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蒋轻棠,让关绪灰心丧气。
她自嘲地想,自己说到底还是无能,看着最爱的人在眼前崩溃,竟一点事都做不到。
既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也不能让爱人的心情稍微好哪怕那么一丁点。
蒋轻棠几乎是哭晕在关绪怀里,被她抱回去的。
出医院的路上遇到了蒋若彬,他踌躇了几秒钟,最终还是主动上前,问蒋轻棠怎么了。
关绪捂着蒋轻棠的耳朵,对蒋若彬不留情面地嘲讽,“怎么,你关心她?”
蒋若彬涨红了脸,底气不足地说:“她是我妹妹。”
关绪嗤笑,“你是独生子,父母又早逝,只和你爷爷相依为命罢了,她算你哪门子的妹妹?”
这些话都是蒋若彬自己说的,关绪不过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论理关绪不该和蒋若彬这种年轻小辈置气,只是关绪眼睁睁看着蒋轻棠的绝望无助,一点忙也帮不上,一时间也失了理智,只想找个人发泄胸中郁气。
她说完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整理好表情,淡淡地说了声抱歉,抱着蒋轻棠头也不回地离去。
关绪压根没把蒋若彬放在眼里,也没想过看在蒋轻棠的面子上拉他一把。
蒋若彬年纪轻轻走到如今这一步,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从前意气风发的时候想不到自己还有个妹妹,张口闭口蒋家就没有蒋轻棠这号人,如今一落千丈了,想起妹妹来了,除了想趴在蒋轻棠身上吸干她的最后一口血还有什么呢?偏蒋轻棠还是个傻子,哪怕是最后一口血,她也心甘情愿让蒋若彬吸——即使蒋若彬曾经那样虐待她。
还好,关绪自我安慰地想,不能阻止蒋轻棠心理上的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愈合起来的创口,至少还能保护她的生活不再受蒋家那些虚伪小人的责难。
……
蒋轻棠到了后半夜,突然被惊醒了。
关绪守在她身边一直没合眼,所以蒋轻棠抽搐一下,她立马坐起身来,轻轻推了推蒋轻棠的肩膀,“小棠?小棠?”
蒋轻棠睁开眼,泪流满面地扑进关绪怀里,身子蜷缩得好像连骨头都折叠成了一团,瘦瘦小小,连关绪的怀抱都填不满“关姐姐,我看见我妈妈了。”
“小棠别怕,你在做梦呢,那都是假的。”关绪胸口窒了窒,无声地叹了声,一下一下地拍她的后背。
“不是……不是假的!”蒋轻棠眼泪流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可怕,我妈妈满脸都是血,来质问我,为什么杀人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蒋轻棠无助地恸哭,“我也不知道啊……为什么杀人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呢?甚至在整垮了蒋家以后,她还是……她还是好好的……”
关绪被她哭得心里难忍,一时间也哑口无言,只能抱着她,任她哭累了再睡过去。
后半夜,关绪却睡不着了。
她搂着蒋轻棠,哄她入睡,听她呼吸安静下来,想下床去书房坐坐,可蒋轻棠那么缺乏安全感,关绪只轻轻动了一下,她就立马察觉了,模模糊糊眼珠在眼皮底下转了转,眼看着就要睁开,关绪怕她再醒一次,明天准得头疼脑涨,忙俯身凑到她耳边去低哄,蒋轻棠听着她沉而好听的嗓音在梦里安慰,心下稍安,终于翻了个身,又睡踏实了些。
关绪单手揽着蒋轻棠,均匀平缓地拍她的肩膀,哄她睡实,另一只胳膊伸长,把床头柜上的平板电脑拿了过来,看白天钟晴发来的邮件。
年关将近,公司大部分部门也都开始放假,往年的这时候都是关绪最轻松的,她早已去关爷爷那里陪他喝茶聊天,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了,今年临近除夕,关绪反而更忙碌。
