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霁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 他神色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与卿抿了抿唇道:“这龙丹已与火毒化在了一起。”
“若是要拿出,恐怕于身体无益。”
“也就是说, 若是想要执意拿出,火毒便无法克制?”
宁霁问。
谢与卿点了点头。
“现在只是克制住了, 等到这龙丹完全驱除火毒之后, 恐怕才能说后面的事情。”
他没有说的是,但是到那时候, 恐怕这东西已经融入身体了。
宁霁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如今火毒好不容易被克制住,他自然不想再发作。
这龙丹只能在他身体里。
他面色难看:“除了催.情之外, 龙丹可还有别的害处?”
谢与卿摇头:“祖龙内丹大补。”
“于剑尊亏损多年的身体只有益无害。”
他斟酌了下, 说到这儿顿了顿。
宁霁垂眸问:“谢楼主可知这催.情之效一般何时发作?”
谢与卿看了他一眼,还是道:
“龙性本.淫.,没有规律可言。”
时不时发作?
那岂不是很多次要像昨日一样?
那白衣剑尊坐在一旁, 听闻这话之后,长睫颤了颤, 缓缓收紧了手。
他本就身如冰雪,或许是太过锋芒毕露。
从未有人将他与情.欲联系在一起。
此时却叫人忍不住看向他。
谢与卿之前始终认为, 剑尊便如同九天寒冰一般,不带丝毫凡欲。
他望着对方亦是如知己般清淡。
可如今……
不知怎的, 他忽然想起了那夜欲魔在房间中想要摘下他面具时的场景来。
谢与卿眸光深了些。
他静静的等着,等着宁霁做出选择。
取或是不取。
其实心中早已经分明。
宁霁皱了皱眉。
思考了会儿后,看向谢与卿。
掌心放开, 声音不变:“劳烦谢楼主帮我开几副……”他顿了顿,垂眸道:“清心之药。”
鬼面面具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那人眉梢冰冷即使是说着这样的事情,也不改淡漠。
谢与卿指尖微顿。
心中怔了怔后,点道:“好。”
……
另一边, 在知道宁霁中了催.情之物之后。
孔翎神情恍惚。
他悄然消失在了屋顶上,一连几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原来龙丹是有这功效吗?”
东海城中。
孔翎坐在客栈里,倒了杯酒,自言自语。
不知道为何。
只要一将宁霁这人与情.欲放在一起,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孔翎自己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只能将这归结于太意外了。
毕竟那人可是宁霁。
他倒了杯酒,怔怔的望着窗外出神,过了会儿才又喝了口。
东海此时还风声鹤唳。
之前这海滨小城中是由虚演派庇佑的。
但是自昨日虚演派出事之后。
宁霁就将此事报与了玉清宗。
谢与卿暂时看管着这里,等到收到各大门派的来信之后,才能斟酌怎么安排虚演派这些人。
坑害无数精英弟子,几乎断了宗门底部力量。
这样的罪行,几乎已经可以上天诛榜了。
因为之前这里曾是虚演派名下。在看到海城被人围住,往日虚演派的仙长们都被看管起来之后,城中的散修与平民们也都人人自危了起来。
担心出现什么大变故。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天?”
客栈里几位散修议论着。
“昨晚东海海岸上都被血染红了。”
“我一个道友用法宝窥视,结果却被铺天的剑气刺伤了双目。”
他说到这儿又顿了顿,声音变小了些:“听说昨日剑尊也在。”
这句话一出,客栈里微不可察的静了静,孔翎听见宁霁的名字的时候,握着酒杯手中顿了顿。
过了会儿,那底下的人又道:
“千里之隔,只是窥探便能被刺伤,这样的剑气恐怕也只有剑尊能做到了。”
“只是不知虚演派到底与剑尊有什么矛盾。”
他们好奇的不得了。
这时有人看了四周一眼小声道:“我听人说好像是虚演派与魔族勾结,害了不少人性命。”
“这次不是九州大比吗?据说是出事了。”
他话音刚落下,就有几个天门府的弟子进来,在墙上贴了告示。
领头的人转过身来:“诸位道友如果见到这些人,立刻向本宗禀告,天门府必定有重赏。”
他贴好告示之后,便派人去搜查。
留下的人望过去,通缉的果真是那些虚演派的弟子。而罪名便是竟然真的像刚才那知情人所说的一样是勾结魔族。
东海城中众人心中诧异。
不明白这虚演派也是九大宗门之一,为何要勾结魔族,自毁前途。
但那贴了告示的人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挨家挨户的搜查之后,便转身离开。
孔翎又抬偷看看了眼告示。
上面贴着的人可不是在宁霁他们离开之后,在东海作威作福的。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个告示又想到了宁霁。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到阿楚了?
