体进入血液,让迷迷蒙蒙的周雾浑身一个激灵。
护士小姐姐给周雾额头上贴上物理降温贴,虎宇将他把姿势摆舒服,吴尧给他盖上厚厚的小毛毯。
节目组还要回台里复命,剩下吴尧和丁诚两人守在周雾旁边,拿出葡萄糖饮料,插了吸管给他喝。
隔天中午,周雾终于感觉到身体舒服了一些,睁开眼找吃的。
一睁眼,他就看到床边摆满了水果和鲜花,自己活像是某个大人物似的。
吴尧刚出去打盒饭,推门进来就看到周雾醒了,立刻高兴地凑过来。
“可算是醒了,周雾同志,你可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吴尧走了过来,关切地碰了碰周雾的额头,“还没退啊。”
浑身发了汗的周雾软绵绵的,浑身乏力,身上还感觉热,声音有气无力:“有点饿了……”
“想吃点啥?”吴尧关切地问,周雾这几天可吓死他了。
周雾想吃大鱼大肉,可有心无力,举起食指半天,最后指了指隔壁病床的馄饨。
“行,鲜虾云吞怎样?”吴尧打开外卖软件。
一碗鲜虾馄饨,周雾吃了三分之一就觉得吃不下,虚得很,最后被吴尧灌了点汤,又躺下去睡。
医生之前给周雾诊断时,不止说了发烧受凉,还说肾虚阳虚。
周雾当时在听,一下子耳朵就红了。
他被那只鬼拉去洞房时,被闹得一晚上四次,其他地方都还好,身后也没事,就那鬼一个劲儿那啥,应该是在吞了他的阳气……
原来真的有男版小倩……
身为直男的周雾,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他一个母胎单身的直男,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
被子里周雾绞着手,内心百感煎熬。
好在那时候他是酒醉,可以让酒精背锅。
吴尧等周雾睡着,出了病房打电话:“没事,他醒了一下,吃了点东西,护士说应该快退烧了,但是那啥,能报销不?”
他满意地说:“行,反正得给点补偿,我们家雾雾都这怎样都算工伤不是。”
挂掉电话,吴尧拿了小板凳坐到周雾身边开始打手游,到了晚上,周雾又醒了一会,这会他意识清醒了很多,让吴尧回家,不用守着他通宵。
吴尧见周雾烧也快退了,护士也说没问题,想了想便点头说好,走之前,他指了指床边的报警器:“要有啥事儿你就摁。”
周雾点头说好。
吴尧最后给周雾削了个四不像的苹果,看着周雾慢吞吞吃掉,才离开医院坐地铁回家。
隔壁病床的病人晚上提前出院了,对方是个六七岁大的小孩,病毒性感冒,好得快。
到了晚上,这间病房就只剩下周雾和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
上了年纪的阿姨睡得早,周雾睡了一天,这会虽然还是感觉到累,可睡不着。
不过到了十二点多,还是困了,闭着眼慢慢地,迷迷糊糊睡过去。
也不知道怎么,半夜周雾热醒了,他一摸自己的额头,又有些发烫。
这情况他挺熟悉,从小只要发烧,他会反反复复烧三四天,降下去又起来的情况经常发生。
所以他这会也没感觉怎样,只是这会口渴得不行,想支起身体找点水喝。
打开床边小夜灯,水就放在不远处的床头,他坐起来伸手就能拿到。
那是虎宇留下来的一瓶水,之前周雾喝过,伸手拿来后,周雾却发现拧不开盖子。
盖子是虎宇拧上的,他随便地一拧,就让正在生病的周雾束手无策。
和盖子做了五分钟的交战,周雾败下阵来,手心还拧红了,气得哭笑不得。
刚刚醒来还没感觉,此刻周雾感觉小腹憋涨,想了想,似乎一天没上厕所,掀开被子,披上外套。
寂静的医院什么声响都没有,隔了两个床的老太太也睡得很死,周雾裹着外套快去快回,厕所灯光不太亮,浑身都没什么力气的周雾也不敢去看镜子,低着头解决掉三急问题,再低着头小跑回来。
回到床,他放心了点。
回忆起来,在山区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半梦半醒间,经历了很多诡异昳丽的事。
在医院的这几天,他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尤其是那张从床单下钻进来的枯皮面具,和床底的那双大脚。
再然后,他脑海中还有一些怎么都无法忘记的片段,诡异至极,像是一场闹剧,又像是经历了某种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另外一世,但是他没有办法骗自己,发生就是发生了。
幸好已经离开山区,他……应该也满足了吧?