她在为年后的第一件大事做准备。
关绪点开平板电脑里的其中一个文档。
非常大的文档,足有五十多页,加载都加载了好几秒中,图文并茂,数据表格完善,完整地记录了十五年前周蕾勾结郑睿明买=凶=杀=害蒋轻棠父母的所有细节,包括她儿子蒋华的亲子鉴定报告——蒋华并非蒋家人,是当年周蕾和郑睿明私通留下的种。
关绪手指划着屏幕,讥笑起来,郑睿明真不愧是郑家人,基因里烙下的野狗血统,他父亲当年就跟个随时随地会发=情的狗似的,背着他母亲偷嘴吃,众人知道的不知道的情=妇不知养了多少,年龄最小的不过十八=九岁,最大的足有六十五,给当年的郑睿明当奶奶都当得,口味不挑来者不拒在津岭城里都出了名了,给大众茶余饭后添了多少笑料,郑睿明比起他父亲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表面上顶着个正大光明斯文儒雅的津岭大学教授头衔,里子早脏透了。
这些年被郑睿明威逼利诱胁迫着苟且的学生没有一百也有九十,甚至有不堪受辱自杀的,想凭借自己的死制造舆论效应,能让郑睿明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惜郑家当年声势尚足,几个主流媒体平台,要么有郑家的控股,要么怕得罪郑家,一个花季少女的死亡就这样被无声无息地压了下去,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当了老师之后尚且如此肆无忌惮,之前年轻时就更不用说,钟晴发过来的那份详尽文档里显示,郑睿明最多的时候同时和二十个女人保持着暧昧或者实质性关系,其中一个就是曾经的蒋家二夫人周蕾。
郑睿明这些年来身边女人更换频繁,只有周蕾,一直保持着和郑睿明的联系,这其中,蒋华的原因恐怕占了百分之九十。
人证、物证全都有,只是仅凭十五年前的一场人命案,顶多能让周蕾和郑睿明二人判个死缓,坐十几年牢也就出来了,甚至不能损毁郑家的根基,这远远不是关绪想要的结果。
要想郑睿明和周蕾得到应有的惩罚,还缺少一个契机,一个爆点,一个能点燃公众神经的大新闻,让舆论沸腾起来,把郑睿明和周蕾二人的最终判决结果按死,让他们绝无翻案的可能。
关绪把文档继续往下划,停在了某一页,这一页的内容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年轻女性的照片,旁边寥寥数语,交代了该女性身份,关绪却盯了很久。
宋巧巧。
这个能引爆舆论的导=火=索就是宋巧巧。
郑睿明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在乱搞,可始终没有弄出一个孩子来,他唯一的血脉就是和周蕾的私生子蒋华,这也是周蕾和郑睿明关系能维系多年的原因之一。
据资料显示,郑睿明对蒋华这个私生子是瞧不上的,蒋华其人,头脑太蠢,行事太嚣张,郑睿明自诩文人,对蒋华这种目不识丁,只会贪图享乐的废物瞧不上,他年轻时对子嗣一事还无所谓,如今人到中年,不由得也上心起来,得知宋巧巧怀孕后一改从前的暴虐,对宋巧巧体贴得无微不至,就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所闪失——此前郑睿明已经让宋巧巧去查过,她肚子里是个男胎,是郑睿明打算悉心教导,将来好继承他的香火的。
而周蕾又是个妒妇,从前因为她丈夫在外面乱搞,多番争吵无果,就能设计让她丈夫死在被她买通的女人的床上,可见心肠歹毒,能干出害死蒋轻棠父母的事也不出奇,至于后来郑睿明的胡作非为,那时周蕾还得依靠郑家夺得蒋家的财产,又因为名义上的守寡,行事不自由,对郑睿明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时不同往日,周蕾已经把蒋家财产据为己有,又已经脱离了已经一无所有的蒋家,如今正是得势之时,对郑睿明身边的其他女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宋巧巧年轻、漂亮,还怀了个儿子!周蕾哪能不将她处之而后快!