孔翎这样想着,放下了酒杯。
他之前法力未曾恢复,所以一直跟着宁霁。现在法力恢复,也该去看看阿楚了。
他想到这儿,心中又定了下来。
楚尽霄昨日被师尊传送回来之后,心中沉了沉。
师尊动作冷淡,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就像是那日在玉清宗中拒绝他一样。
这段时间相处,楚尽霄原本以为师尊会软化一些。可是现在看来,并没有。
而且……他有些担心。
担心师尊会厌恶妖族。
被传送走时,师尊冷漠的眼神刺入心底。楚尽霄收紧手,指节握的发白。
身上疯血一瞬间暴动,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楚尽霄瞬间回过神来。
不,不要多想。
师尊早就知道楚氏有龙族血脉。
他还替自己上药。
他没有厌恶自己。
楚尽霄心中安慰着自己。好似这样说,就能叫自己松口气。
他和师尊之间的关系,并不会因为自己变成龙而改变。
楚尽霄目光闪了闪。
他坐在窗边,他听到外面鸟叫之后抬起头来。
孔翎看到楚尽霄时,就是这么一副场面。
那令他心动的少年此时穿着一身黑纱白底的玉清宗弟子服,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孔翎第一眼看过去时,仍旧觉得楚尽霄看着似皓月般清朗。
果然,之前的都是错觉。
他只是太久没有见到阿楚了。
孔翎这样安慰着自己,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鸟族慕光,他是最喜欢这种山林明月般的感觉的。
他身心放松了些,让自己将宁霁的事情抛到脑后。
楚尽霄不知道房间里还有别人,他看了眼窗外,微微皱了皱眉。又想起师尊给他的那页敛息之法。
在房中越呆,他心中越是不安。
要不,去找师尊?
这个想法刚升起,便不可抑制。
这时天色并不晚。他收紧手,心中顿了顿。
就在他纠结之时,身上龙息有些扩散。
孔翎望着对方忽然感觉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知为何,在嗅到楚尽霄身上的气息后,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什么别的地点嗅到过。
孔翎相信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嗅到?
就在他眼中闪过一丝沉思之时。
楚尽霄看了眼外面天色,收紧手最终还是没有去。
算了。
今天已经晚了,要不明日去看师尊吧。
他压下因为师尊的态度和自己是龙而升起的不安,拼命练习敛息之术。
孔翎原本还看着楚尽霄,结果一整个晚上,他都在修炼。
他之前认识楚尽霄的时候,这人虽然刻苦,但好像也没有这么疯狂。
孔翎不知道他在练什么,只感觉楚尽霄将那页秘籍当做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在旁人修炼时,他不敢放出灵识去看,只得思考刚才那莫名叫他熟悉的气息。
……到底是什么呢?
