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霁衣衫半褪, 听见敲门声后,不得不将衣物先穿上去。
他抬起眸来,便见门外隐隐约约立着一个人影。
“师尊睡了吗?”
楚尽霄收回手后, 开口问。
主角受?
宁霁没想到是楚尽霄。
他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他皱了皱眉。
但到底还是出声:“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门外楚尽霄似是犹豫了一下, 垂眸有些犹豫道:“师尊,我修为好像出问题了。”
“这几日总觉得经脉中灵气不济。”
根据“楚尽霄”的记忆。
欲魔有些知晓这位师尊的脾性。知道说别的在此刻无济于事, 但若是身体出现问题……楚尽霄之前替他疗伤, 经脉受损过,宁霁不会不管。
更何况,不日后就要进入归墟。
于情于理,宁霁都会开门。
果然, 在这句话落下之后,里面的人没有再多问。
宁霁听到经脉受损之后皱了皱眉。
想到难道是上次疗伤之后,楚尽霄还没有恢复?
不过他思绪一闪而逝, 再次抬头时, 他披上狐裘淡淡道:“进来吧。”
这声音虽是冷淡,但还是撤去了结界。
楚尽霄松了口气,伪装起了神色。
宁霁回过头去打开门,便见那人立在门外。
楚尽霄今日撑着灯持剑, 虽只是玉清宗再简单不过的弟子服饰,却衬的一张脸宛如翠山皓月。
朦朦胧胧露出些玉一般的美来。
孔翎睁大了眼睛, 隐约觉得这样的楚尽霄有些熟悉。就像是……他之前在人间花楼中见到的那样。
只不过,那日他为了捉妖穿的是女装, 今日是弟子服。
记忆浮现出一些来,楚尽霄与那日一般,美的各有千秋, 但是奇怪的是,孔翎却发现自己心中并未如何跳动。
完全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
难道是天太冷了。
他在屋顶上呆的时间太长,把热情都磨灭了?
他刚这样想着,心中莫名又浮现出宁霁低咳的那一幕。
白衣之下的薄骨若现,冷的让人心痒。
他直接倏然一顿,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时,连忙回过神来。
孔翎看了一眼,心中乱七八糟的,楚尽霄此时却已经进门了。
宁霁微微皱了皱眉,拢起衣服回过头。
“灵气受损有几日了?”
他淡声问。
因为此时已至夜里,楚尽霄又是突然而至。
他鸦羽散下,虽是鬼面如冰,但却被烛火驱散了几分。
欲魔心中顿了顿,一眼望去,将楚尽霄的记忆,与面前这人对上。
宁霁问了一声之后,见他不回答,不由皱了皱眉。
“楚尽霄?”
他声音冷了下来。
“楚尽霄”眸光闪了闪,连忙回过神来,一瞬间便如常道:
“师尊恕罪。”
“灵气好似从在云舟上时便有些不对了,但是那时修炼尚未察觉,直到今夜修炼时出了岔子,才发觉经脉问题。”
房内只有两人。
楚尽霄抬起头来。
窗外风影瑟瑟,宁霁刚准备说什么,却忽然眯了眯眼。
面前的楚尽霄,给他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尽管是同一张面容,但感觉却总是有哪里不对。
可惜这感觉在楚尽霄再次疑惑的看着他时,便又消失了。
好像方才一瞬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是错觉一样。
宁霁心中顿了顿,有些疑惑。
但却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看着楚尽霄与以往无二的容貌,他低咳了声,淡淡道:
“伸手吧。”
知道他是要为自己把脉,楚尽霄目光在他鬼面上巡视了一圈。
垂眸似是思索了什么,却也伸出手来。
他如今用的是楚尽霄的身体,自然是不怕的。
欲魔伸出手来。
故意将之前损伤的经脉展现出来。
他盯上楚尽霄虽只一日,但因为能读心的缘故,对这人了解极深。
这人不仅体质特殊,是难得一见的适合双修的天情之体。
而且……相貌与脾气都很合他胃口。
欲魔想要这人,便一路隐藏在人群中。
待到楚尽霄离群之后,趁机下手。
不过……他本是想要与这人双修。
却在俯身之后,意外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事情。
——楚尽霄暗慕他师尊。
这个表面看起来名门正派,气质宛如清鹤一般的少年,竟然有着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
当得知这件事后,欲魔原本的打算顿了顿。
像是窥见了什么秘密一般,又有了别的想法。
好似比起一晌贪欢,让这些人族自相痛苦,更有趣些。
他是魔,喜欢杀人之外,也更喜欢看人被摧毁。
信仰坍塌,一点点的步入泥潭。
魔族的本性中便有这样的破坏欲。
欲魔忽然不想动手了。
他想看他犯错之后挣扎,懊悔,与——无法弥补的样子。
既然他喜欢师尊,那他就帮上这名门弟子一次。
让他食髓知味,再也忘不了这种感觉。
再也脱不了这苦海。
他眼珠转了转。
垂眸时抿唇道:“师尊可知我身体如何了?”
