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村内突然变得吵闹起来,一群人聚集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
有人坐在正中央地上哭喊着,节目组走近,看到一个青年人抱着画轴,他怀里抱着的画下半部分仿佛被什么利剑斩断,碎片散落在泥里。
这个青年他们见过,上一次冲出来嚷着让节目组滚蛋的人就是他。
旁边村民冷眼旁观着,周雾还听到他们说什么,少一个人跟他们抢人,又说,这是自作孽,那个人今年出来了,什么的。
后来村民被人提醒,看到周雾在身后,立刻闭嘴不言了。
坐在地上的那人收拾了东西,起身时,用阴狠毒辣地狠狠地挽了一眼周雾。
周雾感觉莫名其妙,直到他走近,看到了掉落在地的那些碎片。
“有毛病,让我这个大侦探看看。”吴尧等那人走后,将没收拾走已经和泥土地快要混在一起的碎片拼凑在了一起。
一双古怪的脚呈现在纸面上,虽然被泥土弄脏,但是依旧清晰可见。
周雾看到画的那一刻,脸白了,这是他当初在床底下看到的那双黑皮大脚,绝对不会认错。
吴尧还在端详,想拿手机拍下来,被周雾用脚弄乱,重新埋进泥土里。
“别偷懒了,快点来写稿子!”虎宇在不远处喊。
吴尧还想说啥,被打断,做出一个哈士奇伸头的动作,回话:“就来!”
周雾一个人站在原地,身体冰凉凉的。
上次面试主持被刷了之后,吴尧就转而到奇谈部写稿,他性格跳脱沙雕,写出来的文字却带着一种神秘感。
自从他加入后,明显提升了节目效果,普遍受到好评。
周雾问吴尧怎么做到的,吴尧得意地说:“说是神秘感,其实也就是吊胃口。反正做足了铺垫,最后神神秘秘地吊一下胃口,再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切入进去,就可以让读的人觉得,好厉害,好神秘,有伏笔。”
丁诚走了过来,对看稿子入神的周雾说:“那小子有个专栏,写东西有一手,但是你别看,容易被带坏。”
周雾表情疑惑:“为什么会被带坏?”
丁诚轻笑,推了推眼镜,最后也没告诉周雾,为什么。
后来,周雾想了想,难道这货写的文章是一些只有成年人才能涉及的领域?
除了这个,周雾想不到其他,他去问了吴尧,吴尧闹了个大红脸,撸起袖子要和丁诚干架。
“劳资才不是写小黄。文的,四眼仔给我站住!”
反正最后周雾都没有问出吴尧到底是写什么的,越是这样,他越是好奇,可吴尧把马甲捂得很严实,周雾也就不好继续追问,保留个人空间。
中午闲了下来等饭吃,窝在火盆旁,周雾暖了暖手脚,拿出手机来。
周雾心中的问题很多,不知道从何问起。漫无目的地在手机里刷帖,突然被投放了一个广告。
“祸福阴阳皆可测,前生来世缘何在……”
不得不说,现在的大数据实在太过于精准。
周雾曾经就听说过,只要在手机前谈论你想要买什么,或者对什么感兴趣,第二天就有可能在某宝刷到。
周雾带着好奇心,点了进去,却很快就点了叉叉。还什么“前世轮回,阴缘未了”,他不过就是输入了名字和生日罢了。
中午吃完饭,村长到访,和周雾商量接下来的流程,参与排练。
这几天的事情让周雾差点忘了自己还要做伴郎,连那个箱子放在卧室里什么角落都差点忘了。
这套服装是古代的礼服,穿戴工序复杂,村长找了人来帮忙,几人一起到了周雾的房间。进门时,村长瞥到墙上那幅画,整个人愣住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了惊恐,稍纵即逝。
房间里的白炽灯被打开,屋外是阴天,因为屋内灯光很亮导致现在看屋外有些黑沉沉。
其实周雾有试图将画给遮掩上,但都失败了,总是会起风将那画给掀开。
穿上这件礼服,费了很大的劲儿,他自个是穿不上的。
吴尧在一旁扶着,帮他穿衣服的小伙子给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叠着,穿了十多分钟。
穿上后,周雾觉得整个人的呼吸都沉重了。
从椅子上站起来时花了三秒,走了几步便感觉浑身都被箍住似的,仿佛有个人挂在他身上拖着走。
站在全身镜前,周雾顿感浑身不适。
周雾很白,侧颈能看到青色的大血管,连同手背上,手腕上也有。