所以想让周蕾和郑睿明二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宋巧巧是最好的突破口——而且宋巧巧那样愚蠢,甚至不用再做任何多余的事,她自己就能把周蕾的狠毒=逼出来,只要把一切交给时间就行。
这样的事,关绪当然不能告诉蒋轻棠。
蒋轻棠不会同意关绪这种见死不救的举动,她是一个十足的好人,她的内心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的道德观是朴素的,希望周蕾和郑睿明这样的恶人得到报应,同时也不想牺牲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虽然站在关绪的角度,宋巧巧没有丝毫无辜。
万一将来的某一天,蒋轻棠知道了真相,会怎么面对自己呢?
愤怒?害怕?想离开自己?
思及此,关绪突然头痛起来。
她想,自己在蒋轻棠的眼中应该也是一个好人,而她也竭力在蒋轻棠面前维持着好人形象,可是除了蒋轻棠以外,没有一个人会称关绪为好人,就算是关绪的父母也不会。
做好人是很难的,关绪更愿意称自己为商人,只要不违背现有的法律准则,她的自私、逐利都无可厚非,她的所有行动都必须确保利益最大化,能忍也能等,要不也不会看着蒋轻棠几乎哭死在自己怀里,哭得关绪心也跟着绞起来,她还能冷静地继续等下去。
……
周蕾站在津岭市顶级富人区的某高层公寓里,手里捧着一杯红酒,专注地看着脚下像蝼蚁一样忙忙碌碌的车辆和人。
她的心情非常复杂,血脉偾张,心跳剧烈,手指死死扣着高脚杯的杯底,用力得快要把透明昂贵的水晶杯捏碎,她的心底有些隐藏得极深的遗憾与不安,更多的是兴奋,让她大脑爆炸无法思考的兴奋。
她卧薪尝胆二十多年,如今终于把梦寐以求的一切都捏在了手里。
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忍受自己早就死了的肥头大耳、整天像个发了情的公猪一样只知道到处找女人的“丈夫”,也不用再看蒋家那个把所有权力和财产捏在自己手里、直到快死了也不愿放开的铁公鸡死老头子的脸色,更不用每个月只能领一点微薄的“零花钱”,要打点下人,要和所有人搞好关系,要因为自己“寡妇”的身份安分守己,不能化妆,不能穿漂亮衣服,不能出门见人,想买一个名牌包都得提防着有下人去跟蒋家死老头告状。
这样的鬼日子周蕾终于甩开了。
她本来可以拿着钱马上就走,躲出国去,在西欧的某个小国找一个风景迷人空气清新的小乡村,买一栋房子,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她偏不,好不容易翻身,不用再夹着尾巴做人,要是这会儿躲到乡下去了,自己这二十年的罪不就白受了么?
所以周蕾就是要张扬,从前不敢穿的艳色裙子,现在终于能穿,不仅要穿艳色,还要性感到极致,包臀、收腰、露背、开胸,她虽然已经到了中年,保养得却很好,皮肤依旧紧致,除了笑起来时眼角微微的皱纹,一点看不出来是一个十八岁少年的母亲,只是为了追求脸蛋像少女一般饱满而过量注射的玻尿酸,使得她的面部肌肉看起来有几分僵硬,不过这完全可以通过各种高级化妆品和美颜滤镜消除,无伤大雅。
她的左手手肘处挎着LV最新款的手袋,身穿Chanel的粉色外套,搭配Valentino的吊带连衣裙,即使在家里也要穿红底高跟鞋,她手上端的这杯红酒,产自1990年的罗曼尼康帝酒园,单瓶价值超过20万美刀,周蕾其实不懂酒,然而现在,只有这样一瓶酒才能配得上她的心情。
这种终于把一切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把蒋家踩在脚下,在好像把全世界也踩在了脚下,使得她即使只是无所事事地站在城市中央的高楼大平层阳台上看脚下碌碌无为的蝼蚁,也觉得身心舒畅。
周蕾害过很多人——她丈夫,蒋轻棠的父母,还有后来的蒋家老爷子,可她一点也不害怕,也不后悔,在她眼里,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
她丈夫自不必说,吃喝票赌样样精通的废物,蒋轻棠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蒋轻棠的母亲,整天笑眯眯地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可得了蒋家上下的不少明里暗里的夸赞,虚伪得让人想吐,还有蒋轻棠的父亲,只因为是长男,蒋家死老头便打算把蒋家所有的家产全交由他继承,周蕾这个做二媳妇的竟一点也分不到!
