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澄怀疑自己在做梦。
薄胤要么是被下降头了, 要么,就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他表情古怪,又被塞了一口饺子, 想起这本该是自己的年夜饭,没好气道:“我再去下一碗。”
他包的有多的,当然了,这不可能是为了薄胤,是他准备明天早上下给自己吃的。
如今活活多出来一个人, 这些估计只够今天一晚上吃的了。
他起身, 越过薄胤准备走向炉子, 却忽然被人抓住手腕。
薄胤顺势站起来, 道:“你来吃,我来下。”
“?”陈澄越发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魔幻。
他开始学习薄胤的话术:“我挖了你的眼睛。”
言下之意, 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不太合适?
薄胤从容点头:“你准备好乞求我的原谅了么?”
言下之意, 我是受害者,我比你有话语权。
陈澄:“……你既然还没原谅我, 给我下什么饺子?”
“因为舍不得你饿着。”薄胤虽然贵为太子, 但很神奇的是他什么都会, 并没有其他皇子的娇生惯养。
这与他的性格也有很大关系。
因为在他心里, 人和人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是平民还是贵族,于他都无任何干系。所以他可以很坦然的去学习其他皇子不屑或者碍于自尊不肯学习的东西。
这样的人,不放在心上的东西就是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但一旦放在心上,就很难拿掉了。
陈澄坐回桌前吃自己的饺子。
薄胤端坐在炉子前,从他的表情, 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也很难看出他是在认真,还是心不在焉。
陈澄咬着饺子,无意识的盯着他看,直到对方回头,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陈澄立刻收回视线,薄胤却轻轻开了口,“你偷看我。”
“亏我刚才还在想你终于懂事了。”陈澄头也不抬的道:“看破不说破,没学过?”
“因为我太高兴了。”薄胤告诉他:“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
陈澄面无表情地想。
新下的饺子很快熟了,薄胤捞出来,端来跟他坐在一起,并沉默地朝他碗里夹了几个,陈澄闷头吃,道:“够了。”
“这些是你亲手包的么?”
“是又怎么样?”
“很好看,也很好吃。”
“……”陈澄看了他一眼,忍住了上扬的嘴角,冷冰冰道:“不许花言巧语。”
薄胤尽职尽责的纠正他:“是甜言蜜语。”
陈澄轻哼:“我不爱听。”
薄胤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很轻地点点头。
看破不说破,他明白。
饭后,外面又飘起了碎雪,这里的雪只有薄薄一层,很多落地便化掉了,陈澄洗干净了碗,薄胤则来到了窗前。
小桌上摆着一盘棋局,是陈澄无聊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的,薄胤开了片刻,道:“要来一局么?”
“不跟你玩。”他屋内也没有太多坐的地方,陈澄只能跟着坐在窗前,见他神色似有失落。
真神奇,他居然能从薄胤几乎平静的脸上读出表情了。
“你什么时候走?”
“不走。”
“我养不起你的。”
“那我养你。”
“太子殿下——”
“你挖了我的眼睛。”
“……”这事儿是过不去了,陈澄憋了一会儿,道:“你到现在都没原谅我,还好意思说喜欢我?”
“我可以原谅你。”薄胤说,“但我还是要说给你听,免得你忘记了。”
陈澄又开始生气,虽然脸上看不太出来,但从微微往下弯的嘴巴,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这一点。
薄胤忍俊不禁,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陈澄立刻皱眉,神色不满,薄胤道:“我会留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你。”
“我不需要你。”
“我需要你。”薄胤不急不躁地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陈澄把棋子收了起来,道:“我要睡了。”
薄胤没有阻止。
陈澄上床躺下,过了一会儿,偷偷转过来看薄胤,发觉他安静地坐在窗前,目光凝望着空荡荡的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把视线收回来,过了一会儿,再看过去,便察觉他换了个姿势,单手支额,静静望着自己。
陈澄又一次收回视线。
薄胤一直没有开口,也没有动静,他明明看到了陈澄的动作,却居然什么都没有说。
还真是把陈澄教的那句看破不说破给运用到了极致。
陈澄这时才发现还不如不教他这一句,否则他主动开口自己还能直接拒绝,现在这情况,明知道薄胤就在那儿坐着,他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他终于开了口:“你……要不要睡觉啊?”