他伸出手去,目光盯着宁霁。
欲魔演的很像。
对于二人日常的态度也很是熟悉。
宁霁皱了皱眉。
在搭上脉,察觉到确实是灵气亏损之后,心中的怀疑才淡了些。
他淡淡道:“经脉淤塞。”
“并不严重。”
“可是几日后便要去归墟……”
楚尽霄抿唇,有些为难。
清俊少年声音低沉,目光有些隐忧。
这样的眼神,纵是谁看到,都会心软。
屋顶上的孔翎怔愣了一下。
莫名觉得今日的阿楚怎么有些不一样。
他在宁霁面前一向是收起来的,今日倒是第一次袒露。
宁霁没有看到他的眼神。
只当他是因为几日后大比担忧。
看了对方一眼,便淡淡道:“无妨,运功一次便好。”
“你放松,背过身去。”
楚尽霄是之前替他压制火毒身体出现问题,宁霁总不好让他如今就这样去归墟。
于是便替他打通。
楚尽霄心中得逞。
面上却犹豫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劳烦师尊了。”
那鬼面剑尊神色淡淡。
欲魔转过身去眸色渐深,一缕魔气悄无声息的汇于指尖。
宁霁闭目替楚尽霄运功。
鹤雪院中烛灯明明。
他一身雪衣,鬼面森寒,宛如冰雪一般。
清毓少年看着窗柩上映出的人影来,收紧了手,心中久违的激起了一股……嗜血的欲望。
孔翎本是看着他的,结果在看到这个眼神之后,心中忽然一怔。
灵气输入经脉。
宁霁找到症结所在,本是面色松了些。
却忽然皱起了眉。
一股阴寒诡谲之前顺着相接的地方传来,瞬间侵蚀了他的灵力。
他面色一变,倏然抬起头来,却发觉半边身体无法动弹。
竟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
“你不是楚尽霄。”
他声音冷了下来。
那少年此时回过头来。
他与方才的模样又有些不一样,虽眉目如画,却唇色如血。
月色下,那张脸依旧是很美,但却莫名多了些诡异危险。
楚尽霄往常一直是端方如玉的模样,乍然这样,竟叫人有些诧异。
“师尊可是察觉无法动弹?”
这种情况下,他反而笑问。
那张脸做出的表情,与往常完全不一样。
宁霁乍然被困,看见同样的脸做出如此笑容,微微皱了皱眉。
“这是楚尽霄的身体,你是谁?”
端方如玉的君子越笑脸上的笑容越大。
“师尊怎么糊涂了,我就是阿楚啊。”
“只不过……我是那个喜欢你的阿楚。”
欲魔品读着楚尽霄的内心。
一字一句道。
宁霁不能动弹,僵.硬.着身体,只淡淡皱眉看着他。
好似他是一个小丑一般。
就是这样的眼神。
就是这样的眼神。
——叫人心中战栗不已。
欲魔俯下身,缓缓靠近宁霁。
即便是如此地步。
那人依旧眼神冷淡,好似没有什么能激起他的恐惧。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师尊为何不说话?”