这让周蕾怎么能不恨!她当初嫁给肥猪蒋二少可不就是为了财产么,如今财产没了,仅剩下每个月的一点零花钱,周蕾不甘心!没有继承权?好,我就让你的宝贝大儿子大儿媳,连同你孙子孙女一窝全死了,看你还让谁继承去!
千算万算漏算了一步,蒋轻棠命大,车都撞成那样了她竟然没死,没死正好,周蕾心生一计,干脆用她做了替罪羊,自己躲在后面舒舒服服过了二十年。
只可惜死老头的大孙子蒋若彬因为这事以后被老头捏在手里看着,周蕾再也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当初没能下手又怎么样呢?现在还不是变得穷鬼一个了。
周蕾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想要笑出声来。
她的好心情被宋巧巧朋友圈里晒出的一张照片毁坏殆尽。
那是一张在早教中心拍的自拍照,虽然怀孕了不能化妆,可宋巧巧富含胶原蛋白的年轻脸蛋在美颜相机的加持下依旧明艳动人,肌肤白里透红,嫩得能掐出水来。
[宝宝不要踢妈妈啦,要听爸爸的话,乖乖的,长大了以后也要和爸爸一起好好爱妈妈哦~]后面跟了一整排爱心表情,周蕾盯着这个朋友圈看,顿时气得几乎呕血!
宋巧巧年纪不大,却很有几分心机,她知道郑睿明不会允许她发他们在一起的正面照片,于是这张照片里,宋巧巧是看着镜头的,郑睿明却背对着镜头,一副正认真听早教师讲课的模样,旁人认不出宋巧巧身后的男人是谁,周蕾跟了郑睿明那么多年,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同样一眼看见的还有宋巧巧故意勒出来的已经挺起的肚子轮廓。
周蕾愤恨地盯了那张照片接近五分钟,眼珠子都瞪得红了,好像要从眼睛里喷火,终于忍不住,把那个套着钻石外壳的手机向地板狠狠砸了下去。
她气得手指发抖,细细的鞋跟几乎把脚下的花梨木地板踩出一个窟窿来!
自从周蕾听了郑睿明的怂恿,和郑家串通一气把蒋家掏空后,郑睿明就再没怎么露过面,开始周蕾还以为郑睿明是忙,可她后来打听到,津岭大学早放寒假了,郑睿明压根没什么可忙的,于是跟郑睿明电话里旁敲侧击了几次,让他到她这边来,结果郑睿明没来,他身边的那个小狐狸精宋巧巧反而偷偷翻郑睿明的手机拿到了周蕾的电话号码,加了她的好友。
周蕾翻宋巧巧的朋友圈才发现,所谓的忙、没空,都是幌子!这段时间郑睿明一直跟这个叫宋巧巧的小表子在一起呢,年纪轻轻就一股子狐媚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上赶着给郑睿明当情=妇似的,一天发十条朋友圈,其中有八条都是自己怀孕了,郑睿明对她怎么好的,还有两条是她肚子里那个野种今天又动了下,或者踢了她。
这是成心挑衅周蕾呢!说明宋巧巧早就知道了周蕾和郑睿明的关系!
周蕾气血上头,当场就准备找人把宋巧巧收拾了,被她儿子蒋华给拦了下来。
“妈,你跟我爸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步,眼看着我就要改姓郑了,也要挤进郑家有继承权了,您这会儿跟我爸闹翻了,不是不值当么?再说了,一个蒋家的这点家业您就满足了?蒋家才几个钱?您都能忍这么多年,将来您进了郑家,凭您的手段,那郑家的钱财还不也是您的囊中之物么?”