缩在小被被里,周雾伸手去关夜灯,明天再喝水也没什么,这么想着,视线凝在了刚刚放在边上的水瓶上。
有一些不对劲。
瓶口的盖子刚刚是生产日期对着自己,这会标签空白。
周雾深呼吸了一下,伸手去碰瓶盖,瓶盖轻而易举地旋开,仿佛被人开好了放在这儿似的。
呼吸窒住,周雾连忙将瓶子旋紧,没喝,放回到桌上,脸色苍白地钻回到被子里。
连夜灯,他也没关。
凌晨,周雾睡过去又醒来,整个人很疲惫,被睡睡醒醒折磨得很崩溃,口渴得不行,半醒时轻声说了一句:“水……”
夜灯被关掉了,朦朦胧胧还没睁开眼就去找桌上的水,被角被掖开,一根吸管送到嘴边,周雾无意识咬住,吸取水分。
吸了一口,是甜甜的葡萄糖饮料,嘴里苦味变成了淡淡的甜,几乎是瞬间,周雾就重新陷入昏睡-
隔日,周雾精神好了很多,穿了衣服下床散步,边走边打开手机查看未读消息。
周雾最好的朋友,没有回复周雾在小区里刚有WiFi时发出的消息,周雾有点担心,又发了一条。
工作组小群却有九十九条未读消息,丁诚艾特了所有人,让看微博的头条。
周雾打开微博,他们的节目居然上了热搜。
网络上的热门关注话题,无非就是奇闻异事和明星网红颜值或者社会案件,他们这个节目沾了前两个。
无滤镜写实画面,一改以前沉闷无聊的长段旁白,换成帅气颜值高年轻化的成员,一下子就成了热议的话题。
话题在前几名,还有上升的趋势,点开后,讨论异常热烈。
讨论分为两派,一派讨论剧情、玄学、风土人情,另外一派讨论主持人。
虎宇:【爽,之前咱们网络台,人气最高的是美食组,每次开会的时候,他们总是趾高气昂,拿鼻孔砍人,这次节目咱们收视率第一,我走了都带风。】
吴尧:【怎么不说是我旺组呢,我刚来一个月,咱们组的收视率涨得就没停过。】
丁诚:【呵呵。】
周雾登上了自己的工作微博,这个微博平常会转发节目的片段,从实习那天开始用,一个多月,粉丝涨了几千。
结果这次打开,惊到了,已经从几千变成了几万,而且在他打开的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地还有关注提醒,十几分钟过去,又积了几百条。
其实一开始,热搜的评论都在对比自家的婚礼的习俗,再然后转粉节目组,一直到有一位大V突然转发了微博,截图了周雾的脸猛夸颜值,然后大批颜狗才开始注意到这个节目。
【这颜值真实存在吗?】
【无滤镜,毛孔都没有,擦,比某些明星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看起来还是素颜。】
【这里都下雨,淋了个全身,怎么也不可能带妆吧?】
到这里,一切都很正常,就只是网络上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
一直到有一个热评被推上了首页。
【一开始新娘子的排练,你们不觉得有点眼熟?其中有个女孩像是三年前失踪的女孩……!】
评论里放开了一张照片对比照片,周雾看了一眼,凉意从尾椎升起,他见过本人,的确很像。
这个评论一出来,神通广大的网友们立刻像是被滴进水的油锅,沸腾起来,纷纷开始寻找线索。
这样的发展,是节目组也没预料到的,讨论组里纷纷开始讨论这件事,一直到何海出来,说刚刚报了警,关于村里左风自杀事件。
然后他才看到网上的热议。
何海感叹:【看来咱们这个节目是要火啊……】
何海的意思并不是说,要蹭这种热度火起来,而是觉得他们这一趟下来,虽然是为了拍婚礼的事,但挖掘了很多旁的事儿,有些感慨。
何海下了指令:【我们整理一下,把没发出去的片段也收集起来,到时候好提供线索。】
众人应好。
周雾拿出手机反复去看那张女孩的照片,然后顺着话题进去,看到了许多失踪女孩的照片。
竟然有一些感到眼熟,这件事恐怕比他原想的要严重得多。
隔天,周雾坐在病床上喝粥,护士小姐姐进来轻声和他说,有人找他。
周雾看向门口,两个穿着制服的刑警站在那儿,冲他打招呼,说要了解情况。
幸好昨天节目组打过招呼,要不然突然被警察找上门,周雾准得吓坏。
三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详聊,周雾虽然还发着烧,但是已经意识完全清醒,这会精神还可以,像是个乖学生,两手放在大腿上,乖巧极了。