薄胤仿佛一直在等着这句话一样,很快来到他床边,然后合衣在他身边躺了下去。
他老老实实的,陈澄的确也不好说什么。
他沉默地往里面让了让,并把被子分给了他一半。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并肩静静地躺着,陈澄一点儿困意都没有,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他琢磨怎么把薄胤赶回去才好,可却也不得不承认,今年的最后一天,因为有了薄胤,让他显得没有那么孤独了。
黑暗的小木屋内,两人的呼吸都轻轻的。
被子内,一只手无声地匍匐向前,然后,陈澄感觉自己的手指被轻轻的握住了。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把薄胤甩开,一片寂静之中,对方也没有继续一步动作。
直到木屋外传来‘笃’的一声轻响。
是利箭钉在木头上的声音。
陈澄睁开了眼睛,他道:“你听到了么?”
“听到了。”
“我知道有人在跟踪我。”
“我出去把他们打走。”
“区区鼠辈。”陈澄浑然没有放在心上,他将起身的薄胤按了下去,道:“这是我的事,我可以搞定。”
他下了床,推开木门,果然见到木屋墙上钉着一只火箭,可惜这点小火,还不足以把实木引着。
陈澄抬头,漆黑的天幕被点燃的箭雨划过,铺天盖地朝着木屋射了过来,他拔出长剑,身后传来动静,薄胤道:“我若继续躺着,只怕要被烧死了。”
陈澄看向他,道:“莫昀的设定就是为了恨我。”
“那我的设定呢?”
“是杀我。”
“你相信别人,还是相信自己?”
“当然是我自己。”
“我不会杀你。”
陈澄不置可否。
他迎着箭雨飞跃而起,长剑在空中抖开,火箭尽数被打散,落地之后,他丝毫未停,又一次纵身跃起,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奔去。
陈珠玑身怀绝技,是当之无愧的大反派,虽身段风流,却有万夫莫当之勇,他这个人,除了心狠手辣人品不好之外,资质上几乎没有半点儿缺点。
上次在太极古道,莫昀被薄泽关了起来,他也不是傻的,被关起来之后,就发现这几个皇子虽然被骗的团团转,但骨子里还是向着陈珠玑,日后自己怕不是要被交给陈珠玑发落。
他曾亲眼看到陈珠玑屠杀莫家庄,火光之中,那人容颜秾丽绝艳,手段却阴狠毒辣,有若地狱阎罗在世。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对方是幼时哥哥买回来的一个孩子,他当初杀了哥哥却被莫家庄家丁逼得跳下悬崖,如今是回来报仇了。
他打小就知道哥哥有些怪癖,喜欢玩弄一些漂亮孩子,但哥哥对他却是极好的,有时候父亲责骂起来,哥哥都会把他护在怀里,代为受罚。
所以哪怕他有些地方做的不太好,莫昀也还是认为他是个好哥哥。
可陈珠玑却不这么认为,他屠莫家庄的时候,还让人读了哥哥生前玩弄过的孩子名单,那些孩子毫无疑问早已化为了一抔黄土。
他看到爹爹向陈珠玑求饶,可陈珠玑却一刀一刀的将他活剐。
他给出的理由是:“纵子行凶,便是大错。”
莫昀不能接受这一点,哥哥纵然曾经有错,可他已经死了,陈珠玑凭什么要把这笔账全部算在莫家庄头上?