周蕾一听蒋华的分析,还真对!只好打掉牙和血吞,一时忍着,看宋巧巧在眼前蹦跶。
她仰着头把杯子里昂贵的酒液一饮而尽,喘着气恨恨地想,蹦跶吧,跳得越高死得越惨,这小表子早晚有天得落在自己手里,到时候非得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能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还有郑睿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相貌比她早死的便宜老公略强些,其余还不如她那个肥头大耳的公猪老公呢,到时候连宋巧巧带郑睿明一块儿收拾了,蒋华以后改姓,也得叫周华,至于郑睿明还想传宗接代?梦里想去吧!
周蕾脑海里浮现出未来郑睿明凄惨颓废,只能求着自己赏他一口饭吃的模样,心里这才松快了几分。
……
这一年的除夕,津岭城的上空始终压着沉重的乌云,津岭城的各人也都在阴谋算计中度过。
蒋家老爷子到底没熬过除夕夜,全市人民张灯结彩欢度佳节的时候,蒋老爷子在医院冷冰冰的病床上结束了他的一生。
蒋轻棠接到蒋若彬的电话时,春节晚会都还没开始,她和关绪正在关爷爷家里陪关爷爷吃年夜饭,保姆和几个帮工把家里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跟关爷爷拜了年,领完了红包,大年三十的下午就回去和自己的家人一块过年了,年夜饭是保姆提前做好的,放在微波炉里一转就能上桌,四荤三素一汤,其中有一条整条的红烧鱼,非常大,用椭圆形的长陶瓷碟子盛着,看着就诱人,取年年有余的好彩头,除此之外还有保姆的拿手菜盐焗鸡、卤味拼盘、柠檬鸭等等。
蒋轻棠和关绪来时又买了一袋子海鲜,八爪鱼、鲍鱼、兰花蟹、海兔,还有七八种螺和贝,一锅蒸熟,揭开盖子那一刻,真是鲜掉了鼻子,就用简单的姜醋汁蘸着吃,重在享受鲜活海产的原汁原味。
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正在放新闻,都是各地人民过新年的民俗庆祝活动,鞭炮声噼里啪啦,电视里的人大喊新年好新年好,热闹极了。
蒋轻棠只在自己的小院里听过蒋家人过新年时的热闹,第一次亲身参与到其中来,还是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被鞭炮声的喜气感染,心里关于父母被害的阴云可算消了不少,打起精神和关绪、关爷爷一块过年。
这一锅海鲜刚端上桌,最后一道菜也得了,蒋轻棠刚摘了围裙,准备喊关爷爷开饭,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蒋若彬打来的电话,蒋轻棠接了,只听蒋若彬哽咽着道:“小棠,爷爷快不行了。”
蒋轻棠手里的围裙瞬间掉在地上。
……
蒋轻棠没能见到蒋老爷子的最后一面。
她接到电话的那一秒,关绪发现她脸色不对劲,就问了她出什么事了,蒋轻棠脑子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发蒙,只说:“蒋爷爷快死了。”
关绪二话不说,捞起蒋轻棠的外套给她穿上,拉上拉链裹上围巾,带她去车库,关绪自己的外套已经顾不上穿了。
关爷爷看她俩一个着急忙慌,一个失魂落魄,意识到出了大事,抓着关绪问怎么回事,关绪自己也不清楚事情前因后果,只简单说:“蒋家老爷子不行了。”
关爷爷从前和蒋家老爷子有过几次合作,不喜他的为人,没有深交,关绪说完,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蒋家老爷子就是蒋轻棠的亲爷爷!当即也变了脸色,一边穿外套一边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用了。”关绪劝阻,“您在家好好待着,今天白天下了雪,后半夜肯定非常冷,万一在给您冻出个好歹来。”
“去你的,你爷爷我身体有那么弱么?”关爷爷瞪了关绪一眼,解释道:“你和小棠毕竟结婚了,我和蒋家老爷子算亲家,出了这事,我要不知道也就罢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于情于礼都得去,不去不合规矩。”
关绪已经给蒋轻棠穿好了外套,没工夫跟关爷爷磨嘴皮子,只好答应他一起去了。
大年三十晚上,大部分人都在家陪亲人过年,吃年饭,看晚会,或者有年饭吃得早的,这会儿已经开始搓上麻将了,路上一个人影都不见,车辆也少得可怜,关绪在市区里把车开得像飞起来似的,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可惜还是没能赶上。
