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十月底京城就下了一场小雪。
今日晨起,紫禁城屋檐碧瓦上更是处处积雪,有道是下雪不寒化雪寒,等到了晌午时分,积雪融化殆尽,天气比晨起那会子还冷。
绿芍去提了晚膳回来,刚一回来,把食盒放下,就连忙跺了跺脚,捧着双手呼气取暖。
“快拿汤婆子捂一捂。”周影从里间出来,瞧见了,说了一声。
青荷便去拿灌满了开水的汤婆子递给绿芍。
绿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拿着汤婆子,脸上还带着被外面冷风冻出来的红,“答应,奴婢来晚了,让您久等了。”
“这有什么,”周影不以为意,也不摆主子架子,走过去开了食盒,看了一眼,她还没说什么,旁边青荷却是气的红了眼,“膳房那边越来越不像话,这两菜一汤还有什么热气?!这能是人吃的吗?”
绿芍手指蜷缩,神色是难堪和羞愧。
周影反倒似乎不那么生气,对青荷道:“如今天冷,一路过来东西冷了是难免的,咱们自己有炉子,又有铜炉,热一热也能吃,今儿个菜色其实也不错,梅菜扣肉、清炒豆芽,也算有荤有素,你们去茶水房里热一热。”
青荷本来气的都快喷火了,可见主子这么心平气和,心里的火气也去了几分,毕竟主子的事要紧,咬了下唇,答应了声是,和绿芍一起下去热菜了。
两人一走,不大的次间就安静了下来。
茶水房其实就是隔壁梢间,原来是书房,是原身摆书,写字画画看书的地方,自打周影穿越过来后,就把书房改造了,书什么的都收了起来,拿了钱买了炉子和铜炉,又托人弄来桌柜什么的,勉强有个烧水热菜的地方。
周影打开支摘窗,冷冽透着寒气的空气钻了进来,一扫先前憋闷的气息。
她是久病刚愈,闷在屋子里好些日子,现如今病虽好了,却也不敢受寒,开窗透气后就避过,坐在塌上看着外面的海棠树。
她穿过来算起来也有三四个月了。
周影原不是这个朝代的人,她来自食不饱腹,衣不裹体,厮杀混乱的末世,末世中丧尸横行,虽然人类进化出了异能,但是始终无法抵挡越来越强大的丧尸群体。
周影是死在丧尸手里,一击毙命,不算死的很痛苦,但死的很不甘心,原因无他,她死的时候还年轻,26岁的年纪,要是在和平年代,那正是风华正茂、心怀壮志想做出一番事业的时候。
因此,一睁眼,从记忆得知自己穿成一个不受宠还死的糊里糊涂的答应时,周影不但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有捡了一条命的喜悦。
原身瓜尔佳氏入宫三年,始终无宠,处境十分艰辛,可再艰难的处境,只要还活着便有希望。
何况,周影不是没有依仗,她早发现自己的异能乌鸦嘴也跟着过来了。
茶水房里。
将黑炭送入炉子内,等锅稍微热了,青荷把白米饭倒了进去,肉菜汤都有异味,若是先热菜,米饭带上味道难免不妥。
她塞了几块炭,瞧见炭堆那边所剩无几的碳火时,不由得叹了口气,“才月初,就没有碳火了,这个冬日可怎么过?”
绿芍看了一眼炭堆,咬了咬唇,心里头也发愁,“我和内务府刘公公是同乡,倒是能托他帮咱们弄些炭,只是——得要钱。”
她说的忐忑,声音也不大,低着头。
青荷心里面一紧,钱,可不就是钱!
要有钱,还至于这么发愁吗?
可主子手里有多少钱,她们难道还能不知?答应年俸不过30两,份例里的黑炭冬日是日10斤,算起来一个月有三百斤应该够用,可事实上,答应入宫三年不得宠,内务府的人见人下菜碟,每回给的东西都不够,就说这个月月初,说是三百斤,其实不到二百斤,这二百斤炭要烧热水,点炭盆,还要煮茶等等,如何够用?
因此,往年都是拿钱去买,勉强撑着过一冬,可今年,前几个月置办这个茶水房,主子的钱可花的差不多了。
青荷情绪有些低落。
用膳的时候,周影就看出来了,这姑娘不是个会藏心事的,有什么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
她饭量不大,可是末日里能吃的实在不多,因此每一口都吃的十分珍惜,饭是全吃完了,普通的白米饭也吃出了几分香甜滋味,清炒豆芽吃了一半,梅菜扣肉则吃了两片,剩下的全给青荷她们。
“我用够了,剩下的你们分了。”
周影道。
“多谢答应。”绿芍露出一张笑脸,她喜滋滋地回头想和青荷分享喜悦,就瞧见青荷皱着的眉头,笑容就不安地收了起来。
“青荷,你还在为晚膳的事置气?”