两人看他这样,面色缓和,忍不住笑了笑。
了解的是埋尸相关,节目组昨天报了案,还提供了视频照片相关线索,周雾是组里最后见到尸体的人,所以他们来做笔录。
一开始问了一堆关于尸体的问题,周雾都如实回答,
他们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人,让周雾来认:“你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吗?”
周雾看了一眼,直接认出是当初要拉着她走的那个女孩,这个照片昨天他就在网上看过。
“在村子里,有和她聊过几句。”周雾迟疑,有些惊恐地问:“她……怎么了?”
“她有可能是被拐卖的人口,网上的网友有人认出她,说她有可能和三年前的妇女拐卖案有关系。”
周雾听到这话,有喜有忧,喜的是,这姑娘没遇害,忧的是,她居然和拐卖案有关。
周雾连忙问:“那……她应该是被拐卖的那个?”
警察笑了笑:“你以为他是拐卖头头?”
周雾连连摇头:“她不像,我要参加婚礼的时候,她曾经想拉着我离开,不过被挡下了。”
警察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周雾等他说完,忍不住问:“这件事真的和当初那件拐卖案件有关吗?”
对方回答说:“还没有找到完整的线索,但是就现下来看,大概率有关。”
然后他又说到时案情有进展,会再来了解情况,希望到时候他能出来作证。
周雾答应下来,警察让他签个名就走了-
第三天,周雾终于烧退了,也不反复高低温,医生给他看过后,说他可以出院了。
吴尧下班来看周雾时,他正拔掉吊针,准备收拾东西回去。
“没事啦?要不要再观察观察?台里说这次住院费用可以报销,不住白不住!”吴尧提上周雾的行李。
周雾笑:“白给我住我也不想住呀,医院的味儿不好。”
一股子消毒药水的味道,加上好多病人走来走去,咳嗽声,痛吟声,家属的哭声。
都让人觉得很不适应,影响情绪,想要尽快离开。
“啧啧啧,娇气。”嘴上这么说,吴尧还是打心眼觉得周雾这人好。
那天发现周雾醉倒在礼堂,身上发着热,意识混乱,身上也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程的路上还会说胡话。
可第二天,周雾在医院里醒来后,整个人很淡定,配合治疗,情绪稳定,还一直安慰吓坏的同事说没事,小病。
生病的可是他,他竟然还有空安慰自己。而周雾也压根没提要辞职,收了吴尧带给他的出差费后,整个人喜滋滋。
这人看起来很脆弱很娇贵,仿佛碰一下就会碎,可骨子里却很坚韧。
吴尧帮着周雾拿了各种水果和零食,两人上了地铁,一路还在聊关于那个村子的内容。
“这事儿其实也正常,我们不是一直都觉得有问题,但是碍于村民也没调查出什么,丁诚和虎宇当初偷偷拍的视频已经交给警方了。”
吴尧送周雾回到宿舍,周雾约好下次请他吃火锅,吴尧赶了最后一班地铁回家。
周雾回到宿舍,舍友就剩一个,其他全都出去租房,或者回老家去。
宿舍楼很空,走在走廊时,脚步声带着回响,房间里也空了,六人间的床铺空了四个,有些冷冷清清。
剩下是舍长,他告诉周雾,自己明天也要买车票回老家,已经发了简历准备在老家的市区找工作。
两个人分食了周雾带回来的水果后,各自回到自己床上休闲娱乐。
靠在床上,周雾有些怅然若失。
舍长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我昨儿看了你们的节目,有一说一,你们这期真特么精彩,我觉得能火一把。”
周雾才意识到,自己还没看呢。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兴趣缺缺,不太想看。
“我听说那片挺玄学的,你们采访的这个村也挺邪门,你就没遇上点什么事儿?”说到这个,舍长还挺感兴趣。
周雾说:“有啊。”
舍长从下铺探出头来,眼睛亮晶晶的:“我就知道!节目上不能播,你给我说说看呗,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周雾也探出头,看着舍长:“老大,你真想听啊?”