车子刚停在医院门口,蒋若彬来了电话,说爷爷已经咽气了。
蒋轻棠手机登时从手里滑了下去。
关绪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也顾不上医院门口的马路上能不能停车的问题了,安全带一解,立马带蒋轻棠上楼。
关爷爷在后面跟着。
等他们进到病房里,床上的老人已经不会动了,他身上的各种管子也都拔了,盖着白布,只有蒋若彬一个人坐在病床边抱头痛哭。
蒋若彬的情况比蒋轻棠几天前看到的更糟糕一些,胡子拉碴,身上也有了怪味儿,也不知在病床前不眠不休地陪了多少天。他还想着开春了,天气好些,没准爷爷的病情也能好点,蒋轻棠说的对,日子总得过下去,自己一个大男人还能饿死不成?到时候先找个工作,不论刷锅洗碗还是扫大街都无所谓,总之先挣一点钱,好好地赡养爷爷,欠的钱可以慢慢还,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可是蒋爷爷到底没能捱到开春。
蒋若彬现在仅存的心灵支柱也塌了。
蒋老爷子虽然对蒋轻棠不好,可是对他这个嫡长孙子却是很好的,小时候把他抱在腿上任他揪胡子,一口一口喂他吃饭,后来蒋若彬越长越像他父亲,蒋老爷子看到他就像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又活过来了似的,更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所以蒋老爷子去世,最悲痛的就是蒋若彬,他说到底不过也才二十出头,又没经历过挫折,猛然一下子家破人亡,一夜之间连最疼他的爷爷也没了,蒋轻棠赶到时,就看到蒋若彬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哭得像个失了家的孩子。
“要看蒋老爷子最后一眼么?”关绪在蒋轻棠耳边悄声问。
蒋轻棠看到病床的白布下隆起来的轮廓,突然胆怯了,摇摇头,不由自主地往后躲。
她害怕。
蒋老爷子生前,蒋轻棠就怵他怵到骨子里,如今更不敢看了,怕惊扰了他的安息,他死后也要来质问她,为什么要害死他的儿子儿媳。
她们匆匆赶来医院,做了一桌子年夜饭,一口也没顾上吃,关爷爷心细,怕他们挨饿,路过医院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时,特意买了不少吃的喝的,留给他们垫肚子。
不过眼下这个关口,谁也没心思吃东西了,关绪强行喂蒋轻棠喝了两口牛奶,之后再喂,蒋轻棠直摇头,说吃不下,想吐,关绪也没强求。
蒋轻棠又拿了两个面包和一盒奶给了蒋若彬,“大哥,好歹吃点东西,爷……蒋爷爷的身后事,还要你顶上呢,你可不能垮了。”
蒋若彬心知自己这时候不能倒,撕开面包袋,三口两口把面包塞进嘴里,梗着脖子咽下去,一口气喝了半盒奶,这时穿着防护服的医生护士也都来了,推着担架进来,要把蒋老爷子的遗体送去太平间。
“不能让我再陪我爷爷一会儿么?”蒋若彬恳求。
“抱歉。”护士很为难,“我理解你们家属的难受,可这是医院里的规定,我们也没办法。”
其实他们已经够通融的了,准备担架时特意留了一段时间,就是为了让家属和逝者告别,可这里毕竟是病房,遗体停太久也不是个事儿。
“没关系。”关绪笑了一下,瞥了眼那位护士的胸牌,“张护士,大过年的,辛苦你了。”
“应该的,你们家属这么配合我们的工作,我应该谢谢你们。”
之后蒋若彬去给蒋老爷子办剩余的手续,蒋轻棠想虽然他从前不喜欢自己,可毕竟死者为大,自己再怎么说也姓蒋,总该为他做点事,于是和蒋若彬一起跑上跑下。
关绪想跟着,被蒋轻棠拒绝了。
“关姐姐,我和大哥一起,没事的,你陪爷爷等我一会儿,我们马上回来。”
蒋轻棠说的爷爷,当然指关爷爷。
关爷爷也是八十多的人了,这两年身体也不怎么好,这三九天的夜里,他要是有个好歹,蒋轻棠才是真的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
关绪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爷爷坐在病房外的公共长椅上,看着蒋老爷子被护士推走的方向发怔。
他的身子骨还算硬朗,按年前的体检报告来看,活个九十一百岁的一点问题也没有,就是年纪大了,头发全白了,这大晚上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走廊光线阴暗,只有头顶上一盏冷色的灯打下来,小老头佝着背,看上去惨兮兮的。
关绪知道,他这事触景生情,于是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轻松地笑笑,“老头儿,想什么呢?”
