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捉)

“要不咱说老天爷还是给人活头的,那家刚翻年就又怀了一个大小子。

我娘还说,指不定是那家孩子孝顺,瞧着他爹娘伤心,这才又投胎回来了,也是奇了怪的,那小子跟他大哥长得是挺像的。”说罢葛氏又啧啧两声,像是感叹这世间竟有这奇事。

村长听得心头一凉,不管那小子长得像谁,就是像隔壁家的,也是那姑娘同母异父的兄弟。

竟是让徐老婆子说准了!

村长转念一想,许是那老婆子本就知道那家人的情况,这么想着,村长的心又定了定,追问道:“她家大姑娘是不是总去镇上卖帕子?”

“这我哪里知道。”

村长想想也对,就算如徐老婆子所说,但这些事有心打听一下就知道了,算命的把戏,先唬住人罢了。

想通之后,村长只觉神清气爽,哼,无知村妇也敢骗他?

赶巧下午他小舅子来送喜帖,外甥娶妻,村长更是高兴地留人喝了两杯,日头西斜,送走了葛家人,村长晕乎乎的回屋。

葛氏见了自己弟弟,又是喜事,也是心情大好,连带对村长的怨气都消散了,乐呵呵道:“小丫这回说的亲好,家里兄弟多又有十亩田,嫁过去肯定不用吃苦。”

村长喝的高兴,也乐的应承:“是不错。”

得到自家男人的肯定,葛氏更是起了兴头,夸赞起自家外甥女:“也是我们小丫长得好,才引得人家巴巴来求娶。

要我说他们家才是占了便宜,我们村里谁不夸小丫勤快懂事,像她们那么大的丫头,长得好是本钱,名声好才是底气。

像我们家本来名声就好的,丫头一到年纪,那门槛都能叫人踏破了!你就说你娶我那会,是不是这样?”

村长酒劲上头迷迷糊糊地半眯着眼睛“啧”了一声。

葛氏气劲上来:“怎的,你啥意思,我说的不对吗?要是家里名声不好,长得再好也没人要,就我们村东头那家,对了,就是你下晌提的那家。

我弟媳跟我说,那家大姑娘都十六了还没定下人家,听说前两天有人瞧见她在镇上跟个读书人拉扯,像是叫人搞大了肚子!”

村长都快睡着了,闻言一个激灵坐起来:“啥?”

葛氏让他吓了一跳,拿手里的抹布拍了他一下:“你这一惊一乍地干啥!吓死个人。”

村长被酒意染红的眼睛瞪圆了盯着葛氏:“你刚才说啥?!”

夜幕降临的时候,何老大才赶着租来的牛板车回村,车上还坐着何三郎以及脸色铁青五花大绑的何四郎。

牛车哒哒,行到何家附近时,何大郎远远就瞧见个人影在他家门口溜达,近了才发现是村长。

何大郎利索地跳下牛车招呼道:“村长,您咋过来了?”

村长打量的四郎一圈,蹙眉先是呵斥:“这是做什么?哪能将读书人绑了!”

村长已经在这里转悠几圈了,想着下午自己甩袖而去,如今又巴巴赶回来,有些落不下脸。

远远瞧见大郎他们三人过来,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到了近前才确定,何四郎竟是真被五花大绑着驮回来的!

这下可真是戳到了村长的痛处,读书人多精贵!怎能遭人这么作践!他自诩为读书人,也是有个童生功名的,最看不得这种不敬读书人的事,不敬读书人,那就是不敬圣贤书,有辱斯文!

当下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先就着三人一顿呵斥:“快将四郎松开!你们两个倒是个糙的,四郎一个读书人哪能经得起你们这么折腾?”

何大郎为难的挠挠头,他本就不善言辞,被村长这么一说,便慌了神,可娘的话他又不能不听,还是三郎替他解围,笑着无奈道:

“老叔,您这可就冤枉我们哥俩了,我们娘专门嘱咐的,要把四郎绑回来,娘这才刚好了些,我们哪里敢不听话?”

这不知礼数的,果然是妇人所为!

村长在心里骂徐老婆子不懂大局,只是妇人短视全凭喜怒做事,张张嘴却没呵斥出声,只气红了一张脸说:“现在到家了,总可以松开了吧?”

“这……”何大郎一脸为难。

何三郎笑道:“老叔也别气,娘心情不好,咱哥俩也只能听娘的吩咐不是?甭管做什么,先哄她老人家高兴再说。”说罢拍拍门,喊了声“嫂子”。

天擦黑徐氏就插了门,闻声忙急急赶过来,一边压低声音说着“小声些,娘在睡着”一边给几人开了门,开门瞧见的却不只三个郎,徐氏又忙忙打招呼喊了声:“老叔。”

村长点头回应,问道:“你娘呢?”