看到周雾这样,舍长更好奇了,心痒难耐。
他说:“你就说说呗。”
周雾说:“行。”
手表上的指针直到了将近一点的位置,宿舍早已断电,青年的嗓音弥漫在4019。
“推开门那张画的眼珠子,突然就动了,滴溜溜地转,就那样盯着我……”
“啊啊啊,别说了!别说了!”舍长抱头痛哭,“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讲的。”
周雾说:“还有很长呢,这个村子邪门得很,那个尸体的事儿,估计节目组也会报警……”
舍长好长时间没有吱声,突然问:“阿雾啊,你这些都是编的吧,贼吓人,你要被这么一吓,还能有命回来?”
周雾模棱两可,只是嘻嘻笑:“你猜。”
“嘤嘤嘤,你就是故意的!柔弱的我,好害怕。”舍长抱着枕头装柔弱女子,一股子戏精的味道。
周雾就是实话实说,把自己这些天的经历全都讲出来,讲出来后,不在乎听的人到底信不信,他自个是舒坦了。
周雾闷在胸口的那股子闷气,在这一刻突然释然开解,仿佛有人和他分享难过一般。
舍长依旧在下铺哀嚎,周雾却觉得“心宽体胖”,现在特别想美美睡一觉。
“我先去洗澡,等会换你洗。”讲了这么久,他还没洗澡。
舍长捉住周雾爬下床的裤腿子:“那啥,老四,我们一起洗吧……?”
周雾下床的动作顿住,他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脑子闪过一个画面,脸变得热起来。
他嫌弃地说:“才不要,有点变态……”
舍长自己琢磨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那算了,那我洗澡的时候,你能不能在门口帮我看看门?”
他奸诈地笑着说:“怕黑啊?”
舍长本来在宿舍里的地位一直都是老大哥,但此刻顾不上脸面,点点头。
周雾龇牙笑:“才不要!”
舍长指责:“周雾你才出去几天就学坏了!!”
恢复往日活泼的周雾拿着搓澡巾,带了一个电池充电的台灯进了浴室。
在熟悉的地方用这熟悉的日用品,周雾心情很放松,加上舍长在外嘀嘀咕咕,他闭上眼感受热水的温度。
睁开眼时,不知是不是眼花,浴室玻璃门上闪过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浴室连着的是小阳台,小阳台上也没挂着衣服。
“老大?”周雾喊了一声。
“干啥?你也怕?我过来陪你?”舍长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听到舍长的回答,周雾脚底凉了凉,抿了抿嘴:“哦,没事,我以为你睡过去了。”
加快速度洗完澡,周雾一边擦拭头发上的水滴一边往外走。
开了门,外头黑漆漆,卧室里有舍长手机的亮光。
头发上的水珠滴到阳台上,宿舍有过约定,阳台要保持干净,以防走着走着被滑倒。
所以周雾站在镜子前把头发吸干了一些后,拿起了拖把。
阳台上撒着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月光一格一格的。
拖把凝在了原地,月光洒落的地方,有湿湿地水印,不知何时,地面水印上多了一串微湿的脚印,像是刚刚站在浴室的门口往里瞧。
吸了一口气,周雾把脚放了上去,大一圈,就像是……
他快速用拖把把印子给拖掉,然后喊躺在床上的舍长洗澡。
短发干得快,周雾坐回到上铺裹着被子靠在墙上,想了一会,重新穿上衣服,站到浴室门边,对着里面说:“老大,还怕不?”
