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红绯樱,去事恍如梦幻;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京都的城墙下已经清空,羽光氏联军在点火烧墙的同时也轮班歇息,他们已经接连战斗了一整日,虽然期间穿插有不少短暂的休息时间,但对普通人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但现在是最后一步了,他们必须要坚持。
羽光忠正抬头望着高耸的墙壁,墙壁上明明什么都没有,但火焰却能凭空在上面点燃,烈火炙烤着京都的外墙,将夜晚的天空渲染成刺目的颜色,仿佛那不祥的夕阳还远没有结束。
空气中传来血腥焦臭的气息,那是尸骸在火焰中点燃的味道,同时也是妖鬼被净化的预兆,有鬼怪的嘶嚎在耳边响起,但羽光忠正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和泉重光惊恐地看着面前的高墙,他不知道为何火焰会在墙壁上凭空点燃,更可怕的是还有灰烬纷纷落下,仿佛那里真的存在什么薪柴。
“是……妖鬼吗?”和泉重光喃喃自语,“还是说……魔王织信宗岐……”
和泉重光的惊恐代表了绝大多数士兵和将领们的想法,这个世界妖邪丛生,许多见过妖鬼的人都明白火焰能伤害妖鬼,新生的妖鬼是人类无法看见的,而现在这一幕正是最好的激励。
织信氏的鬼怪被净化了,联军的军队只能这么想。
“我们已经战胜了京都城下的织信部队,只剩下京都城了。”羽光忠正下达命令,“当火焰止歇后就攻城!”
“织信宗岐还是没有露面,这有可能是阴谋吗!”安藤半兵卫十分警惕,“主公,织信宗岐残忍无耻,也许京都就是下一个甘黑城,我们不得不防啊!”
“我知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织信宗岐没有出面……”羽光忠正仍旧望着城墙,用只有家将们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龙枪去刺杀他了。”
家臣们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话来,此时远处的火焰哔啵和人声喧嚣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们的耳膜。
良久后,和泉重光狠狠捏拳:“老师……老师他单枪匹马吗?”
羽光忠正没有回头,他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城墙,火焰将他的双眼映成了猩红的色泽。
他没有说话,但和泉重光却明白了答案,织信宗岐没有露面,这就说明老师得手了——不论他是否杀死了织信宗岐,但重伤是一定能做到的。
但浅川宣呢?谁也不能保证他是安全的,但潜入敌营刺杀主君还成功了……最可能的结果大约是被挫骨扬灰。
所有人在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浅川宣不仅是军队的信仰还是诸多家将折服的前辈同仁,他竟然会做出这个选择,这怎能不令众人心中悲凉愤慨?
而就在此时,在城墙边点火的士卒们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喧嚣,羽光忠正下意识御马上前,却见一位武士惊慌失措地赶来:“墙壁、京都的城墙点不燃了!”
“镇静!”羽光忠正低声呵斥,“无法点燃又怎样,这说明妖鬼以经尽数伏诛!”
这武士浑身颤抖:“可、可是城墙冻上了!”
羽光忠正大惊,他又靠近了城墙一些,这才惊异地发现高墙上竟然有污秽的血水在不断渗出,火焰果然已经熄灭了,而更高一些的位置竟然有什么东西在反光——那确实是冰层,很薄很薄的冰层。
这可是盛夏啊!夏日结冰的城墙……
有风从京都内吹出,阴寒又刺骨,刮在人身上能叫人寒颤不停,仿佛时节回到了早春。
羽光忠正咬牙望着面前的高墙:“妖鬼已除,只剩首恶,攻城!”
