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控制不住自己拿刀的手。
他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躺了进去。
找准动脉的位置,竖着切下去,这样会使创口加大,救治的难度会随之加大。
热水会阻止血液的凝固。
其实大多数人都被影视剧骗了,割腕自杀成功的比率实在是比不上跳楼和卧轨。
但沈怜已经懒得爬上十楼或者去寻找铁轨了。
盐酸舍曲林是一种1.5g就能致死的抗抑郁药物,按照每片50mg的质量,30片就能让人往生极乐。他两个星期前吞了整整40片,抱着马桶狂吐,不幸被发现他的友人送进医院,得,又没死成。
这是继他尝试安眠药酒、苦杏仁之后又一次失败的自杀方式。
如果这次割腕还不成功,他就只能烧炭了。只不过那样的话,进房间收尸的人比较危险。
血液流失的感觉很棒,沈怜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感和愉悦感,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可是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见了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
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艹你姥姥”。
病床上,沈怜瞥了一眼自己包扎好的左胳膊,又瞥了一眼为自己削苹果的友人。
这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还好没伤到肌腱,否则你就哭去吧。”
沈怜没说话。
“你是不是又擅自停药了?”
“忘了吃。”
“那你怎么没忘了找死!”
沈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吗?自残和自杀是会上瘾的。”
友人把削苹果的刀递给了他:“来,再来一次。”
沈怜放下了刀。
于是友人把切好的苹果塞进沈怜嘴里,嘟囔道:“瞧把你能耐的。”
沈怜嚼着苹果,口齿不清道:“你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是责任。”
“那责任又是谁赋予的呢?”
“我。”
“你能陪我一辈子?”
“不能。”他的语气温柔又冷酷。
沈怜的面瘫脸上扯出了一抹笑:“寡人就喜欢你这种清纯不做作的,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友人也笑。
“唉,”,沈怜叹了口气,“寡人累了,想放飞自我了。”
友人笑得愈发灿烂:“我现在想打你。”
沈怜继续叹气:“你想打我,我却想抱你。”
他们完成了一次短暂的拥抱,为了防止压到左胳膊,姿势很是别扭。
“我看到你留在茶几上的遗书了。”
“哦。”
“那仅有的一串数字是什么鬼?”
“银行卡密码啊。”
“……陛下您真是清纯不做作。”
沈怜没什么诚意地拱了拱手:“过奖过奖。”
“我去上班了,你好好待着啊。”
“嗯。”沈怜很是乖巧地点头。
于是他便半眯着眼睛,听着友人的脚步渐行渐远。
人生啊。
他沉默片刻,用仅有的一只手拿起手机,准备在便签上完善下一次的自杀计划。
“噫。”
他发出了一声貌似惊叹的语调,但依旧面无表情。
手机上出现了一个对话框。
──你想知道活着的意义吗?
──yes or no.
“真是愚蠢的问题。”
然后他点了“yes”。
下午十五点三十七分,那只苍白瘦削的手点开了另一个命运。
医院仿佛还是那个医院。
沈怜放下手机,下了病床。
他拉开窗帘,窗外繁星漫天。
“哇哦。”
谁偷走了我的时间?
他又打开手机。
晚上九点整。
手机上弹出了另一个对话框:请在十点前赶到门诊大厅。
然而,沈怜突然对这个对话框不是那么感兴趣了。
床头有一堆抗抑郁药物。
“你是不是又擅自停药了?”
“忘了吃。”
“那你怎么没忘了找死!”
沈怜给自己倒了杯水,默默吃药。
这是三楼,窗户没有防盗网,像是勾引信徒下地狱的撒旦的陷阱。
“跳下去吧,”,沈怜想,“走运死了就好,死不了的话就去门诊大厅。”
他给自己裹了件衣服,把各种乱七八糟的药塞在口袋里,有点可惜友人拿走了这间病房里的所有利器,包括水果刀。
打开窗子,夜风吹了进来,带来了一种无比熟悉的气味──血腥味。
真棒。
轻微的反社会人格如是想。
他纵身一跃,仿佛要投入神明的怀抱。
重力是个好东西。就像火车地铁的速度一样好。
──没死成,脚崴了。
──我就知道,我应该移民去荷兰申请安乐死的。
抑郁症患者如是想。
然后,他就看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沈怜的第一反应是“瞳孔竟然没有散大而是收缩,是吗啡海洛因中毒,还是有机磷农药中毒?”
眼前的人是个死人,沈怜却没有丝毫恐慌,他现在调动不起过于恐慌的情绪。
出现在住院部门口的死尸?
然后那具死尸慢慢扯出了一个微笑。
沈怜一瘸一拐地走远。
他边走边想,连尸僵带微笑,哥们你以为你是冻死的啊。
住院部与门诊大厅隔着一个小花园,步行10分钟的路程。
花园里的植物变得异常高大,星光很亮,却照得它们异常阴森。
沈怜突然无厘头地联想到了那具微笑的死尸,再无厘头地联想到了植物大战僵尸。
他终于把自己逗笑了。
只是,这花园是进还是不进?
自己是死还是不死?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药。
“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口袋里还有车钥匙。
车就在住院部楼下。
他折返回去,上了车。
那具瞳孔收缩的死尸已经不见了。
车子还能发动。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开车灯,而是摸黑上路。
花园崎岖不平,车子左摇右晃,有什么东西打在车窗上发出“啪啪啪”的响声,前仆后继。
应该是某种飞虫。
沈怜扫了一眼后视镜。
后座上有个穿着白大褂的美人忧伤地看着他。
他继续开车,哀悼了一下自己的共情能力和多巴胺。
那美人便撕开了自己的面皮,露出了一张血淋淋的脸。
车子出了花园,刹车声响起,沈怜观察了一下窗外的环境,想下车时却发现车门打不开了。
那张血淋淋的脸离他越来越近。
沈怜微笑着从座位底下拿出一把砸车窗的小锤子。
行车安全,有备无患。
毕竟他还没有放弃治疗。
锤子先是糊到了那张血淋淋的脸上。
然后趁着那张脸被糊后糊到了车窗上。
玻璃碎裂。
沈怜再一锤子糊到了那张脸上,从车窗跳了下去。
崴了的脚受到了二次伤害。
他嘶了一声,走到了门诊大厅门口。
他看了看表。
九点四十分。
沈怜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他的眼神开始惶恐、焦虑。
自从罹患抑郁症后,他调动这种情绪轻车熟路。
他提着自己的武器,跌跌撞撞地进了大厅。
没管大厅里神色各异的众人,扑向角落里的垃圾桶狂吐。
边吐边在心里咒骂以及感谢该死的药物副作用。
然后他开始崩溃地大哭。
──只要他想,他能哭上整整一天。
一个大汉烦躁地挥了挥手里的消防斧,“别哭了,烦死了!”
他似乎被吓到了,打了个嗝,抽噎了一下。
“欢迎收看主神卫视,《戏精的诞生》。”
沈怜心道。
或许自己的抑郁症能被类似于主神的东西治好?
他竟然乐观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