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愉与苦痛,新生和死亡
冰面碎了。
这是缪宣随着厄里亚斯回到苍蓝王座后的第一反应。
蓝龙的王座不知何时已经从森林上移到了高高的天穹中,抬头可望见星辰宇宙,低头能俯视广袤大地,在这里空气与水分都太过稀薄,云层早已不存在,风也一样,即使是以缪宣的强悍身躯都能感到呼吸的困难。
厄里亚斯与缪宣在最高处落下,巨塔塔顶的蓝晶紧紧簇拥,仿佛梦境中的海面。
缪宣的精神力场迅速铺展开,立刻蔓延覆盖了整个王座。
没有人,偌大的苍蓝王座上竟然连一只活物都没有。
系统已经开始有些慌了:【怎么肥事?王座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要干嘛???】
缪宣站在凌凌的波涛上,垂眸望着身下宏伟的幽蓝城市:统儿,我的装备栏?
系统下意识道:【是输出菜刀组,要换几件吸血物抗法防吗?】
缪宣笑了笑:不用了,这样就足够……统儿,你去看剧刷漫画吧,不会让你久等。
系统仍旧一头雾水,但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缪宣就立刻切断了小系统和外界所有的共通联系。
现在在这苍蓝王座的上空,就只剩下两个意识体了。
缪宣抬头向厄里亚斯望去,蓝龙站在塔顶的另一端,他此时单手扣着另一只手的手腕,露出的赤裸手臂上佩戴了淡色的晶石护腕。
这是缪宣少有的、再一次仔细地观察着蓝龙:
青蓝色偏黑的长发,略有些苍白但美丽非人的肌理皮肤,毫无瑕疵的五官……这是称得上完美的外形,而这看似平和的表面下,在他的每一寸血肉中,隐藏的都是令人恐惧的力量。
厄里亚斯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缪宣的视线立刻被他的双眼吸引。
此时蓝龙的眼睛已经不再是纯粹绮丽的青蓝色了,它让缪宣想起了神眼湖——薄薄的一层青蓝色浮在那浓厚稠醇的金色之上,所有的伪装与掩饰都在这一刻渐渐退去,那被隐藏的危险正在随着耀眼的金瞳逐渐显露。
缪宣突然就意识到了——即使表现得与往常无异,一举一动甚至优雅温和的厄里亚斯,他很兴奋。
仿佛嗅到了鲜血的凶兽,他很兴奋。
“苍蓝王座怎么会在这里?”缪宣不想等待了,于是他直接询问,“厄里亚斯,龙侍们呢?瑟莎殿下呢?”
厄里亚斯终于抬头望着他了,此时他的双眼中只剩下极淡极淡的雾色,沉重的金色肆无忌惮地撕破雾层肆虐。
也许是高空中氧气确实稀薄吧?缪宣竟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需要安静。”蓝龙微笑着,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又温和,平静地像是在复述什么古籍传说,“或者说,你喜欢被打扰?在这种时候、在成年的那一刻?”
缪宣直直地回视,他知道自己的双眼在此刻也爆发出耀眼的光彩,那是刻在血脉中的本能:“那么是我多虑了——我的成年还需要什么条件?”
“龙血。”厄里亚斯毫不隐瞒,“黑龙的血脉占据了你的身躯,想要摆脱它的控制进入更完善的阶段,你所需要的是更多的、更强的血液。”
缪宣失笑:“您的么?”
笑意仍旧凝聚在厄里亚斯的唇边,他伸出手指勾住自己扣到了喉结的衣领,浓郁的金色风暴在他的双眸中翻滚:“不错,我的。”
“不用太多,但是足够打破你的自制力。”他的手指微微用力,那几十年就没换过款式的长袍在顷刻间化作齑粉,露出了蓝龙真正的面貌。
那是一副接近了纯黑色泽的蓝色铠甲——龙类的鳞片在人身时无一例外都是铠甲,这个嗜血又暴戾的种族在此事上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最浓的色彩在鳞片的边缘末端沉淀,狰狞的倒刺纠缠环绕,拧成又是优雅又是冰冷的纹路,轻盈又修长的披甲优雅轻灵地披垂,仿佛在模拟龙类的翼。
如此美丽又如此危险。
“一旦饮下龙的血,那么你便没有了退路。”厄里亚斯的声音仿若叹息,“惧怕么?还是说期待呢?”