—————
缪宣完全敞开了他的精神力世界,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也很大胆,那就是直接把织信宗岐的精神力扯到自己的世界中,然后彻底分化并击溃他。
缪宣完整的精神力领域已经足以媲美一个小世界,不论是精神力的质量还是数量他都远在织信宗岐之上,唯一的问题那大概就只有后遗症——织信宗岐的力量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和污染性,选择精神力决战很容易染上这污秽的力量。
织信宗岐不愧为这个世界的魔王,他手中沾染无数无辜性命,而且此人爱好极其恶劣,常常将杀死的人制作成妖鬼,让他们在灵魂永无宁日后再将其吞噬,而这也就导致了他的力量的污浊。
但缪宣的精神力领域恰是生机之海,这种污浊他并非无法净化,只是进化所需的时间与精力都不小。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这种代价,缪宣支付得起。
在精神力的领域中,天空中的阴暗雾霾沉淀坠落,金色的海洋奔腾倒卷,它们冲击、包裹着这些雾霭,两者在接触的那一刹那就像是水遇到了火,在相互消耗的同时剧烈的能量从其中迸射而出。
雾霭快速地消融,只剩下一颗颗喑哑无光的砂砾,它们自上而下混入剔透的金色海水中,霎时间,接触到雾霭的海水变得浑浊又黯淡,像是失去了生命的光泽,浑浊的海水流回无边无际的海洋,紧接着又有无数新的水流汹涌着倒洄,以一往无前的架势不断冲击这天空的阴云。
这是怎样瑰丽又悲壮的景象啊?
璀璨的金色在天空中像是烟花一样炸开,随后又迅速变得黯淡无光,喑哑的倾盆大雨笼罩着宽阔的海域,在海面上撩起永无止休的波澜,浑浊的水因此在浅海中弥漫,乍一看它们似乎污染了整个海域,但紧接着又有无数的剔透的色彩火山喷发一样从海底汹涌澎湃地迸射而出!
系统震惊地看着面前史诗般的景象,他心疼地看着那些变得浑浊的海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片海域曾经的恬静美好,而现在这片美丽却被外来的污浊侵染了。
【秒哥!我们用复活甲吧!】系统不甘心,【做到这个地步就够了!】
缪宣并没有用语言回答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精神域的天空上,他所作出的答复就是将小狐狸埋进了海水中,防止这小东西被污水淋到。
金色的海洋仍旧在翻滚,这是缪宣的领域,是他经历淬炼的灵魂,他的意志在这里就是铁律与法则,所有的外来者都只有屈服。
天空中的雾霭很快就被拆得分崩离析,剩余的残渣看上去是那么可怜又肮脏,它们弥漫在天空中,像是烈火焚烧后扬起的灰烬。
金色的海水没有止歇,它们继续涌起,像是要将整个天空都清洗干净,一遍遍的洗刷后天际中再也不见分毫阴霾,只剩下剔透洁净的一片银白,于是薄薄的防护层再一次被妥帖地铺卷开,银白的天空因此染上琉璃一样瑰丽的色彩。
系统出神地望着这样的天空,他从不知道精神域中的天幕竟也是这样可贵,海水松开了对他的控制,小狐狸得以爬出水面,他低头怔怔地看着身下浑浊的海面,良久后忍不住掉了眼泪。
原本那是怎样剔透美丽的海水啊!现在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它看起来竟然显得有几分肮脏。
“哭什么?”
系统抬头,这才发现他秒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缪宣现在仍然套着赵子龙的建模,只是面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海水……海水变成这样了……】小狐狸蹦起来,跳到缪宣的肩膀上,【这个会不会对秒哥有伤害?】
“你说这个?”缪宣看着海面笑了笑,随后他慢慢弯腰,最后坐在海面上,“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这一抹金色本就是黑夜世界给我的馈赠,它是人类的祝福和祈愿,它让我的精神域充满了生机。”缪宣轻轻拨了拨水面,仍然温暖的海水在他手下泛开水波。
他单手捧起一汪水,水中隐约可以见到漆黑喑哑的颗粒,大小就像是沙子,而这些就是这一次战斗遗留下的东西。
缪宣手掌中的那些砂砾缓缓沉淀,最后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中,而水层却重新回归清澈的淡金色,缪宣让水流从指缝中倾泻,随后握紧了手心的几颗砂砾。
“织信宗岐的力量真的是伤害吗?我不这样觉得。”缪宣示意系统去看,“织信宗岐的力量来源于无数痛苦的灵魂,我拿走了他全部的力量,同样也继承了他的罪孽,但假如我有能力去净化这些灵魂呢?”