暗红色的料子将他衬得更白,有一种不似活人的错觉,这让周雾瞬间想到了昨晚自己手机里看到的那个模糊的轮廓。
而这套衣服感觉十分古老,不像是现代的袍子,摸上去滑溜溜,他从未见过这种布料。
深红色的礼服很长,包住了他的脚踝,拖在了地上,腰带是黑色的,勒得很紧,几乎要将他肺部的空气全都压出去,前襟是左右对称式,扣子紧紧地将脖子以下都扣住,一丝不漏,袖子长出十几公分,不卷几下,手藏在袖子里根本看不到。
走了两步,差点绊倒。
可还没穿完,外头还有一件暗黑色的披风,拖拽更长,拖尾上绣着前襟上布满的那种花朵,以及一双柔软的长靴。
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吴尧说周雾像是古代的那种布娃娃。脸很漂亮,尖尖的,皮肤很白,嘴唇殷红,眼睛很黑很圆。
可是穿着这件礼服,行动实在太不便,就像是被绑了一堆东西的圣诞树。
周雾想,如果自己遇到什么事,想要跑,大概跑三步就会跌倒爬不起来。
不过答应了人家,就不能反悔。
婚礼会在凌晨进行,路不太平整,需要提前熟悉,婚礼完成后,会有两天的流水席,随便吃,吃完婚礼就结束了。
听了个大概,周雾点点头,让吴尧拿着后摆,在青石路上走了几个来回,不算很难走,但是天黑了就说不定。
后天就是婚礼之日,上次雨后收好的红绸又重新拉了上来,走到上面,就算地面潮湿,拖拽的后摆会依旧保持干净。
天黑了,周雾吃了晚饭就准备去睡觉,定了闹钟准备早上四点半起床,但是身上的衣服却不能脱,脱掉再穿上,太麻烦。
他自己抱着后摆,走过长长的走廊,停在自己的卧室门前,迟迟没有推开门,周雾害怕打开后看到那双眼珠。
深吸一口气,门被推开,周雾打开灯,低着头,什么都没有看,一直到了床前,脱掉鞋子和披风,匍匐着爬上床。
忽然腰间有了一个重量,让周雾一下失了平衡向前趴去,前半身匍匐着,后半身依旧撅着。
有东西箍着周雾的腰,让他维持着这个动作。
腰很细。
穿着暗红色喜袍的青年腰被腰带勒着,小腹一片平坦腰却往下有一个弧度,即使隔着几层衣袍,也能感觉到有腰窝。
周雾刹那浑身鸡皮疙瘩全都冒出来,头皮也像炸开似的,发麻。
他趴着就不敢动了。
怕的。
但王姐提醒他,不要给他反映。
他怀疑“他”能听懂人话,要不然昨日为什么会帮着他拍打抽筋的小腿。
所以他不发出声音,颤颤巍巍想要往前爬。刚爬出去一步,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了回来。
这会他不敢动了,一直到力量松了下来,周雾才颤颤巍巍地翻了身,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闭上眼。
他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只不过藏在被子里的手指尖和忍不住蜷起来的脚趾依旧暴露了他很害怕的这个事实。
房间内很安静,周雾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过了一会,一切正常,周雾呼吸声逐渐轻了下来,开始努力酝酿睡意。
就这么的,竟然真的慢慢生出了困意来,周雾心想,不理他,是对的。
刚这么想完,周雾听见了脚步声。
“哒、哒、哒。”
那脚步声在床边徘徊,徐徐不乱,十分从容,然后,脚步停了。
一股阴寒的风带着一点潮气,吹到了周雾的后颈上,雪白脆弱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就像是被人揪住后颈皮的小猫,瞬间不敢动了。
周雾咬紧牙关,闭着眼让自己不要去在意,可他仿佛能想象出:“他”站在床边,弯下腰,看着周雾,然后呼吸打在自己的皮肤上。
啊————
周雾想大叫,但是他遏制住了自己,心脏几乎要停止了跳动。
一丝凉意沁到了他的耳廓,那凉意顺着耳廓转移到脸颊,侧颈,滑至衣领,甚至拨动了衣领。
青年很漂亮,白皙的耳垂有着黏腻的触感,细碎的软毛比一般人的头发细软,侧颈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即使紧闭着眼,睫毛也在颤抖。
“他”上床了。
周雾感觉到身边的被子稍稍往下陷了一些。
他的心提了到了嗓子口。
“他”要做什么?