“哎哟,你吓我一跳,刚刚还闪过一黑影,感情是你啊。”
周雾下意识瞥了一下四周,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我这不是怕你害怕过来陪你。”
舍长感叹:“小雾啊,瞎编功夫挺好的,不去写稿子屈才了。”
舍长压根就没信自己的话,周雾抿嘴笑了笑:“都是真的,你信不。”
“信你就有鬼了,我可是崇尚科学的社会主义大好青年。”舍长笑骂。
听到对方这样说,周雾心里很轻松,他刚刚也有在想,会不会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烦恼。
“哈哈,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周雾带着笑意说,越是这样,对方越不信。
打打闹闹,冲淡了周雾的恐惧感。
舍长:“早点睡吧。”
两人都不再说话,周雾也闭上眼酝酿睡觉,迷迷糊糊睡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他觉得身后一片寒凉,有点难受地皱了皱眉,眉头也开始凉凉的,像是什么东西在揉。
实在冷得受不了,周雾惊醒过来。
已经是早晨,外头阳光透过玻璃散射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一长条光影。
回过头,周雾发现自己靠在了冰冷的墙面上,被子拢住了前半面,后面一片冰凉。
周雾松了一口,他刚刚下意识以为自己被“他”抱着。
不过当周雾洗漱时,总觉得腰有点奇怪,拉开侧摆一看,青了几道。
对比之前身上留下的痕迹,感觉比较新。
就像是某个人箍住了他的腰。
心跳加速,周雾重新把衣服扎到裤子里,当作没看见,快速洗好吃早饭。
节目组给周雾放了五天病期,加上周末,一共七天,周雾有时间可以租房了。
打开手机找房软件,周雾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搜索相关的关键词。
两千左右,独居,离地铁不远,最好是高层,这样比较安全……
搜索下来的结果可想而知,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张图片,点开看之后,不是看到非常破的老公房,就是那种隔断房。
之前周雾就被科普,隔断房最近开始整顿,不能住,不安全,最好是独门独户。可这价格,怎么找得到呢。
周雾把价格提高,提到了三千,再搜索的时候,房子多了不少,逐一点开后,的确有几套满意的,可他肉疼,三千能吃多少火锅了。
最终,他也没在三千左右的房子里下手,找了一个两千出头的,约好准备过去看房子。
刚穿好衣服要出门,吴尧打了电话来,说周末闲的慌,要不要一起造,听说周雾要看房,麻溜穿好衣服出门冲到周雾校门口等他。
两人坐了十站地铁,不小心绕了路,好不容易到地方,发现被中介驴了。
照片上那间房子干净整洁又明亮,这间屋,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霉味,窗户漏着外头的寒风,电灯泡还坏了几个,床头柜里头发了霉,和他们看的那照片完全不一样。
“这年头,连房子都有照骗了。”吴尧一脸嫌弃。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这是中介惯用的套路,网上放漂亮的照片,有人上钩后,就告诉他,这房子刚租出去,有一个新的,就在附近,也可以看房。
然后人到了,房子是在附近,和照片上的相差不是一星半点,然后中介再告诉你,现在这个价格只能租到这样的房子。
刚出社会的周雾以及出社会也没俩月的吴尧就被钓了一次,俩人气得扭头就走,最后又被油嘴滑舌的中介哄住,说附近有一套,绝对比照片里还好看。
吴尧面目狰狞:“再骗我就给你曝光去,你看我这兄弟,可是节目主播。”
那人拍了拍胸脯:“绝对没问题!”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大楼,外立面看起来很干净,是一栋年份不老的楼盘。
两人半信半疑:“价格不变?”