只刹那间,房间里发生的事猝不及防,就连孔翎都没有反应过来。
宁霁被困,在“楚尽霄”靠近时,叫出了对方的身份。
“欲魔。”
楚尽霄其实是一直被封在自己身体里的。
欲魔占据主导时,他能清楚的看见一切,只是却无法夺回身体的自主权。
只能看着对方察觉到他的弱点之后,趁着疗伤,示弱偷袭师尊。
心中的戾气叫楚尽霄不停焦急冲破着。
第一次恨自己弱小。
然而他却毫无办法。
此时,欲魔见宁霁被困住。
唇色苍白,不由舔了舔唇。
烛火下,那人竟宛如寒冰,依旧冷漠威严。
像是任谁也无法动容一般。
他心中愈发兴奋,目光紧紧盯着他面上面具,歪了歪头。
“既然这种时候,这面具就不必存在了吧。”
他用着楚尽霄的身体,一步步犯错。
嗤笑着想要看看,这张面具下的脸,是否也如他一般冷漠。
孔翎看清对方的手,这个动作……是想要摘掉宁霁面上的面具。
难道楚尽霄也没见过他师尊模样?
他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原本准备出手的,此刻又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
有些好奇宁霁的相貌。
这些日子他虽然化作蛋留在鹤雪院,但还真是不知道宁霁长什么样。
那人一直鬼面覆身,如今倒是一个机会。
好奇使孔翎分出一丝神识来。
便见随着“楚尽霄”俯身,榻上两人发丝交织在一起。
一股魔气从“楚尽霄”指尖缓缓散出。
他背对着孔翎,叫人看不清究竟在做什么。
但正面却一清二楚。
早在那天魔将手放在他面具上时宁霁就能动了。
在触碰到魔气时他便警惕了起来。
虽一时不察叫它钻入身体,但在欲魔扮作楚尽霄说话时,宁霁便已将那缕魔气给逼了出去。
他静静的垂眸等着。
等着那人靠近。
欲魔手贴在面具上。
他用着楚尽霄的脸,神情缱绻诱惑。
“师尊可喜欢我?”
“听说天情之体,可堪为炉鼎呢。”
天情体。
便是楚尽霄的体质。
身有异香不过是表面,实则是极佳的双修之体。
这也是原著中楚尽霄被人纠缠的根源。
他运用魔气迷惑宁霁,温声试探。
却见他神色冷漠,闭目并不回答。
“楚尽霄”目光由他面具移到唇上。
那里不久之前还曾染了鲜血,此刻殷红如雪,竟然莫名有些诱人。
他心中鼓动,嗤笑一声,再也忍不住动手想要揭开面具。
他引诱其他人时,总是简单粗暴,但是这人不知为何,竟是充满好奇。
一想到接下来的场景,欲魔不再犹豫,身上魔气忽然鼓动。
房间内黑气弥漫。
他本是笑容挂在脸上,势在必得。
却在收紧手时,忽然察觉到一阵危机,瞳孔一缩。
伴随着雷霆声响起,窗外夜色乍亮。
一道凛冽剑气忽然自榻上迸发而出。
原本被困住的人睁开双眼,不见一丝狼狈。
“你废话太多了。”
宁霁淡淡道。
他周围剑气乍然暴起,破开魔雾。
天魔睁大眼睛,已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在对上宁霁目光的一瞬间动弹不得,浑身僵.硬.宛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虽是楚尽霄的身体,但是宁霁此时却没有丝毫顾虑。
只是骤然收紧了手。
一阵窒息感袭来。
身体更先于意识。
欲魔几乎是瞬间,身体便先行动想要逃走。
察觉到他的动摇。
楚尽霄趁机夺取身体控制,心下一狠,宁愿冒着受伤的风险,也绝不让欲魔再次出来。
因为呼吸困难,那张清鹤如月般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挣扎。
却还是握着自己的手,死死的压制着欲魔。
欲魔原本待要躲避,此刻被楚尽霄反制。
身体怔了下,有些不可置信。
“你疯了吗?”