孔翎想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答案,最后只好暂且压下。
……
宁霁不知道他那日情.欲失态,不想让人看见的行为叫楚尽霄误会了。他在决定将龙丹留在体内之后,便服用了一颗清心丸。
这龙丹催.情不知何时会发作。便是他自小习剑,剑心极坚也觉得不适。宁霁不想出剑时,再出现昨日的状况。
他微微皱了皱眉,又念了几遍清心咒,一直到无事之后才闭目。
夜中时,刚开始倒也无事。
不过到了后半夜,却莫名有些变味儿了。他修炼到一半,忽然便走神了,思绪不受控制的沉浸在燥热中。
宁霁戴着面具,耳后有些薄红。
他皱眉睁开眼来,果然见那欲望又发作了。
他眼中寒冰冷然,没有改变分毫却不受控制的收紧了手。
那双握剑的手骨节分明,此时苍白的按着剑柄……
“剑尊。”
谢风在门外伺候着,听见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不由有些奇怪。
“剑尊怎么了?”他犹豫了一下出声。
宁霁摇了摇头。
“无事。”
就在谢风不知何事之时。过了会儿,宁霁压下情.欲,声音微冷道:“去打桶冷水来。”
剑尊声音隔着门淡淡传来,有些低沉。
谢风点了点头,连忙去做。
因为虚演派弟子尽数被抓,此时东海府已经沦为了空府。
谢风知道剑尊之前在海底受了伤不放心,便坚持要替剑尊守夜。
宁霁赶了他两次,但那少年便与当场在捡云台当众要拜他为师时一样,固执不已。
他皱了皱眉,便没有理会不想后半夜竟还真有用上的时候。
他收紧了手,不一会儿谢风就打了水来。
他虽然不知道剑尊要冷水是做什么,但还是送了过来。
门被打开,宁霁睁开眼:“放在这儿吧。”
谢风将木桶放下,抬眼正准备说什么,却微微怔了怔。
许是火毒已解,剑尊唇色不像往日那般苍白。
此时在夜中烛火下,竟有些艳色。
谢风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用什么形容词形容剑尊之后,眉头皱了皱。暗道自己乱七八糟想些什么。
这思绪一闪而逝,他再回过神来时,便听剑尊冷声道:“你下去吧。”
“是。”
谢风躬身行礼退下,门又被重新关上。
宁霁指尖顿了顿,那股郁热还未消散。
他犹豫了一下,褪去了外衣,看了眼旁边的浴桶。
明日还要处理事物,便用冷水压一压吧。
他这样想着。散下发,慢慢没入了水中。
一晚上的时间,宁霁身上的催.情之效总算暂时下去了些。他发觉这龙丹白日里还好。但到了晚上,便会格外躁动。
不过他常年泡寒潭,倒也能习惯。
待到此间事了,回去之后应当会好些。
宁霁看了眼天色,这样想着,暂且放下了心。
谢与卿第二日议事的时候,特意去看宁霁。
便见他戴着面具,与往日无异。甚至一身冰雪冷色也没有减退半分。
“楼主?”
吴罡见他望向剑尊有些疑惑。
他不知道宁霁龙丹的事情,只觉得楼主神色好似有些不对。
他一进来,议事堂便静了下来。
之前心虚的几位长老都低咳了声,闭上了嘴。
“虚演派余孽可找到?”
宁霁无意废话,落座之后,便直接问了。
凌文摇了摇头:“据说逃了的那几人攀上了魔族,出事之后便再无踪影。”
“我们特意在东海城中挨家挨户查探,但都一无所获。”
投靠魔族。
宁霁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皱眉想起了楼危宴。
那人跟着他一起下到祖龙冢,又与静虚合谋,可是却什么也没拿。若说这其中没什么,他是不信的,但这时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
他听到凌文说没有抓住人后,皱眉道:“狡兔三窟。”
“看来他们早就另有打算。”
几人都点了点头。
“剑尊,那如今……”
之前未曾地罪过他的一位女长老开口。
宁霁垂眸合上茶杯:“明日玉清宗掩日真君便回过来。”
只一句话,众人这才算是明白了。
——玉清宗要插手东海的事情。
恐怕几日之后,这虚演派便要不复存在了。
他们心中各有所思。
“这群人……”吴罡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谢与卿摇了摇头,亦是觉得可笑。
被人救了时感激涕零,羞愧于自己,但在利益面前,却又想伸出獠牙来。
若是今天坐在这里救了他们的不是宁霁,而是别人……
或者说,是火毒未解宁霁,这些人恐怕都不会如此听话。
海岸边那一剑实在太过深入人心。
众人即使对玉清宗对东海出手各有想法,此时却不敢再表现出来。
大堂中静静的,大家都互相看了眼。
宁霁岂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时间到了后,他站起身来。
其他几人也连忙起身相送,宁霁看了他们一眼,忽然道:“楚尽霄是我弟子。”
“我想诸位应当知道。”
这句话叫几人面色僵.硬.了一瞬,宁霁一句话警告了那些想打祖龙冢主意的人,这才转身淡淡离开。
吴罡看着那些人的脸色,几乎要笑出来。
“剑尊果真爽快!”
他悄悄传音对楼主道。
谢与卿的注意力却还在宁霁方才起身时冰冷的眸光中。
他此时身如寒冰。
若是……情.欲发作之时呢?
谢与卿心底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叫他微微怔了怔。
抬起头来时,那人却早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