他当年为什么不干脆摔死算了,上天为什么要让他活下来?害他最终失去了一切。
他跟陈珠玑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落在陈珠玑手中会是什么下场,所以他杀了薄泽派来看守他的下人逃了。
但他始终不甘心,他这一生,是一定要将陈珠玑挫骨扬灰的。
所以他当他发现陈珠玑独自一人出现之后,就再次集结了一批见义勇为的江湖人士,阵势浩荡,足有上百人。
他以为陈珠玑会逃,所以一早做好计划,领着部分人在另一段路埋伏了起来,却未想到,对方竟然直直冲着箭雨去了。
陈澄也是来到近前才发现莫昀居然能集结这么多人来剿杀自己,他一面觉得有趣,一面又觉得讽刺:“莫昀呢?”
“莫昀不在。”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陈珠玑,你竟如此残忍,屠杀莫家庄一百三十四口人,实在是无恶不赦!”
“不。”陈澄纠正:“是一百五十七口。”
中年人:“……死性不改!罪不可恕!”
“但我杀人之前,一般都会率先问清楚。”陈澄将长剑背在身后,温和道:“我会问,你们站谁?如果站我,或者保持中立,就不用死,我只杀不听话,也不听劝的人。”
“休得猖狂!”中年人呵斥:“今日我便让你陈尸此处!”
他率先拔剑冲了上来,陈澄清楚,今天这战,是迎也得迎,不迎也得迎,倒不如早迎早了。
陈珠玑对于要杀自己的人从不留情,陈澄固然要做一个好人,可他也清楚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很多时候都不太明白,高手对决的时候为什么会有小兵傻了吧唧冲上来送命,这中年男人或许能够抗下自己几招,可那些试图从背后偷他人头的人,几乎连他一招都吃不下,轻轻松松抬脚就能踢飞出去。
但人到底太多了,他纵然再稳当,也还是有些应接不暇。
莫昀没能埋伏到陈澄,只能又提着剑追回来,前方一片混乱之中,他忽然见到一个人影加入了进去。
本以为是自己的帮手,但他很快发现,对方对这边的人出手毫不留情,他定睛看了一会儿,顿时神色凝重起来。
薄胤。
陈珠玑对他如此残忍,他竟然还要护着对方?
他思索片刻,招手喊来手下人,附耳嘱咐了几句。
那厢,陈澄明显察觉自己压力骤减,他后退一步,背部忽然撞到了一个人,下意识偏头,“我说了,我自己可以搞定。”
“我想对你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花言巧语!”
“他们都站莫昀。”薄胤说:“我站你。”
“我才不稀罕。”
陈澄挑开朝自己击来的长剑,不再理会他。
漆黑的地面忽然一阵晃动,一团黑雾自地底升起,伴随着一个小山般可怖的黑影。
这不是陈澄第一次见到这东西,但他是第一次,从这个大东西上感觉到了安全感。
或许是为了减轻他的压力,又或许是紧紧只是为了吓退这些人,薄胤使用了阴阳宝珠。
阴阳宝珠可以召唤地狱恶鬼,是团战利器,这场面对于很多人来说,冲击力果然还是太大了,黑潮带着鬼魂的窃窃私语,暴风一样卷入战场。
周围很快有人惨叫起来,更多的人敬畏地望着那座生有两只红色巨瞳的黑影,吓得落荒而逃。
莫昀剿杀陈珠玑的计划,因为薄胤的加入,还未开始便地宣告流产。
地上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陈澄缓缓收剑,看向了薄胤。
“这是我第一次把后背交给别人。”陈澄听着身后尸体的动静,道:“如果你改变主意准备站莫昀,也可以操纵傀儡,杀了我。”
黑气裹着嘶喊,在陈澄身边萦绕,似乎想迫不及待的啃他一口,或者直接夺取他的身体。
薄胤跟着收手,溶于他眼中的宝珠渐渐淡去光芒,只余漆黑的瞳孔:“我说了,我不杀你。”
“你以后会后悔。”
夜幕恢复宁静,出来溜了一圈儿的黑潮在薄胤收起宝珠之后,又灰溜溜地钻灰地底。