宁霁并没有留手。
他看不出这人究竟会不会因为他杀了徒弟。
欲魔只得咬牙:
“楚尽霄,若是不躲,你也会死。”
“你觉得你师尊会手下留情吗?”
他运起魔气,一声又一声的蛊惑着。
可惜楚尽霄就是拼死了不伤害师尊。
欲魔从他这里得不到帮助。
因为被人类身体拖累着,几番犹豫之下,到底是自己性命要紧,还是从楚尽霄身体里脱离了出来。
屋内帘帐碎成一片。
一缕魔气散出之后,宁霁这才松手。
杀气纵横侵压,让人忍不住跪地臣服。
一出来之后,欲魔心中警铃大作,强行克制住自己跪拜的冲动。
他抬起头来,有些可惜宁霁居然挣脱了束缚,而楚尽霄这人.肉.皮.囊,也不受控制了。
不过因为有归墟在,欲魔倒是不担心身死。
他吐了口血,深深看了宁霁一眼。
逃走前,眯眼道:“我还会回来再找剑尊的。”
毕竟他还没来得及摘下面具,看他长什么样子。
“剑尊可要提防你那位徒弟。”
他说完之后,轻笑一声,化作魔气钻入裂缝。
孔翎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还没从古怪的阿楚身体中跑出一个魔族的事中反应过来。
就见屏风破碎,那道孤寒剑气压的整个屋中明如白昼,楚尽霄倒在了地上。
因为方才打斗,院中门窗被破坏。
谢与卿在察觉到魔气时便来了。
他皱了皱眉,一瞬间便想到了虚演派掌门曾说的那只欲魔。
“楼主。”
吴罡皱了皱眉。
谢与卿道:“走,我们进去看看。”
他们刚进了院中。
便见欲魔困住宁霁想要摘面具的一幕。
还不待谢与卿反应。
只一瞬间,那看似被困住的人便睁眼了。
白衣翕然如风。
一只苍白的手自烛火中穿过。
那放在面具上的手迅速被逼退。
那魔族见动手不成,连忙钻入归墟逃脱。
“站住!”
吴罡厉喝一声,转身去追。
谢与卿抬起头来,便见宁霁低咳一声,起身持剑而立。
白衣被窗外寒风吹的瑟瑟鼓起,一双眼眸更是如寒星一般。
宁霁听到声音目光转向谢与卿,解释刚才的打斗:“欲魔上岸了。”
只一句话,谢与卿便懂了。
他眼中了然,抬首道:
“在下已经让仆从去追了。”
“剑尊可还好?”
宁霁的鬼面面具还在面容之上。
只一瞬间,那妄图摘月的人便被逼退,他面上鬼面一如往常。
谢与卿从前从不对人私事感兴趣。
不知为何,也许是夜中烛火明动,那人唇上带血殷红,他话音落下后,竟然莫名有些好奇他面具下的真容。
这种想法一闪而逝,就连谢与卿自己也诧异。
但他向来温和不动声色,遮掩在眸底时,便也无人知道他想法。
宁霁摇了摇头。
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喉头一痒,腥甜之意涌上。
知道是火毒发作了。
他闭目收紧了手,皱眉强行压下。
他没有说别的话。
转而先看向一旁的楚尽霄。
因为刚才反控欲魔,他此刻已经晕倒。
谢与卿的目光也跟着他看过去。
指尖微微顿了顿。
那少年满头是汗,即使此时嘴里还念叨着“师尊。”
不知为何,谢与卿竟感到一丝怪异。
分明两人是师徒,但或许是刚才被欲魔附身后,楚尽霄想要摘面具的动作太过欲气,谢与卿竟想到了别处。
他眉梢顿了顿,压下奇怪之感。
便见宁霁皱了皱眉,伸手放在了那少年头顶之上。
他面色不变。
暗夜中冷漠的叫人心惊,指尖顿了顿后,垂眸点上他头顶。
一缕剑气顺着指尖涌出,过了会儿楚尽霄终于安静了下来。
谢与卿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只觉怪异感愈发强烈。
他看见了前面“楚尽霄”诱惑的那一幕,又见这少年皱眉时神色间的不甘与痛苦。
不由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
宁霁之前被压制的伤势因为在短时间内再次动用灵气,已经压制不住了。
他唇角渗出鲜血来,因为戴着面具,谢与卿看不清他神色,只待到那少年彻底晕去时,宁霁才收回手来。
谢与卿见他吐血,微微皱起了眉。
……
今夜之事并没有瞒着旁人。
几位掌门听见动静也已经过来了,见到这满院狼藉时吓了一跳。
“这这……”
静虚真君面色煞白。
听见声音,谢与卿坐在轮椅上回过头来。
“静虚真君不必惊慌。”
“不过是来了一只欲魔而已。”
他语气淡淡。
其余几人这才注意到空气中未曾飘散的魔气,和……桌上趴着的少年。
“这是楚师兄?”