中介说:“肯定不变,要是你们定下,签的合同明码标价,绝对不坑你们,我们也是大公司。”
业主的钥匙放在中介这里保管,三人一路畅通无阻上了楼。
“这家刚到我手上,前一个住客没责任心,不提早解约,所以着急出租,毕竟有个空档期,一个月空出来,也少不少租金。”
周雾和吴尧其实不太信他,两人都不搭茬,一直到看到屋里的情况后,才面露惊讶。
周雾说:“这真的就房租两千三?”
中介答:“合同白纸黑字,您要是觉得合适,房东立刻过来和您签约。”
吴尧留了个心眼:“有房产证不?”
中介说:“有,签合同的时候会带来。”
两人看了一眼,中介故意说去阳台看看灯有没有坏,留下两人商量。
“阿雾,你觉得咋样?”吴尧有点拿不准。
周雾说:“这也太便宜了。”
吴尧说:“但是我听隔壁组的小王说,他以前也租过特便宜的房,简陋,房东不喜欢搭理,就租给干净的年轻人。”
两人说到这里,吴尧突然问外头的中介:“这房东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要求?”
中介走了进来,嘿嘿一笑:“被您发现了。”
吴尧“啧”了一声,“怕不是让你找长得好看的租客吧?”
周雾:“……”
中介去打电话,周雾真的就听到几个词————“这次应该是长住,挺帅气的小伙,您就过来一趟吧。”
打完电话,等了十分钟,房东开着一辆三十万的车来,从车上下来了个女性,黑长直,这么冷的天,穿着长裙披风黑高跟。
她拿出合同,一副‘快点,我赶着有事儿’的样子,不过人还挺好说话,脾气不坏。
她说:“上一个租客走得急,前几天给我打电话,当天就搬走,特不靠谱,所以我这合同上加一笔,得提前十五天和我说,这样我来得及。”
这条件非常地合理,而且一般合同都有这条,苛刻一些的房东还可能需要提前一两个月,相较之下,眼前的美女房东则十分宽厚。
签完合同,美女房东什么话也没说,很快就开着自己的车走了,吴尧看着车离去的背影说:“羡慕。”
“攒攒,过几天也买辆车,”周雾鼓励道。
吴尧说:“不是,我在想我什么时候能穿那么少在外面走,展现我的肌肉。”
周雾:……
下午,吴尧帮着周雾搬行李,还收拾和行李,床被都铺好,屋内也都打扫干净。周雾十分感动,请吴尧吃了顿火锅,两人喝了一瓶啤酒,周雾带着点微醺回到小区。
时间是八点左右,周雾按了电梯往里走,电梯门即将闭上时,有一双手伸了进来挡门,这样做很危险,周雾皱眉。
进来了一个青年,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外头搭着墨绿色的薄款羽绒服,进来后看了一眼电梯亮的楼层,没有伸手去按楼层。
周雾也没觉得怎样,电梯门关闭,上行,没人说话。
电梯里面的灯光发白,经过某些楼层的时闪烁了一下,气氛有点沉闷。
到了楼层后,周雾往自己的房间走,奇怪的是,身边的那个男人也跟着他一个方向,亦步亦趋。
周雾心里就开始有点发毛。
所以当他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留了一个心眼,余光瞥了一眼男人的身影,却发现对方步子没停,越过他,走向隔壁的房间。
是邻居啊!