“我不会。”薄胤顿了顿,道:“这种事情,我还没有学会。”
陈澄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发觉薄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他又立刻收起来,道:“我可不教这个。”
“我也不太想学。”尽管那笑容一瞬即逝,薄胤的心还是柔软了起来,他胸口位置那股被攥紧的不适感终于完全消失,他盯着陈澄,然后抬步朝他走了过来。
陈澄没有动,只是微微不自在地垂下了睫毛,再次掀起睫毛的时候,薄胤已经距离他足够近,陈澄听到了破空的声音,一根箭矢直直冲着薄胤背后射了过来。
他伸手抓住了薄胤的手臂,下一秒,他感觉薄胤也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两人身影陡然一个旋转调换,陈澄背后顿时传来微痛。
他愣愣看向薄胤,薄胤也在看着他。
“你……”陈澄皱了皱眉:“抓我挡……”
他忽然一愣。
薄胤嘴角慢慢溢出鲜血,陈澄的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扶住他软倒的身体,手探向他身后,他摸到了一把小而轻的袖箭,还有满手红到发黑的血液。
有两个人在同一瞬间射出了两支箭,离弦之声是射向薄胤的那支箭,而另一支更轻更小的箭是射向陈澄的,一只有声,一支无声,但他们面对对方,背对敌人,于是,当听到声音的时候,他们同时看到了射向彼此的箭矢。
他们都以为只有这一根箭。
不约而同地抓住了对方——
但是,射向薄胤的那支箭,也就是最终被陈澄挡下的那支,虽声势浩大,穿透力却明显不如另一支,只勉强射破了陈澄的衣服,他一动作,便直接被背部的肌肉挤落。
射手功力很差。
而另一支,则是射向陈澄,最终被薄胤挡下的那支,小、轻,但却射进去四寸有余,并且,淬了毒。
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握把他们俩都杀了。
“薄胤,薄胤?”陈澄道:“薄胤,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薄胤用力抓了一下他的手,发白的嘴唇动了动,却很快没了意识。
陈澄把他放在地上,猛地提气跃起。
莫昀射了箭之后就头也不回的跑开,但他还是很快听到了风声,那是裹挟着狂暴真气的人穿过空气发出的声音,莫昀心脏狂跳,运气到极致一路狂奔,但那声音还是越来越近,像是野兽在追逐。
莫昀终究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就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真气爆开的人长发披散,宽袖狂舞,他像只利箭一样朝自己射来,一眼看去,对方秾丽的脸白的渗人,眼神阴鸷,面容扭曲,恍若夺命修罗般完全占据了他的视网膜。
他瞳孔放大,连滚带爬地向前扑去,陈澄终于来到近前,一脚将人踹翻出去,又闪电般再次近身,狠狠踩在他的肩胛骨。
骨头碎裂之声传来,莫昀惨叫了一声。
“解药呢?”陈澄的嗓音像是咬碎了牙,夹杂着血沫,滔天怨恨几乎要从骨头缝里渗出。
莫昀疼到脸孔扭曲,他红着眼,看到陈澄被黑发衬得越发惨白的脸,却又缓缓咧了咧嘴:“醉相思的解药……当然只有相思人才能解了。”
陈澄直勾勾地盯着他,渐渐的,那滔天恨意从脸上退却,他缓缓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帮我挡箭。”
“他既然愿意帮你伤人,自然不会看你去死……可他这样,却恰恰中我下怀,陈珠玑,你终于要死了,我等着一天,等了太久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救他?”