玉清宗弟子有人惊呼。
谢风皱起了眉,有些担忧尊上。
宁霁却看了底下一眼,淡淡道:“他没事,只是心神受损,休息一夜便好。”
在几位心思各异的人面前。
宁霁眉目淡淡,似乎并未受什么影响。
静虚目光自一进来便盯着他,见此放下心来,松了口气道:
“真君无事便好。”
他说完又不由有些愤怒:
“那欲魔往日总上岸杀人,尤其以名门子弟居多。”
“今日没想到那孽畜竟然敢冒犯到尊上身上。”
他面色难堪,语气也阴冷了些。
宁霁却注意到了静虚心虚的表情。
这两人……似乎关系并不一般。
他眯了眯眼,心中有了些数,面上却不动声色,不接静虚的话。
在吩咐医者替楚尽霄诊治,让人先将他带回去之后,然后才淡淡抬眸道:“已经有人去追了。”
静虚心中一顿。
宁霁见状却又淡淡道:
“本尊累了。”
静虚看了眼狼藉的院子,反应过来。
但是此时已至深夜,城内客栈都已安排满了。他有些为难,又不敢让剑尊继续住在这样的地方。
这时,谢与卿忽然开口。
“我的院子便在隔壁,正好还空出一间房。若是剑尊不介意,可在在下住所将就一夜。”
他忽然开口,谁都没有想到。
宁霁转眸望向谢与卿。
便见他神色温和,容雅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来。
几人都静了下来,有些诧异谢与卿会开口。
在众人印象中,这两人好似从未曾见过。
他们不知道剑尊宁霁与孤月楼楼主是怎么认识的。
谢楼主竟然回出口邀请剑尊。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
宁霁在指尖顿了顿,微微颔首:“劳烦。”
不过好在这个问题是解决了。
静虚松了口气,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垂眸掌心已被汗打湿。
这一夜过的并不安稳。
在宁霁与谢与卿离开之后,静虚连忙回过神来,指挥弟子打扫别苑。
海城中灯火未熄,远远望着一片通明。
“房间已经收拾好,就在隔壁。”
“剑尊若有事,可以以这个唤我。”
宁霁抬起头来,便见谢与卿递过来一个铃铛。
正是孤月楼独属的。
他目光微顿,与那人目光相对,只好接过。
“楼主。”
在宁霁离开之后,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
谢与卿回过头去,便见是吴罡回来了。
他空手而归,谢与卿并不意外。
“楼主,是属下无能。”
他跪地愧疚道。
谢与卿却看了眼对面,摇了摇头:
“那欲魔狡诈的很。”
“再来,他身上有联通归墟的空间秘法,普通人需得在海底合适的时间才能进入,但是欲魔却可正常来去。”
“想抓他,不只是修为可以办到。”
吴罡没想到他会忽然开口,怔愣了一下。
谢与卿叹了口气:“回去休息吧,这次的事情不简单。”
吴罡只好收回目光。
夜中已经安静了下来。
宁霁回到房间后,终于眉梢松了些。
他一进门喉头腥甜便再也克制不住,闷哼了声。
之前与欲魔交手时,火毒便已经扩散。
他在外时,手背上青筋浮起,不得不收紧手强行忍耐。
一轮烧灼之痛已经过去,宁霁面色冷漠。
一直到夜里,才指尖顿了顿,闭上眼。
宁霁压制火毒的时候没有注意到。
房间里多了一丝别的气息,看见他吐血,呼吸紧了一下。
孔翎附身在门窗上,心中想着受伤的楚尽霄,又看向宁霁,有些纠结。
……
楚尽霄再次醒来是在第二天。
他只是在临走前被欲魔抽了灵气,并无大碍。因此喂了灵丹之后,休息一天便没事。
一直躺着头有些疼。
他按了按额角,慢慢坐起身来。
看到了铜镜中自己脖子上的掐痕。
有人慢慢推开门来。
昨晚的记忆回笼,楚尽霄转过头去,看到面前拿着药的师弟时,忍着嗓音嘶哑开口:“师尊呢?”