系统一愣:【秒哥……你要净化这些力量吗?】
缪宣朝他张开了手掌:“你看。”
系统再看,却发现秒哥手中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漆黑的砂石?只剩下几颗仿佛玻璃珠一般透明的小颗粒,它们反射着天空的瑰丽光彩,像是小小的宝石一样可爱剔透。
系统怔住了:【这是……】
缪宣把小玻璃珠扔入海水中,它们似乎非常沉,骨碌碌地就直直下坠,当它们碰到海床后,它们也将成为这片海域的一部分。
“灵魂的本质就是这样的,还是很漂亮的吧?”缪宣摸了摸搭在肩膀上的狐狸尾巴,“这世上哪有真正丑陋到一无是处的灵魂,虽然早已失去了灵性,但它们也终将成为海域的基石,永远沉眠在我的海床上。”
【可是这也太多了。】系统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他视野所及之处大部分都被污染了,【要净化到什么时候啊……】
“怕什么?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缪宣拎起小狐狸,把他放回海面上,“单调的海水太无趣了,我的海洋日后还会增加更多的东西,祝福也好,诅咒也罢,所有的一切终将成为我的一部分。”
缪宣看着海水失笑:“也许终有一日,我的海域中会诞生生命呢?”
海洋是最包容又最温柔的事物,她原本就是生命的起源,也许终有一日会成为生命的坟墓,但无论轮回怎样变迁,她总是在这里,亘古不变。
—————
织信氏,天守阁。
纠缠着刀鬼的茧终于破了,刀鬼撕裂了魔神的茧,鲜血从伤口中淋漓落下,又无声无息地渗入了遍布荆棘的地面。
“龙——龙枪!”刀鬼试图喊出龙枪的名字,但是他的喉咙中横亘着一块骸骨,他能发出的声音只有低沉嘶哑的嘶吼。
天守阁的顶层昏暗无光,窗外的天空漆黑如墨,远处的城墙上似乎隐约有火光,喧嚣的人声昭示着战争再一次开始了。
羽光忠正来了。
刀鬼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转身,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茧,这个东西占据了小半个天守阁,但他知道织信宗岐和龙枪都在里面。
刀鬼二话不说,转身攻击着这巨大的黑茧,他被魔神困住的时候同化了,龙枪赠送的几振刀早已折断,现在他能够使用的唯有新生的爪。
——但这是无效的,事实已经千万次证明了这一点,他弱小得无法撕裂困住自己的桎梏,同样也无能为龙枪提供帮助。
漆黑的夜晚,刀鬼不知道在那巨大的黑茧前发出野兽濒死的声音,黑茧越来越冰冷,最后竟将他的血液冻结在表面上。
刀鬼的双手已能见到白骨,他沉默地从地面上爬起来,直愣愣地看着已经结了冰霜的黑茧。
龙枪不惧火——刀鬼突然就想到了这个。
龙枪不惧火,羽光的军队在城外……
刀鬼转身跑下天守阁,他机械地将天守阁中的陈设砸碎,一层层点火,确保火焰不会熄灭,随后他转身冲向了城外。
黎明来临前的天空是最漆黑的,那黑茧上的寒冰似乎也影响到了整个京都,这座正陷入战火的千年古都此时像是垂暮老人一样无声无息,唯有在盛夏绝不可能出现的寒流穿梭在它的每个角落中。
刀鬼没有去看周围的景色,他从鼓着花苞的树梢间借力,此时羽光的军队已经攻破了城门,遥遥就能望见他们的火光,巷战在城门边打响。
织信氏的军队,还在阻拦他们。
—————
缪宣睁开了双眼,入目第一眼就是织信宗岐的脸庞。
不知何时那蜘蛛巢穴已经收缩起来,束缚缪宣四肢的触手已经消失了,他仍旧以仰躺的姿势躺在织信宗岐的怀中,而外界只剩下茧一样的黑壳包裹着他们两人。
茧内的空气像是结了冰,寒冷刺骨。
织信宗岐也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眸恢复成人类的漆黑,直到此时缪宣才发现这人的眼睛竟生得很美。
缪宣这一回轻而易举就推开了织信宗岐的手臂,他爬起来,平视着这一次的目标:“我赢了。”