缪宣没有拒绝,他反手按在轻剑上,将它缓缓地抽出:“您的意思是,由我亲自来取?”
厄里亚斯笑了,他的笑声低沉醇厚,青蓝的表色已经彻底从他的眼瞳中消失。
他面对着缪宣展开双臂,那是放任期待的姿势,是高傲自信的邀请,是漫长等待后的终章。
“来吧。”
缪宣望着厄里亚斯的双眼,此时它们已经彻底地、完全地成为了金色的洪流,疯狂又缄默、危险又绮丽,这金色几乎是无所顾忌地爆发,径直卷挟着无上的威势与凌压从天而降!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正看着他——他在微笑、他在等待、他在对着他咆哮:“来!”
急促的脆响从王座的各个角落响起,所有的铃铛无风自动,它们模拟着海面上的疾风暴雨,像是恢弘乐章的序曲,又仿佛亘古战场的鼓点。
在这古龙的啸声与赤金的审视中,缪宣悍然掷出了他的轻剑!
龙类的武器,就是他们自身。
刺耳的爆响尖锐地响起,缪宣短剑开路近身,双手持重剑对着厄里亚斯劈下,巨大的力道让他的手臂紧绷到极致,剑刃重重敲击在厄里亚斯的手臂上,复又被坚硬的龙鳞弹起,在蓝龙的铠甲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厄里亚斯的重拳紧随其后,他击中了缪宣的腹腔,缪宣直接被打向更高的天穹,而蓝龙紧紧追着他而来,在他的第二击抵达之前轻剑已经回到了缪宣的手中。
轻剑的旋舞在夜空中绽放,但它并不能减缓厄里亚斯的攻击。
这已经不是一场教学了,这是互不相让的狩猎与厮杀,缪宣从未见过厄里亚斯如此有攻击性的一面,鳞甲覆盖着蓝龙的面孔让缪宣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那一双眼睛。
在这金色的洪流中,缪宣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龙类的咆哮在半空中响起,他们从空中落下,狠狠摔在苍蓝王座的基石上,碎裂崩散的晶石扬起在半空中,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晶体的薄烟。
没有人说话,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在这一场战斗之中,厄里亚斯强悍地主导着节奏,但他无法彻底压制缪宣,缪宣的反抗与回击沉重而疼痛。
缪宣的每一击都正中蓝龙宽阔的胸膛,他重剑割裂空气的速度是这样迅疾又猛烈,硬生生在空气稀薄的高空里制造出了风压。
纯黑与深蓝色的身影在夜空中不断交换着位置,他们的位置越来越高,高到仿佛能触摸天穹;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足够给彼此留下视觉残影。
在这一刻所有的铃铛同时沉默静止,连风声都消失的空中只剩下这一连串的狂暴、致命的击打。
厄里亚斯胸口的鳞甲逐渐龟裂,他的恢复速度已经赶不及缪宣制造伤害的速度,淡色的晶体碎裂在空中,化作晶亮的粉尘。
缪宣的伤势只会比蓝龙更加中,血腥的气息弥漫,沁入他的鼻腔,血脉中暴戾的本能又一次被撩动。
想要……鲜血、疼痛、欢愉、死亡——什么都好,他都想要
凝成实体的精神力一同朝着厄里亚斯胸口的划痕劈去,没有预料到的攻击突如其来,终于打破了蓝龙一手掌控的节奏,随着重剑的收尾,厄里亚斯的胸甲被彻底击碎了。
龙类的血珠从伤口中散落,那气息是那样甜美。
但厄里亚斯的回应同样来得狠厉快速,鳞甲覆在他的双手上,古龙的利爪坚硬强悍,硬是将缪宣手中的重剑击飞!