他面色苍白。
照顾他的师弟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楚师兄你醒了啊。”
楚尽霄点了点头。
“师尊呢?”
他垂眸坚持着又问了一遍。
师弟见他一醒来就直问剑尊。
虽诧异了一下,但还是道:“你放心,剑尊没事。”
“有事的是你。”
他顿了顿,又关心道:“你被欲魔偷袭,已经昏睡一夜了。”
“醒来之后可有感到不适?”
楚尽霄皱了皱眉,只觉的嗓子哑的厉害。
但在得知师尊无事,没有被他冒犯之时,还是松了口气。
那欲魔控制着他的身体,引诱的一幕一直在睡梦中反复。
每一次,楚尽霄都担心自己万劫不复。
他死死握着手。
此刻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如何。
毕竟,差一点……差一点就无可挽回了。
师弟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见他面色难看,不由有些疑惑。
“楚师兄?”
他出声又叫了声,接着道:
“你不用想那么多,一切都有尊上在呢。”
“你受伤之后,尊上临走前特意留言说,若是你身体不适,便可放弃这次大比。”
他将剑尊的话又说了一遍,本以为都如此了,即便和谢师兄有赌约在,楚师兄也会放弃。
谁知道楚师兄听完之后,却摇头:
“我要参加。”
那师弟怔愣。
楚尽霄抬眼:“不必取消,我没事。”
想到那只差点伤害到师尊的欲魔。
楚尽霄心中一紧,眸光中暗色一闪而逝。
他一定要杀了他。
将暗意掩在心底,在喝了药之后,见楚师兄想要自己单独呆会儿。
师弟便要离开了。
不过,在临走前,楚尽霄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问:“你可知师尊现今人在何处?”
那弟子道:
“应当是在闲风阁。”
“昨夜打斗别苑毁了,尊上好似如今与谢楼主暂住在一起。”
他说完有些疑惑。
“怎么了吗,楚师兄?”
楚尽霄摇了摇头。
没有再说话。
那弟子只好道:“楚师兄,你好好休息。”
“后日归墟便要开启了,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他这话时,有些小心的看了楚师兄一眼,没有告诉他,昨夜谢风师兄的话。
谢风师兄对于尊上弟子的位置十分在意。
若是楚师兄在这次大比中输了……他叹了口气。
而楚尽霄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他痛恨自己的弱小。
无法为师尊做什么,反倒一次次被人利用,伤害师尊。
楚尽霄垂下眼,没有注意到自己眼瞳一瞬间,变成了竖瞳。
他心中对欲魔充满杀意。
……
而被众人想着的欲魔,此时却已经逃入了归墟之中。
他被逼退之后,又面又被吴罡追踪。
幸好躲进归墟才逃过一劫。
归墟深海一片虚无。
欲魔看了四周一眼,刚松了口气,却忽然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
海水四涌起。
面前多了一片黑色的阴影。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欲魔面色一变,连忙行礼。
“魔尊。”
那片黑影散去,竟是一个身着红白袈裟,墨发披散的青年。
他手中锋刃还在滴血,显然是刚杀完人。
楼危宴从迷雾中现出身来。
“九州那些名门弟子们都已经到了?”
