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寒刃映绯樱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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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野岭的小道上,一辆马车颤颤巍巍地行驶在树林间。

羽光忠正蹲在马车的车轴上,一脸疼痛地背书:“……一字之咏,今反歌之作也。其后虽天神之孙,海童之女,莫不以和歌通情者。爰及……及……及……”

缪宣:“爰及人代,此风大兴,继续。”

羽光忠正缓缓抱住了头:“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背这个?”

缪宣丝不仅毫不为所动,甚至还微笑道:“假如你累了也可以和哉雪禅师学一学琴艺,琴就在车厢里,自己去拿吧。”

“不!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羽光忠正激烈反抗,“税务啊土地啊行军打仗我都有很认真的学对不对?为什么我要学这些——!”

“你看这个!古今和歌集?!”他甩了甩手中的书强调,“背这个有什么用?!”

羽光忠正需要学习的可不止是这些,人家只是一路上赶路,但换了他就相当于进了高压补习班:早上醒来先背书,背书间穿插练琴,同时还得跟着认一些植被和地形,一天忙完了终于能睡觉,得了,梦里继续跟着他小舅舅学数学兵法税收去吧。

总而言之,除了三餐午睡就没有空闲的时候。

缪宣冷酷无情:“让你背你就背,要不是路途上不方便练字,那么你还得多一门课。”

羽光忠正瞪圆了眼睛,气势汹汹把书卷往车厢里一扔!他挺起了胸膛!然后在龙枪压迫性的视线下慢慢塌下去,回身灰溜溜掏出了他的筝。

“哉雪禅师,麻烦你了。”缪宣回身看向走在马车边的僧人,“今天就让犬千代把雪物语学会。”

禅师微微躬身:“是。”

他上前几步走到车辕边:“小公子,曲谱您已经全部背下来了,接下来就请您弹奏吧,我会纠正其中错误的地方。”

羽光忠正倔强地抬起头,委屈地瞪着身边的黑甲将军,然后被他亲爱的龙枪一把按下去:“好好练琴。”

羽光忠正:嘤!

虽说津前大名也不算贫穷,但是他送给羽光忠正出行的工具也仅有一辆马车,马车里是辎重以及一部分青夫人的遗物,拉车的马是一匹矮矮瘦瘦卖相不怎么样的小东西。

至于那些随行的僧人、侍从和武士们,所有人都得步行。

谁都知道这个被认回来的义子小公子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因此最开始时随从们整日惶惶茫然无措,但随着一路往前,这小公子带着他们稳定地穿过一道道关卡,一路上还有兴致弹弹琴吟吟诗,人心就莫名安定了下来。

这支迁移的队伍并没有按照规定的大路走,他们的路线全部都由禅师和缪宣重新制定,缪宣固然不惧暗杀者,但暗杀是防不胜防的,要是一路上补给的食物路遇的饮水被下了毒,以缪宣如今的状态,这反而不好处理。

因此倒不如不走正常路线,彻底甩开尾巴。

日头逐渐高升,一行人在小树林里短暂地休息,有缪宣在自然是没有什么“逢林莫入”的指标。

荒山野岭里人迹罕至,妖鬼也少见,这个世界的妖怪似乎并不像是传统中那种万物有灵的精怪,而是依附着人类怨憎痴狂的妖鬼。

终于到了可以休息的时候,一行人纷纷就这山泉打水吃干粮,而羽光忠正也终于有了唯一一个可以算得上放空大脑的时机。

“我们走到哪里了?”他啃着饭团问缪宣,“我看着周围的景色都没有变过……真的没有人跟上来吗?”

缪宣:“没有人类在我的视野中可以藏匿,周围的地形对我而言也不是问题。”

“真方便啊……”羽光忠正感慨,“那岂不是在行军的时候随时配备监视器——监视器就是那种可以观察敌方动向的东西。”

“确实是这样。”缪宣肯定道,“我生来就是为冲锋陷阵的。”

英雄赵云的建模可不就是这样?被动还是越打越硬,一看就是领兵与先锋的好材料。

“好好休息吧。”缪宣怜爱地摸了摸羽光忠正的狗头,“等我们抵达了目的地后就能定居了,这样也好教你骑术和武技,犬千代要好好学习啊,早日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主公。”

羽光忠正:……

羽光忠正:“嘤。”