漫天纷飞的血珠与晶碎中,缪宣再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此时两柄轻剑不在缪宣的手中,游走在生死线上的感觉令人着迷,暴虐的气息仿佛从内心最深处升起,这让缪宣疯狂,在蓝龙截住他的双臂时,他侧首狠狠咬住了厄里亚斯的咽喉。
闷响声在半空中响起,腥甜的味道再一次在缪宣的口腔中弥漫,但这一次这不再是他自己的血液了——缪宣咬破了厄里亚斯的防御。
也许他已经不再是依靠理性而战斗的战士了吧?
龙类至纯的血液一如记忆中滚烫,已经有些混乱的思维让缪宣听信着内心的暴戾,这一次,面对汹涌而至的力量他选择了接纳。
低沉的笑声闷闷地响起,好一会儿缪宣才反应过来。
厄里亚斯竟然在笑。
蓝龙脖颈上细小的伤口逐渐被缪宣的唇舌利齿撕开,淡淡的血雾在缪宣的口中化作滚烫的血焰,他下意识松口想要喘息,然而蓝龙俯身咬住了他的唇。
这是一个充满了血腥与暴戾的亲吻,两人的血在口腔中交缠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与你我,音爆在缪宣耳边炸开,但这一次却并不是因为他的武器。
缪宣与厄里亚斯同时落在了最高的塔顶上。
猛然落地的震动让缪宣眼前一黑,就物理抗性而言他还是远不如厄里亚斯,于是原本垫在他身下的蓝龙一转攻势,再次占据了主导。
厄里亚斯直接加深了这厮杀一样的吻,他压迫着缪宣的咽喉,强迫他咽下纯粹又浓郁的血浆,灼烧的火焰再一次滚过咽喉的感觉并不美妙,更糟糕的是这一次多了一头压在身上的龙。
缪宣觉得自己彻底喘不过气来了,火焰落入他的胸腔,在那里盘旋、压缩、焚烧、肆虐!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欢愉在他的骨髓腹脏中爆炸般轰鸣。
涣散的视线逐渐恢复,漫天的金色逐渐凝聚为那双金色眼睛——就是这双眼睛!
龙类之间的对峙仍在继续,黑鳞在缪宣身上毫无规律地暴动,狂躁的力量游走在他的血管的每个角落,虔诚地歌颂着新生的歌谣。
厄里亚斯的肌肤像是凝固的火焰一般滚烫,他细碎又缠绵地吻着缪宣的双唇,缪宣抬头在稀薄的空气中大口地喘息,恍惚间以为自己已被咬碎了喉咙。
龙这种生物,他们的爱与欲就是火与血,是厮杀和征服,是死亡和新生。
他们短暂地分开了,缪宣看到血液染红了厄里亚斯的唇,殷红溅起,在他的侧脸上留下狰狞的痕迹,那双金色的眼眸中跳跃着与他同样的嗜血与暴虐,渴望和喜悦。
曾经缪宣以为自己不会失控,然而当血液滚烫地翻涌时,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厄里亚斯看着他的双眼,他的声音喑哑,仿佛龙啸:“狄奥希狄,记住我的名字!”
古龙的铠甲退去了,缪宣按在他后背的手突然在滚烫的肌肤上触碰到了冷硬的东西,随后那青蓝色的骨骼从厄里亚斯的后背抽出,快速地舒展铺张,它们有着精致到了极点的细小指节,同时也有恢弘宛如史诗的主干分叉,那如梦似幻的膜翼覆在骨骼上,在振开的那一刻恍若天幕低垂!
此时即使是意识已经有些混乱的缪宣也忍不住凝神望去——那是蓝龙的翼,它比黑王的翅膀更庞大也更轻薄,更加优雅也更加舒展。
美得叫人失魂。
那色泽由青蓝沉淀到深黑的骨骼灵巧地垂下,将苍蓝王座最高的塔顶紧紧掌控,让这一方领域成为厄里亚斯的领土。
……不,这里原本就是他的,这里的一切。
青蓝与淡金紧紧交缠,浅淡至极的色彩在暗沉的幕布上跳跃,像是深潭上闪烁的凌凌波光。
恍惚间似乎能听到铃铛的声音,它们唱着缥缈的歌曲,而这一次缪宣终于懂得了歌声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