于是这才想起来,忙嘱咐几人:“娘现在还睡着,之前吩咐了叫咱们别吵,若是四郎绑回来了,就先搁西屋里头放会儿。”

何四郎自恃读书人身份,自然不会大吵大闹,却也是憋了一肚子气竖着耳朵,只等他娘喊着“乖儿”奔出来接他时,冷着脸将他是如何被大哥三哥在学院里绑起来扛上牛车的一一道来,好叫他娘知道自己受了多少委屈。

谁知等来的却是大嫂说“先讲他搁在西屋里头”。

他又不是个物件!

此时同四郎一样愤怒的还有村长。

“胡闹!哪有将人绑了扔屋里头的?”

就是!

四郎冷着脸,撇开头,只是心中附和,却不屑于同他们争辩。

村长这一句话点醒了徐氏,徐氏忙看向村长,笑道:“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娘说您来了,就跟四郎一起在西屋里头等着,还说……”

“什么?”

徐氏停顿的久了,村长没忍住问出了声。

徐氏作势想了想,才一拍腿:“想起来了,娘说今儿个她要多休息会儿,您来了也别喊她,您愿意等就等着,不愿意等您就回。

兜里的五十个大钱这回儿她就收下了,嗯……还说乡里乡亲的,您头回上门就收的便宜一些,下回可不能这么少了。”

村长心头先是一惊,又被噎了个半死,手下意识就摸了摸怀中的钱兜,一时惊一时气,惊的是徐老婆子怎么知道他拿了五十个大钱?气的是这徐老婆子拿腔作势,竟还嫌弃他拿得少了!

徐氏面上带了些尴尬,她向来是和气人,声音也是带着温柔的,尤其她是徐老婆子的娘家侄女,徐老婆子虽爱骂张氏跟何老二,对她却护短。

她自打嫁进来就没受过磋磨,眉宇间比别的媳妇就多了些宽和,以至于即使转述的是些不中听的话,别人也不会恼了她,只觉得是徐老婆子作妖。

徐氏瞧了眼村长气恼黑红的脸色,犹豫着温和问了句:“老叔您看您,等还是不等?”

村长一时没回答上来,何大郎以为是他娘跟村长约好的,便也没察觉出异样,提了个好主意:“不然老叔先回去,等娘醒了我再去喊您。”

徐氏想想附和道:“大郎说的是。”

厨房里一直温着粥,说是粥,其实稀的不成样,比中午徐秀越吃的那一碗稀多了,仅仅可以说是米汤底下放了薄薄一层白米,应该是中午剩的锅底又加水熬了,勉强算是一顿。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白米细粮,这还是徐秀越病倒后,徐氏去隔壁家借了一把米,否则何家是绝对不会这么奢侈的。

西厢房里,大郎和三郎也喝了稀粥,他家就没有徐秀越那么好的待遇,喝的是泛黑的糙米,一把米加一大锅水,也不敢熬的太久废柴火,煮熟了算完,清汤数米粒勉强果腹。

二郎沉默着也守在一起。

张氏在厨房里看着锅,西厢房里,何家几个兄弟除了四郎都喝了一碗了事,何四郎气饱了,三郎把他横着搁在床上,美其名曰读书人身子弱,躺着好休息。

这把四郎气的够呛,当即直起身子,端坐在床上,梗着脖子冷哼一声便闭目谁也不理。

吃罢了稀粥,村长又来了,摸摸兜里的一百个大钱,自觉底气足的很,现下十八文就能买一斤瘦猪肉,便是带肥膘的也只要二十,这一百个大钱可是不少了,村长这次大出血心里也是疼的慌。

可他回家想了想,事关他大孙子的前途,一百文就……他也出了!

贫苦人家没有茶叶,徐氏就拿了自己晒的花叶冲了一壶,叫三个郎陪着村长喝。

村长喝第一壶的时候,还坐的住。

村长喝第二壶的时候,已经坐立难安左右踱步。

村长喝第三壶的时候,嘴角已经起了个火泡。

他急切地想冲进去问徐老婆子到底知道些啥,到现在他对徐老婆子算一算的本事也不相信,只觉得是徐老婆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孙子的事。

至于五十文钱,乍一听的时候他也是被唬住了,待回家添钱时一想,或许是猜的,或许是想告诉他要打听消息就得给这些钱数呢。

这世间哪有那些玄学的事,就算有,也不会是徐老婆子这种目不识丁的老村妇。

好在等茶泡没了色,徐氏又不舍得泡第二壶的时候,正房传来徐秀越的声音:“大儿媳妇!”

听到这声音,第一个出门的不是徐氏,而是村长,徐氏走到正房门口的时候,村长已经在旁边等着了,基于男女大防才没推门而入。

村长自知是来求人的,跟着徐氏进门后,态度格外好,再不见往日的阴阳怪气:“老嫂子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