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秀才坐在窗下写话本儿。
他翻着风家文豪的书,把里面的情节改头换面移花接木到自己的书里,便凑好了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
那些小姑娘们会喜欢的,她们会自发为他辩白,比如说一些“抄书不算抄”、“只要好看就行了”的别人听不懂的句子。
他看了看自己的屋舍,文思泉涌,写下一句“亭亭玉立的茅草屋”。
这句话妙呀,如此比喻,世所罕见,堪比太白啊。
他润了润笔,描写自己的女主角。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前人的句子,也是能用一用的。
他写着写着,就想到了刚才来借笔的姑娘,那可真是……
笔尖的墨滴到了纸稿上。
他静坐不能,扔了笔,背着手来回踱步。
要不……要不……要不去看一眼,就一眼?
他搬了一个高凳子,放在了院墙边,笨拙地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盯着隔壁家的窗子。
不想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注)
就是他一见钟情的那个“眉眼如画”的女子!
果然是眉眼如画!
他惊惶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从墙头爬下来,然后瘫软在地。
真是……活见鬼了。
沈怜和郑清从石桥上下来,两人都不说话,想着刚才发生的怪诞的事儿。
“真浪漫啊。”沈怜感叹道。
郑清诧异地看他。
沈怜又露出个精致完美的笑:“马皮蚕女,真浪漫啊。你不觉得古代大多数的鬼怪故事都透着一种浪漫的气息吗?”
郑清扭头不去看他:“你的笑真欠揍。”
沈怜瞬间面无表情:“巧了,我也觉得医生您的笑容异常欠揍。”
郑清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刘猎户拖着个大麻袋往这边走。
“呦,刘猎户,打猎回来啦?现在是要去哪啊?”沈怜打招呼。
刘猎户憨厚一笑,答道:“回来啦,去咸亨酒店把猎物给卖了!”
“要我帮忙吗?”
刘猎户扫了一眼沈怜的身板儿,摇了摇头:“沈大夫的好意我老刘心领啦!”
沈怜气得加快了步子,不再理他了。
郑清跟在沈怜后面笑。
待回到家时,就看到画皮鬼换了一身装束,更加勾人了。
二人一鬼围坐在桌子边,商量着之后的计划。
郑清看着画皮鬼道:“我们该上京了,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从南边来的兄妹。”
画皮鬼点点头。
沈怜看着画皮鬼道:“别再用你之前的说辞了,什么闹饥荒被卖,隔壁家唐秀才的话本里都不屑于写这个了。”
“那该说什么?”画皮鬼双手托腮。
“就说你和你哥哥是上京寻亲的。”
“这说辞也老掉牙了。”画皮鬼不屑道。
“你知道什么,”沈怜瞪她,“王一直认为自己的天下海清河晏、国泰民安,你敢说你是逃荒来的?”
画皮鬼长见识了。
“还有,你说得自然点,其实在乱葬岗你勾引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对劲了,太假了。”
画皮鬼不忿。
沈怜拍着桌子:“你还不服气啊,给我一条手帕,看着点。”
画皮鬼把手帕递给他。
沈怜翘着兰花指一只手捏起手帕,另一只手抱住了郑清的胳膊,一行清泪就掉了下来。
“妾与兄长来京都寻亲,却不想十年已过,物是人非,旧址仍在,却成了别家院墙,”他的眼神忧郁得像个丁香姑娘,“如今盘缠用光,妾与兄长却无一技之长……”
他哽咽了一下,终于崩溃,忍不住歪倒在郑清怀里。
郑清以手掩面不忍再看。
画皮鬼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