周雾为自己的怀疑感到有点小羞愧,伸手想要打招呼,对方却直直进了门,啪地重重关了门。
周雾:“……”
等于吃了个闭门羹的周雾摸了摸鼻子,开门进了屋。
这件房子陈设很简单,一室一厅,这个价格能租到,绝对是中了头彩。
大厅内只有一张沙发,一张饭桌小木椅子和一台半新的电视,卧室的床倒是蛮大,应该原来是出租给小情侣的。
开了等,屋内的明亮白炽灯给了周雾强烈安全感,拉上窗帘,他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打开电视。
大概是前一个租客走得急,电视费交了到了下个月,周雾可以免费白看一个月的收费台。
这座大楼的地理位置很妙,离街道有些距离,关上窗户后就十分地安静,一点响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雾刚找了一个喜欢的节目,瘫下来,播放完强制性广告,节目开始播放。
大厅里,除了周雾的行李和简单的家具什么都没有,电视的声音回荡,十分空落落。
此刻除了电视节目的声音,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十分舒缓的“叩叩叩”声。
“谁呀?”周雾的声音回响在大厅。
已经九点多,这种时刻单独在家,并且响起敲门声,总会让人下意识觉得心里毛毛的。
有点奇怪,周雾又不认识附近的人,总不能是吴尧回来找他吧?
就在周雾不打算开门,准备去看一眼猫眼时,还挺好听的男声在外头响起。
“你好,我的朋友,我是邻居!”
周雾送了一口气?“哦,就来。”
打开门,一个比周雾看起来大一些的青年站在外头,他竟然是浅色金发,有点混血的样子,冲着周雾发出一个帅气友好笑容。
他说:“我住2108,我听说你今天搬进来,来打个招呼,以后就是邻居了。”
周雾顿生奇怪的感觉:“邻居……?”
刚刚进去的邻居不是长这样啊,不是金发,也没有这么高,也没有这么开朗。
周雾不禁问:“你和别人合租吗?”
那人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再然后想通什么,面色豁然开朗,笑道:“哈哈,不是啦,我住在你右边。”
周雾“啊”了一声,他忘了,他左边是2104,自己是06,隔壁是08,对面则是单数。
“对不住,哈哈,我今天上来的时候遇到04房的租客,我以为你们合租,要不要进来坐坐?”周雾侧身让开空间。
他进到门里,但是没有坐下来,站在门边夸了周雾的房间干净。
然后那人有点惊讶地问:“你见到04房的啦?那房间的租客总是不在家,说实话,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男的女的?多大了?做什么的?”
对方一连串的问题,周雾没跟上语速,等他说完,才慢慢回答:“我也没看清,戴着帽子,男生,年纪应该不大吧,我没和他说话。”
“我叫白兼,今天我等会还要出门,今天就不和你聊啦,改天。”他爽朗一笑,盯着周雾的脸,“果然,住在这里的人,都挺漂亮的。”
周雾有点不好意思,也说了自己姓名。
白兼指了指他对门:“对面那间屋子总是换人住,我一周见了四个新租客,听说有的房租都不退,房东经常过来,都烦了,让中介直接签约。”
“房租都不退?为什么啊?”
“不知道,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可疑人口呢,我是在家自由职业,随便在家,有啥时候可以来找我。”白兼说。
大城市人口变动快,周雾也没太留意,从医院那堆果子里拿了几个漂亮的桃子给了对方。
白兼走了,周雾又坐回沙发上,电影继续播放,很快周雾就沉浸到电影中,一瓶啤酒的量,他属于微醺,看着看着就陷进沙发,有了点困意。
此刻,外头又响起了敲门声,周雾“咦”了一声,又是白兼吗?
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问:“白兼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周雾走路的步子就顿了一顿,他又问了一声:“是谁啊?”
依旧没有人作答。
刚住进来的房间很陌生,十分没有人气儿,而且也没什么摆件,空荡荡,让人不由心底怕怕的。
周雾在玄关停了停,这时,敲门声又响了。
叩叩叩——
声音不重,轻轻的,像是很随意的敲击。
周雾拿出手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趴到门上,看了一眼猫眼。
外头什么也没有,对面的门关着,走廊的灯也没关,十分明亮,看了一会,什么也没看到,他松了一口气,准备推开。
就在他将要移开时,视线内突然充斥了一片血色的红。
隔着门,似乎还传来有节奏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