周雾害怕极了,但是他只能在被子里揪住床单,什么也做不了。
今天中午,周雾不仅进了那个骗子网站,顺带还搜索了一下关于这方面的内容。
他锁定了一个关键词,吸阳气。
据说鬼需要大量的阳气才能显露出自己的模样,那他这样对自己,是为了吸阳气吗?
等了半天,却再也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是办法奏效了?因为自己没有反应,对方放弃了捉弄?
这个情况,不上不下,让周雾更加难受。
周雾提心吊胆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吗,从清醒到入睡,都没有等到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困意涌上,周雾没坚持住,睡着了,在他闭眼的瞬间,灯也暗了。
好急啊,好急,周雾有点忍不住。
梦里的周雾四处寻找厕所,总觉得快要尿出来时,醒了。
屋内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自己关灯了吗?
可是他已顾不上太多,掀开被子就往厕所里跑。
身上的衣服太沉了,周雾刚踏到地上,就被身上的衣服往下压,差点没站稳摔倒。
踉踉跄跄地,周雾抱起这礼服的拖尾就往厕所里跑。
幸好虽然是古代款礼服,还是考虑到了男人上厕所的问题,前摆可以拨开到两边。
淅淅沥沥的,感觉到小腹逐渐轻松,周雾长出一口气,低吟,略微有点低沉的少年音在房间内回荡。
周雾甩了甩小雾雾,然后转头去拿放在一边的卫生纸,做一个爱干净的精致boy。
就在周雾转头的那一刻,他瞥到了因为试穿喜袍而调转过来的全身镜。
顷刻间,睡意全消,吓得不敢动弹。
一个黑乎乎的高大身影,竟然正站在他的身后,左边胳膊圈住他的肩头,右边胳膊箍住了他的腰。
苍白的指节就扣在自己的胯骨上,很大的一双手,将他腰的四分之一都掌握住。
刚刚“他”不会一直在吧?
同为性别“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举动?
还只是想要吸阳气?
这最可怕的想法刚出现,就被扼杀,念头只有一点苗头的时候,就全被他抛出脑外,他拒绝往这方面去想,这会让周雾更害怕。
不要去理会他。
王姐的话出现在耳边。
颤抖着手将剩余液体擦干净,周雾垂着眸一步一步往外走,心跳如雷。
快走出镜子范围时,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镜子。
那高大的黑影,跟着他走了出来,亦步亦趋,一直跟到镜子看不见的地方。
周雾很想立刻转头去问“他”,为什么,
但是他并没有这样的勇气,怂得不敢抬头,揪着衣服下摆回到了床上。
清晨再次醒来,周雾睁开眼愣了好一会,昨晚他重新爬回床睡,还以为会被继续捉弄,却没有,一夜安稳。
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的周雾迅速起床,洗漱完毕往外走,走到半路,他停了下来,余光一瞥。
墙上的画不见了。
周雾想着绝对不能去搭理,便没有回头去看,快速地离开房间准备去彩排。
先走一步去彩排的周雾,没有听到身后吴尧和村长的对话。
吴尧询问,这几日新娘都上哪儿去了。
村长回答说,他们这儿有习俗的,婚前两日,新婚夫妇不能见面,得一直等到拜堂时,才能见,所以新娘和新郎,都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