周影笑着问到。
青荷摇了摇头,“奴婢已经不气了,奴婢只是……”
“只是什么?”周影看她,“有什么直说无妨。”
青荷握着手,涨红着脸,低垂着头,“答应,咱们的炭怕是不够用了。”
原来是这事。
周影心里有数了,她拍了拍青荷的手,“这事我心里有数,你且放心,用不了几日,这事就解决了。”
周影说的笃定,语气果断,让人不禁信服。
青荷拢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是,答应。”
绿芍心里疑惑,这事,答应能怎么解决?
不过,答应要出门散步消食了,绿芍也没时间多想。
饭后消食是自打答应病愈后养成的习惯,每日雷打不动出去散散步走动,说是从书里看来的方子。
绿芍不识字,自然也不会去追问是哪本书。
也是今日不凑巧。
刚散完步回来就碰见了隔壁秀常在。
“给秀常在请安。”周影屈膝行礼。
秀常在是今年选秀进来的,这几个月颇为得宠,见到周影,眼皮子上下撩了一眼,也不叫起,“瓜尔佳答应这是去哪里啊?”
“我哪里也没去,就在外面走走。”
周影回答道,她没抬头,也估摸着能猜出秀常在此时是如何嚣张跋扈的模样。
“哟,看来答应这身子骨是大好了,”秀常在唇角勾起,鬓发上芍药花艳丽夺目,“这可是喜事,说不定赶明儿就能承宠了。”
她说完这话,又捂着嘴笑道:“你瞧瞧我这张嘴,又说错话了,答应可别往心里去。”
绿芍气得肩膀都在发抖。
打人不打脸,她们答应入宫三年一直没承宠过,这事一直被人拿来攻讦她们答应。
秀常在故意说这话,不就是羞辱她们答应吗?
果不其然。
秀常在伺候的宫女都识趣地发出笑声。
这要是个脸皮薄的,能当场被活活气死。
可周影是什么人,上辈子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人,哪里会为这几句话就受刺激了。
她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宠辱不惊,低头垂目的样子。
秀常在看她那模样,心里膈应,不舒坦,正要发脾气。
宫女紫葛给她使了个眼神,暗示她不要忘记正事。
秀常在想起自己的目的,这才压下火气,“起来吧。”
她说完这话,抬脚就要走。
周影被青荷扶着起身,却不急不慢地说了句:“秀常在今日打扮如此娇媚,是要去哪儿?”
秀常在站住脚步,斜了她一眼:“僖嫔娘娘今日在御花园设赏花宴,听说御花园的红梅开的正好,可惜妹妹没这眼福。”
不就是赏梅吗?
得意个什么劲!
青荷心里不忿,却也知道僖嫔娘娘和秀常在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谁不知道万岁爷近日来喜欢去御花园看梅花?
“是可惜,”周影随口附和了一句,瞥了一眼秀常在:“常在姐姐人比花娇,别回头招蜂引蝶。”
她说完这话,不等秀常在变脸,便屈膝:“妹妹身子骨弱,就不送常在姐姐了。”
秀常在脸一下阴沉了下来,正要问瓜尔佳氏是什么意思,紫葛小声催促:“常在,时辰快到了,得赶紧过去。”
秀常在怕耽误事,咬了咬牙,剜了一眼周影的背影,“等回头我再找她算账!”
秀常在气冲冲走了。
青荷、绿芍扶着周影回到咸福宫后院,直到踏进次间,才敢呼出一口气。
绿芍更是拍着胸口:“答应今日怎么和常在吵上了?”
“是啊,秀常在肚量一向不大,等回来怕是又要来找咱们的麻烦。”青荷满眼忧虑。
在宫里头,后宫妃嫔是份位高一级压死人,何况秀常在还是得宠的,而她们答应却是个无宠的。
先前她们为什么要把梢间改成茶水房,不就是秀常在嫌弃她们天天熬药晦气。
“不必担心。”周影喝了口温水,“以后她想找麻烦可未必有机会。”
她这张乌鸦嘴可从没失灵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