莫昀懵了一下,只这一愣神的功夫——
陈澄的脚便从他肩膀移到脖子。
脖骨被踩碎,莫昀喉间溢出声音,鲜血冲出碎骨,从他嘴角汩汩流出。
陈澄收脚,转身离开。
薄胤方才比他晚一步加入战局,陈澄重新回去,才发现原本应该被烧的渣都不剩的小木屋还在□□地站着。
他走到薄胤身边,把他背起来回到木屋,注意到他浑身已经开始发烫。
醉相思,没想到当时他随随便便跟薄镜撒的谎言,如今倒是一语成谶。
他将薄胤放在床上,拔出对方背后的长剑,男人闷哼了一声。
薄胤这会儿看上去很难受,但他又意识恍惚,根本不知道身处何方,这个时候,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所有事都要靠亲近之人。
醉相思,一旦中毒,就只能靠情人,倘若没有相似之人为其纾解,五天内就会爆体而亡,功力越高的人,毒素流转的也就越快。
但一旦解了毒,毒素便会被转移到另一人身上,那个人也只剩下两个月好活。
留下的那人只能孤独终老,醉死相思。
陈澄将他衣服扒下,取来纱布,细心清理好伤处,然后将纱布帮他缠在身上,他托着对方的背部,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在床上,然后转身去取了帕子,细心地帮薄胤擦了擦脸。
完了又将毛巾浸在水中,细白的五指探进去,将毛巾按下,等浸满了水再捞出来,拧干,继续擦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烧了热水,耐心十足地洗了个澡,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回来,然后抬腿跨坐在了薄胤身上,他俯下身,伸手摸了摸薄胤的脸。
明明刚才才帮他擦过,可这会儿却已经又溢出了汗水。
“没有我,你可怎么办?”陈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拇指划过他挺立的鼻梁,他不得不承认,薄胤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上,他身上的每一处,陈澄都很喜欢。
但要说起来的话,薄家几个兄弟鼻梁也都不低,可他怎么就是觉得薄胤更加迷人呢?
陈澄其实明白,自己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教薄胤学爱,可他自己也不太懂这东西。他希望掌控薄胤,希望对方眼里有他,希望对方看着他,离不开他,可他却不会为了薄胤伤春悲秋无病呻吟……这份欲·望是完全可以克制的,甚至,陈澄可以保证,就算离开薄胤,他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陈澄救他,是因为这原本就是陈珠玑和莫昀的恩怨,薄胤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很无辜的人。
陈珠玑很坏,表面人畜无害,内心却阴险恶毒,他一面笑着,一面悄悄在背后藏着刀,随时做着背叛所有人的准备,反正他不相信有人爱他,也不在乎这世上的人如何看待他。
可陈澄不可以,陈澄是一个好人,从出生的那一刻,他就是个好人,他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今夜?那都是别人逼他的呀,他不杀人自己就会被杀呀。
所以他还是一个好人。
身为一个好人,陈澄知道,自己一定要救薄胤,哪怕以后会死,可毕竟,还能再活两个月呢不是么?这两个月他可以好好奴役薄胤,让他跪下给自己穿鞋,让他乖乖听自己的话,让他眼睛里全被自己塞满。
这原本就是他做下这一切的目的,只是原本计划是一辈子,如今要被压缩成两个月罢了。
但如果两个月之后就要死了,那不也还是一辈子么?所以也没有什么区别。
凌晨的时候,薄胤身上的温度终于恢复了正常,陈澄水蛇一样缠在他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雕塑般完美的俊脸,慢慢又亲了他一下,目光落在床帏间透进来的阳光,然后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黑发披散在洁白的肩头,发尾一直垂到腰线以下,轻轻晃动的时候擦过尾椎,线条流畅的小腿跨过了身侧的男人,衣服被捡起,松松披在身上,挡住了一切引人遐想的位置。
他清洗了自己,又来给薄胤擦了身体,掩盖下自己昨晚的罪行。
民以食为天,陈澄决定以天为标准,来定义今日。
所以他又包起了饺子。
他翘着腿,一遍抖着一边哼哼一边擀皮,包到第十个的时候,薄胤从床上悠悠转醒。
固然陈澄已经把犯罪物品全部清洗干净,但薄胤还是若有所觉地望了过来:“昨晚……”
“你中了箭,昏迷了。”陈澄瞥他,道:“真没用,一点小伤睡这么久。”
“所以你趁我昏迷的时候……对我做了什么?”
“我见翘着,觉得稀罕,就玩了一下。”
“……”薄胤脸诡异地红了一下,半晌才道:“你,别这么,语出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