—————

事实证明,缪宣和哉雪禅师琢磨出的路线没有错,别说什么高端的妖怪或者暗杀者,一路上连野兽都没见多少只,遇到的全成了队伍的加餐。

一行人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抵达了边境的目的地墨屿,这里是津前国最外围的岗哨,哨所边上是已经被瓜分的出羽国旧土,哨所外数里地就屯着后田家的兵。

羽光忠正站在车辕上,震惊地看到眼前的哨所——和他想象中的相比要破烂太多了。

来自游戏和博物馆的印象中,那些古老的堡垒大多险峻高耸,而眼前这东西只不过是石头与木土搭建的小城寨,麻木又脏兮兮的士兵穿行在其中,他们没有精良的武器和铠甲,只有勉强覆身的破烂皮甲。

负责这处墨屿哨所的同样是津前家领军的家臣和泉重光,他也确实不怎么待见这位顶头家督的小公子。

放哨的士兵带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人比起普通的士兵来要高不少,而且身上穿着的也是更精良的铠甲,只不过他看上去一样脏得能掉土块。

“你就是小公子?”他低头看着车辕上的男孩,没什么敬意地道,“我是和泉重义,来吧,先把你安顿下俩。”

说是安顿也非常简朴,什么被褥侍女金尊玉贵全都没有,仅有的就是城寨中划出了几间房间,再配备上几盏油灯,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家徒四壁。

所幸随行人中有四名侍从,拆拆洗洗的活可以交给他们。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羽光忠正拖出了放置在车厢中的长枪,龙枪外仍旧裹着厚厚的白布,他一步一步将沉重的长枪运回自己的房间,郑重地在墙边摆好。

“龙枪,我们以后就要在这里起家了!”羽光忠正推开封闭的窗户,透过窗户望着远处的一片焦土,豪气干云,“那边就是……”

“你还没能打下的江山。”缪宣补充,“好了,既然我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接下来你该去练习骑术了。”

羽光忠正一腔热血顿时全喂了狗,他抹了一把脸,委屈巴巴:“我去了。”

当他们走出房间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口跪着一位武士。

这人正是跟随他们前来边境的武士之一,而且他的来历也挺有趣,他是津前大公子拨给羽光忠正的人,也是那场闹剧里少有的、没怎么被羽光忠正吓到,而且最后还捡起了那耳朵的人。

缪宣记得他,他是武士团里武技最好的人,一路上非常沉默但很听指挥。

羽光忠正向来不喜欢理会这些人,他皱了皱眉问:“你有什么事吗?”

这名武士当即伏身,五体投地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士下座:“大人,在下武士安藤半兵卫,请允许我追随您。”

羽光忠正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除去他的龙枪和那个和尚,这似乎是第一个主动前来效忠的人。

虽然说是大公子的人,但他竟然有点激动……

“你难道不是津前亲泰的武士吗?”羽光忠正问,“为什么来效忠我?”

这武士早知道会有这一问,回答得十分有条理:“大公子早已放弃了我,而这一路上我见您料事如神、处惊不变,内心折服,愿誓死追随。”

料事如神是指这一路上蛇皮走位,处惊不变则是指被逼补习背诗弹琴,基本都靠龙枪和和尚,羽光忠正听人家吹嘘时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他转身对着龙枪挤眉弄眼,做出口型:“你看,效忠我的人出现了。”

缪宣挺无奈:“以后来投靠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愿不愿意接受他的效忠由你决定吧。”

羽光忠正便问道:“那么你告诉我,津前亲泰为什么放弃了你。”

武士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含蓄地道:“在之前我们与后田国的战争中,我曾救过大公子的性命。”

羽光忠正立刻懂了:“所以你看到他尿裤子了?所以他想杀了你,就把你扔到我这里?”

武士:“……是的。”

羽光忠正忍不住嗤笑出身:“这真是我听过最有意思的理由。”

他再次看向缪宣,缪宣朝他点点头:“他说的是实话。”

羽光忠正心里有了决断:“你起来吧。”

武士局促地起身,但仍旧跪在原地,羽光忠正直到此时才真正好好地看了看这个人,五官还算端正,身形也称得上伟岸。

但是能得到龙枪一声赞,他的刀术与武技一定是顶尖的。

虽说是阴差阳错才来效忠追随的,但是怎么说都是一个好劳力啊。

羽光忠正问:“你会不会骑马?”

武士点头:“会。”

“行了,来教导我马术吧。”羽光忠正绕过他径直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回头,“跟上啊,不是说要追随我吗?”