“嗯……你赢了。”织信宗岐笑起来,脸上竟然像寻常人一样泛起病态的潮红,他的神情中没有一点不忿或者怨恨,双眼熠熠生辉,“真是美丽的海洋,能见到这样的海域,我死而无憾。”
妖鬼魔神的力量确实给了织信宗岐几乎一切——睥睨天下的霸主地位,掌控人心的无边权势,永无止境的悠长寿命……
但直到此刻,织信宗岐才真正摆脱了如跗骨之俎一般的恶臭和疼痛,他仿佛又嗅到了早春樱花的气息。
大概也是错觉吧?毕竟上一次……借着那刀鬼的魂魄所嗅到的味道就是樱吧?在今年的早春。
赤绯樱啊……
“能够杀死我的人其实很多。”织信宗岐看着面前的人,“但是我先后剿灭佛寺收服泷川,到了后来,我以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杀死我的。”
缪宣沉默了片刻,抬起了枪,但奇怪的手感却令他一愣,他低头看了看这一次自己的本体长枪,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又转而看向织信宗岐:“还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你是指……辞世诗?”织信宗岐笑了笑,他话音落下,周围的黑茧化作粉末消失殆尽,冰冷的寒气一瞬间弥散,缪宣这才猛得发现他们竟然被火焰包围了。
不,应该说这天守阁都被点燃了,这种每个角落都不拉下的人为点燃……缪宣一下子就明白了,这肯定是刀鬼做的,看来他也跑出去了,这样挺好。
火焰舔舐着天顶,炽热的高温点燃了每一块木制材料,缪宣站起身,透过大敞的门看到了原处擦白的天边。
……快要破晓了。
“龙枪……为什么不陪着我呢?你的形体也快要崩溃了吧?”织信宗岐轻轻地笑出声,“你的灵魂太庞大了,这一具身躯并不合适。”
织信宗岐说得没错,虽然精神力领域是无限包容的海洋,但缪宣现在这一副龙枪的建模快要崩溃了——作为精神力领域的战场和通道,能坚持到现在才是难得的事情。
缪宣抬起了手,将长枪一点点插入织信宗岐的胸膛,他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织信宗岐只剩下一个外壳了,他不再有血肉。
织信宗岐的力量已经全部丧失,他所剩下也只有一具躯壳了,说来可笑,鬼神织信宗岐临死前留下的竟然还是那个人类织信宗岐的躯壳。
“我还有需要告别的人。”缪宣轻声道,“很抱歉,但永别了。”
龙枪穿胸而过,织信宗岐含笑垂眸,火光给他染上一层淡淡的橘红色,预言终究成真了,但此时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去吧,去和那些人告别……”织信宗岐慢慢合上双眼,“我给你准备了一份辞别礼,希望你喜欢……”
缪宣拔出了长枪,他现在感觉到建模已经有了坍塌的趋势,于是不再浪费时间,转身大步走到大敞的窗户外。
火焰哔啵,高大的立柱坍塌,星火纷纷扬扬,红莲一样的火炎在每个角落绽放,缪宣在跃出天守阁的那一刹那,隐约听到了织信宗岐的辞世诗。
“人间红绯樱,去事恍如梦幻;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
城门开了。
织信氏士卒的抵抗越来越软弱无力,他们的将领一个接一个落马,而他们的主君却怎么都不露面,即便有名将率领,但织信氏军队士气仍旧大跌。
“重光去保护御所!酒井戍守城门!其余人随我来!”
羽光忠正双眼通红,他的刀上已经凝结了一层发黑的血渍,京都中的气温低得和早春一般,但这诡异的景象同他无关,他只知道要杀向织信氏的宅邸,去打开织信氏的大门。
织信氏的宅邸位于一座小山坡上,而现在剩余的残兵都聚拢在那里。
也就是在此时,那远处的天守阁,那高大无比仿佛织信氏权威的天守阁突然冒起了火焰,火焰燃烧的速度是这样快,眨眼间就像整栋高楼包裹!
出羽氏联军士气大振,羽光忠正只觉得胸口一松,他一边率领军队向小山坡出进发,一边在内心中疯狂地呼唤龙枪。
军队势如破竹,但龙枪却不给他任何一丝回应。
为什么不回应?
羽光忠正感到了一阵窒息的痛苦,他驭马上前,直接拿走了骑兵队的指挥权。
快一些,再快一些!