他低声问。
附在楚尽霄身上嚣张无比的欲魔此刻却十分严肃。
“我们已与静虚商量好,明日便启动阵法。”
听到静虚名字,楼危宴嗤笑一声,抬起头来。
“果真是伪君子。”
“这出狗咬狗还真是好看。”
欲魔不敢多说。
见楼危宴对此不屑一顾。
只好说起别的:“尊上,我今日找到天情之体了。”
“之前族内一直在找天情之体,始终毫无所获。”
“没想到竟在一个小小的玉清宗弟子身上。”
欲魔也没想到他俯身的楚尽霄有意外之喜,便连忙禀告。
他小心翼翼看着楼危宴的神色道:“只要能与天情之体灵修,尊上您的功力便能更进一层!”
他语气试探。
楼危宴却淡淡瞥了他一眼。
他长发披散着,袈裟如血,却笑道:“你觉得本尊会靠双修来提升修为?”
那人声音淡淡,却叫欲魔打了个寒颤,低头道:
“是属下失言,尊上勿怪。”
楼危宴本是冷淡看他。
却忽然注意到欲魔身上的剑伤,眉梢顿了顿,忽然问。
“你身上的剑气从何而来?”
他不屑于靠双修提升修为,但是却对剑与强者感兴趣。
不过他在魔域闭关多年不出,若不是这次归墟祭祀之事,也不会轻易出来。
倒真是不知如今修真界的剑修如何。
此刻见欲魔身上剑气,不似这些日子杀的那些人那般软弱,反倒是来了些兴趣。
“是谁伤了你?”
这位魔尊一向喜怒无常。
欲魔猜不透他心思,只好如实道:“剑尊宁霁。”
“宁霁?”
楼危宴把玩着念珠。
欲魔见他疑惑,又解释了句:“便是那位斩杀火麒麟之人。”
说起别的楼危宴不知道,但斩杀火麒麟他却清楚。
以元婴后期修为斩杀半步化神的火麒麟,其实力胆量,可见一般。
“原来是他么。”
他点了点头,低头若有所思。
欲魔知道每次每当魔尊如此想着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事情。
他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却见在刀刃上的血珠滴落在地上之时,楼危宴皱眉道:“听说倒是位万年难见的剑道宗师,本尊想要会会他。”
听见这话,欲魔微微抬起头来。
“尊上,那计划……?”
楼危宴面上神色淡了下来,转过头去道:“照常进行。”
“既然那些人敢来,便让他们都做了这归墟龙宫的祭品。”
魔族在此处布置已久。
便是为了上古祖龙的传承。
楼危宴生来自负,这话也说的傲然无比。
结界外海浪翻涌。
他交代完事情之后,转身又消失在了黑雾中。
欲魔不知为何,想到他方才说起宁霁名字时的神情,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但现在当务之急是阵法。
欲魔眸光深了些,转身消失在了海底。
……
宁霁第二日早起时,便见谢与卿在门外等他。
“吴罡出去买了些早点,宁霁剑尊可要一起用膳?”
他低声道。
谢与卿一直是一身蓝衣。
银发在清晨看起来温柔许多。
但是宁霁知道剧情,却清楚这人是个外热内冷的性子。
看似温热,实则疏离。
他眸光顿了顿。
便见一旁的桌上摆满了小食。
谢与卿目光静静看着他。
宁霁皱了皱眉,还是道:“多谢。”
谢与卿这才笑了起来。
吴罡在放下东西之后便退下了。大堂中只剩下宁霁与谢与卿两人。
宁霁拿起牙箸,谢与卿也不多说。
宁霁一向不喜欢多话,好在谢与卿习性竟也与他相似几分。
此时倒免去了许多麻烦。
一直到东西撤下之后,宁霁望向外面。
谢与卿才抬眸开口:“剑尊昨日似乎是有话没有说。”
他是突然一问。
宁霁也不意外。
昨日他没有接静虚的话,确实是有些隐瞒。
“谢楼主想要知道什么?”