武士如梦初醒,立刻起身:“是!”

—————

时节已经入秋,天气也越来越寒冷,墨屿外就是曾经的出羽国,而这片土地仍然在遭受这天灾人祸。

大旱与蝗虫光临了墨屿外的土地。

说起来这事情还是很奇怪的,出羽国原本是四处受灾,小小一片地方又是暴雨又是干旱,洪涝泥石流蝗灾传染病一样不少,然而在国破后这些灾祸却又逐渐平息,乱局渐渐集中到战争上。

这算是很不祥的征兆,至今都有人在谣传曾经的出羽国国主冒犯了天神。

而墨屿这片属于津前的领地却也不那么太平。

首先就是津前家小公子所带来的风雨,暗杀的队伍屡次潜入墨屿,但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刺杀失败,这样过了一个月,在又一次一个试图下毒的侍从被斩首后,类似的事情总算是稍微平息了一些。

而驻军的首领和泉重义万事不管,只抓练兵和修建防御工事,一副来自主家的内斗与他无关的模样。

其次就是幼童失踪案。

秋日原本是属于丰收的季节,墨屿的土地也迎来了收获,但是令人恐惧的惨案却接连发生,愈演愈烈,已经到了驻军将军和泉重义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你是说……妖怪?”缪宣一愣,“那种吃人的妖鬼吗?”

“确实如此,而且这种妖鬼只吃幼儿,而且以人类的痛苦为了,狠毒异常”哉雪禅师叹了口气,“墨屿外已经接连出现数起婴幼儿虐杀的悲剧,而近日墨屿也开始丢失孩童。”

“这样么……”缪宣放下手中的竹笛,若有所思。

实际上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还没有真正碰到什么妖鬼,一直以来都是在投影中看到怪物,确实也无法准确判断妖怪的力量。

此时走廊上传来咚咚的奔跑声,随后房间的门就被拉开了,羽光忠正满头大汗跑进房间内:“我这一次不算迟到哦!我那匹马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我带它去看兽医——怎么了?”

犬千代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如今羽光忠正跑跑跳跳完全不成问题,他越发像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在骑马上进步飞速。

“龙枪,你又在练习笛子?这有什么好练的。”羽光忠正靠在门边上大喘气,“……你们这是怎么了?又有人来刺杀我?”

实际上不仅羽光忠正的日子过得充实,缪宣的日程也是满满当当,在教导羽光忠正与处理暗杀者的空隙时间里,他也会向哉雪禅师学一些基础的乐理。

学习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而缪宣也不过是刚刚开始,既然还有数不清的岁月与旅途,那么在这条道路上还是要不断前进的。

缪宣道:“这一次倒不是刺杀的问题,你听说过孩童失踪的案件吗?”

“那个啊……”羽光忠正皱眉,“今天就有一个老婆婆捧着孙子的尸骨来找那个和泉重义,说起来和泉重义在墨屿很受人尊敬信赖啊,这里的百姓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来找他。”

和泉重义名义上只是边境的驻军将领,但实际上这片地方定义模糊,实乃三不管地带,因此什么事情都会报到他手中,也难得和泉重义会认真地处理。

缪宣点点头:“是的,这件事情禅师认为是妖怪所为。”

“妖怪……”羽光忠正啧道,“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妖怪。”

唯物主义小混混不相信牛鬼蛇神,羽光忠正至今都对妖怪存疑。

“实际上我也算是妖怪。”缪宣笑了笑,随后轻声道,“犬千代,我决定去会会这个妖怪。”

这一回轮到羽光忠正发愣了:“你要去?你要怎么去?你不是不能随意离开吗?”

缪宣和他解释:“我会让禅师带着我的本体去临近的村子,假如能遇到那只妖怪就斩杀它,也许还能问出一些与‘刀鬼’有关的事情。”

羽光忠正了然。

这点事情肯定和这个和尚有关,他天天嘴上说着什么斩妖除魔还老想怂恿龙枪一起,这龙枪心又软,一听可不就得管闲事。

“你要去?”羽光忠正笑了,“好啊,但是用不着让哉雪禅师一起吧?我带着你去不就好了?龙枪的本体我也能举动,你又不是他的龙枪。”

缪宣一惊:“可是那个妖怪是吞食幼童的,你去——”

“不是正好吗?”羽光忠正在他身边蹲下,“你们两个怎么吸引妖怪?总要有个诱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