关爷爷一个激灵,抬头一看,定了定神,直拍胸脯,“你个死孩子,走路怎么没个声儿?你爷爷我的心脏病差点给你吓出来。”
“习惯了。”关绪笑嘻嘻地给他捏肩,把放在座椅旁边的装吃的的塑料袋翻了翻,找出一个看起来挺软和的蛋糕,撕了包装袋,递到关爷爷嘴边,“吃点吧,一晚上都没吃东西了。”
“真没想到,今年除夕竟然在医院里过。”关爷爷接过孙女递过来的蛋糕,乐了下,“也不知道明年会不会轮到我。”
“呸!老头你说什么呢?年前医生不是才说过么,您现在健康得很,想这些干什么?”
“不想不行啊,人老了,总得有这么一天。”关爷爷被蛋糕噎了一下,关绪赶紧递过去一盒奶,关爷爷喝了两口,接着说:“老年人的身体哪儿还有个准啊?我比蒋家老头年纪还大几岁呢,谁能想到他走在我前面?所以我啊,现在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一天。”
关绪看出了他藏在自嘲里的落寞。
关爷爷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就是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教育太失败,从此一去不回来的事。
三十多年,关宏生再也没和关爷爷见过面,关爷爷心里早就后悔了,也想儿子,就盼着关宏生能回来,好歹在自己临死前能见儿子一面,偏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强撑着不说,父子俩谁也不肯先低头。
到底还是关绪的母亲尚佳慧强迫关宏生先低了头。
关绪说:“爷爷,其实我有个事儿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
“我父母已经上飞机了,估计明天就能到津岭。”
关爷爷一口面包,差点没把自己梗得背过气去,哐哐照着胸口凿了几下,终于顺了气,又确认一遍,“你说什么?”
“我的父母,已经坐上回津岭的飞机了,估计明天早上九点钟就到。”
关爷爷腾一下就站起来了,“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么……”
“狗屁惊喜!”关爷爷瞪着眼珠子大骂,“惊吓还差不多!你父母回来这么大的事你敢瞒着我?臭小子,我看我是几年不揍你,你皮痒了!家里现在房间也没收拾,被褥也没铺,各种洗漱日常用品也没买,你让你爸妈回来以后睡哪儿?睡酒店么?现在保姆又回去过年了,就是想准备也来不及了啊!”
关爷爷又气又急,更多的是惊喜,血压顿时有点高,关绪忙安抚他坐下来,“爷爷你别急,我早在我那儿给他们收拾出房间来了,连您的房间一块收拾出来了,到时候您和我父母都在我那儿住,我们一家人一块过年,这总行了吧?”
关爷爷呼吸渐渐平稳,没好气地嘟囔:“这还差不多。”
这边刚顺完气儿,那边蒋若彬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地朝关绪冲了过来,他的身后却没有蒋轻棠的影子。
不详的预感涌上关绪的心头。
只听蒋若彬喘着粗气道:“不好了!小棠她……”
“她怎么了?”关绪揪住蒋若彬的领子。
“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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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这一个情节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所以卡了很多天,抱歉。
大概还有6000字,0点之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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