羽光忠正御马率着骑兵队往前冲击,他在黑暗的阴影中看到了刀鬼,那浑身披着骸骨的妖怪鬼魅一样游移在织信氏的军队中,趁着黑夜击杀那些将官。
刀鬼出现在这里……刀鬼在帮助他……这只能说明龙枪遇到了困境!而且还是刀鬼无能为力的困境!
羽光忠正恨不得抓住他大声询问,但此时每一秒都是这样宝贵,他看着远处那火焰缠绕的天守阁,它是这样高大,那火光照亮了一片天空,叫人分辨不出远处已隐约擦亮的天边。
“攻破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大声叫唤,羽光忠正此时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鏖战一日一夜的疲惫?获得胜利的喜悦?击溃织信军的成就?
这些都不复存在,他只能感觉到耳膜在随着心跳震动,胸腔中似乎有一股血腥的气息,它随着气管游移,最后在喉咙处戛然而止。
织信氏的府邸很大,几乎都要比得上一处本丸,羽光忠正眼看着那大门被撞开,他一马当先冲入门内。
而就在此时,远处的天色终于亮起了鱼肚白,朝阳即将升起,但天守阁上的火焰却仍旧没有熄灭。
士卒恐惧惊惶的喊声此起彼伏,羽光忠正一进入大门就明白了他们恐惧的缘故——织信氏的宅邸中种满了高大的樱木,而这花树竟然在此时全部鼓起了花苞。
只开放在早春的樱花怎会在盛夏绽放?京都中的温度确实不知为何诡异地下降了,但这些花树也断然不可能再一次开放!
而且不知道是否是火光映照的缘故,这些樱树上的樱花都呈现出殷红的色泽,美得妖异艳得可怖,比红绯樱还要艳,像是吸饱了鲜血的鬼姬一般。
内院中遍布水榭,羽光忠正弃马向前,此时朝阳已经微微浮出了天际,浅淡的阳光照在次第绽放的花树上,给那些舒展的花朵披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羽光忠正看到了刀鬼,他站在前面不远处的树梢上,身上挂着初见时的那副骸骨铠甲,刀鬼的动作比他要更快一些,但不知为何他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
羽光忠正脑中一片空白,他快步上前,随后放慢了脚步,最终停在了那巨大的花树下。
在殷红的花树下,一位浑身染血的黑甲青年倚靠在树干上,他席地而坐,肩上搭着一柄纹了苍龙的长枪。
高大的花树上早就绽满了绯红的樱花,不合时宜的寒风让这些花瓣扑簌簌落下,仿佛不祥的血雨。
青年半抬着头,像是在和刀鬼说着什么,他湛蓝的眼眸倒影出连天的火焰与绯红的花冠,羽光忠正走进了才听到他似乎是在叮嘱。
“……阿青为你取名‘忠礼’,这是祝福的名字,不要再用‘刀鬼’了,那毕竟是恶意的诅咒。”
“龙枪!”羽光忠正想也不想,立刻打断了青年的话语,“龙枪,我来了。”
“忠正,你也来了,真及时。”青年看到他走来,面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这个笑容是羽光忠正最熟悉也最常见的,他曾见过无数次,在十五夜,在寒月夜,在早春暖泉……
“龙枪。”羽光忠正笑起来,“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跟我回去,你宰了织信宗岐肯定受伤了,和我回去治疗……好不好?”
他的声音在颤抖,到了最后他甚至用上了恳求的语气。
龙枪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笑着轻轻摇头:“忠正,忠礼,你们要和宁宁相互扶持,相伴同行。”
“代我向宁宁告别,我走了,你们保重。”
龙枪的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寒风刮过,绯红的花瓣簌簌落下,厚厚的花雨像是要织就成一道沉重的帘幕,那殷红的色泽在朝阳的光辉下梦幻又瑰丽,也许只有最甜的美梦中才会有这样的景象。
可待帘幕散去后,这花树下哪里还有那身披黑甲的含笑青年?只剩下一杆锈迹斑斑的废铁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辞世诗改过,织田信长辞世诗原句是“人间五十年,去事恍如梦幻;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不过这个是流传版本,也不知道织田信长真的说了什么。
———
织信宗岐的离别礼就是漫山遍野的反季节樱花,这个是他临死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