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更长,至少他被诡异的声音吵得睁开眼睛时,还能保持清醒。
那声音,就像把拉抽屉、推抽屉的分贝放大了很多倍。
他看到了一张人脸。
一张瞳孔涣散、脸色蜡黄,皮肤已经失去弹性的脸。
沈怜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把电锯横拍过去,于是尸体退后了几步,那张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被拍得更加扭曲。
沈怜抬头,这才发现他的冷冻箱被拉开了。
其他人的冷冻箱也开了。
各式各样的尸体齐齐转头,用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睛盯着他,整齐划一。
“嗞──”
电锯声响起。
离他最近的尸体像是被切烂的西瓜。
红的混着白的与黄的溅到他身上,那是血液、脑浆和灰质。
整个停尸间像是成了一个平面,阴暗的底色被泼上了鲜红的油漆,有人用电锯完成着一幅浓墨重彩的印象派画作。
扑上来的尸体流着涎水,牙齿与指甲已经进化到了人类永远达不到的极限。
沈怜毫不怀疑,他们会扑上来撕烂他,把他的碎肉塞进他们可能已经腐烂了的食道。
沈怜左手腕的伤口好像崩开了,那些死人似乎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更加亢奋的四面攻击。
沈怜的吐槽欲再一次不合时宜地涌上来,他想不通这群人已经凉透了为什么还保留了嗅觉。
万幸他们四肢僵化得厉害。
尸体太多了,而他已接近脱力,电锯几欲脱手。
沈怜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他重复着机械麻木的动作,砍着一群已经死了的人。
有什么意义呢?
放下电锯,就这样吧。虚伪的自己不是一心求死吗?
血糊在他脸上,他想抹一把脸,却腾不开手。
放下电锯。
放下电锯。
天堂的门会向你打开的。
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声音诱使着他。
沈怜却猛然清醒。
滚你娘的蛋,欺负老子是信仰虚无主义者吗?
傻子都知道基督教义里自杀的人不能上天堂。
他再抡了一下电锯,冲了出去。
“嘀──系统再次生成程序,随机时间,随机地点,随机转移。”
沈怜坐在了核磁共振室的地板上,电锯脱手发出“咣当”的响声。
“我似乎有了些欧气?”他给自己说了个冷笑话,冷得自己面无表情。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想。
自己当时为什么想放下电锯呢?
放下电锯后,他会被那些尸体生吞活剥,吸髓啖肉。
这太不符合自己的死亡美学与自杀操守了。
他连“秀色”(注)都接受不了,又怎么会忍受这些?
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自己吗?
这次他清醒过来,或许是因为铭刻在骨血里的“面无表情内心疯狂吐槽”属性?
他又把自己冷到了。
他找到某位医生留在柜子里的外套换上,擦干了地上的血迹,藏好了血衣。
拿起电锯,走到了核磁共振室的死角──那儿有一排椅子。
他坐在椅背后,藏好了自己。
他需要休息。
王小燕和冯媗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核磁共振室的大门。
她们身上穿着附近高中的校服,这种校服很好辨认,红白相间,远远看去,像是两瓶行走的农夫山泉。
她们这一段时间惊慌失措、胆战心惊,但幸运的是她们没有遇到什么实质性的危险。
“这儿没人,我们还可以再躲一些时间。”
冯媗扭过头,轻声安慰自己的闺蜜,声线柔和。
王小燕看着她。
冯媗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姑娘,凌乱的头发与苍白的脸色也挡不住她的眉目如画,五官姣好。就连宽大的校服套在她身上,也显出了几分窈窕来。
“真好。”王小燕想。
她们走了进去,坐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