他抬眸问。
谢与卿注意到,许是昨夜劳累,他今日唇色苍白了些许,无端有几分叫人心头一跳的……脆弱。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后,谢与卿眉梢一顿,迅速赶出了这种心思。
他极会伪装,两人方才交锋。
宁霁竟没看出来什么。
只听他再抬起头时,坦然道:“剑尊不信任虚演派。”
“或者说,不信任——静虚真君。”
作为此次的东道主,几乎没有人会去怀疑他。
但是谢与卿却还是这样猜测了。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宁霁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他的话。
他确实怀疑静虚。
此次九州大比,因为原本没有主角受参加,所以在剧情中只是寥寥几笔带过。
宁霁也没有多想。
但是昨日来了东海之后,看到静虚的时候,宁霁却没来由感到一阵怪异。
而且昨夜欲魔的事情,更是蹊跷。
此次大比是悬赏欲魔。
他们刚到东海,那只欲魔众目睽睽之下便敢上岸。
若不是胆大包天,便是有恃无恐。
而仗着谁的恃便值得推敲了。
他放下杯子,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
谢与卿知道自己猜测已对。
他指尖顿了顿:“此次大比,九州年轻一代的精英都来了。”
“若当真是出了什么事。”
那便是灭顶之灾。
两人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不过此时还尚且未曾有证据。不对劲也只是宁霁的感觉而已。
所以他并未说什么。
不过……还有一事。
不论这次的大比究竟会不会出事,宁霁这几日都应该维持住修为。
他昨夜与欲魔交手,之后便又火毒发作。
长此以往,终究不是法子。
“在下有一事请求谢楼主。”
他声音淡淡此时开口。
倒是出乎谢与卿意料之外。
不过,他看了眼宁霁今日略显苍白的唇色,却像是想到了什么。
“剑尊的火毒又复发了。”
宁霁皱了皱眉,没有否认。
……
一炷香时间后,谢与卿收了手。
他眉梢微顿,罕见的皱起了眉。
“剑尊的火毒竟已这么严重了?”
他原本见宁霁昨夜出剑无事,还以为这火毒是可压制的。
但是却没想到,一经探脉才知火毒已入肺腑,侵蚀身体。
几乎已经药石无医。
更令人面色难看的是,他体内还有另一种残毒。
应当是之前在中了麒麟火毒之后,又被人下的。
谢与卿忍不住抬头看向宁霁。
却见他神色淡淡,好似对这结果已经知晓。
“这毒我已寻多人,但都无解。”
“只要谢楼主有办法,无论多大的代价。”
“宁某都可以付。”
房间中静静的,窗外阴雨连绵。
打湿了院外海棠。
宁霁这句话落下,谢与卿沉思了下,忽然问:“若我没有记错,剑尊之前在云州拍卖会的时候拿回去过冰心柳。”
“却是压制火毒的一味良药。”
“不错。”
寒风下,宁霁鬼面看不出神色。
他转眸看着窗外,想了想道:“这火毒并不难解。”
“可本尊却解了多年,始终毫无成效。”
“谢楼主可知为何?”
这句话落下,天边忽然一道闪电掠过,细雨更大了些。
谢与卿手中一顿。
他精奇门八卦,推演天命,自是知道宁霁的意思。
在那人收回手,要持剑离开之后。
谢与卿忽然道:“若是剑尊信任在下。”
“此间事了,谢某可为剑尊卜上一卦。”
宁霁脚步顿了顿。
“什么代价?”
测天命。
自是得付出代价才行。
无论是向天,还是谢与卿。
轮椅声轻轻转动,白发轻散。
谢与卿回过头来,目光深了些,垂眸道:“什么时候剑尊愿将谢某当成朋友。”
“——便可来找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