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宣睁开双眼的时候,入目的是他最熟悉的冰湖。
他能感受到实质般的虚弱,巨量的魔息与灵力仍旧在体内对峙,让他一丝力量都调动不得。
【秒哥!你醒了呜嘤嘤嘤……】系统在精神域中哭唧唧,【玄魔那个臭傻逼,他怎么能这样!?秒哥你还疼不疼?】
缪宣下意识切断了他与系统的触觉通感:……别哭,已经不疼了。
系统被切断了通感后哭得更厉害了:【秒哥我们走吧!不管这个这个傻逼世界了,那个小怪物就不应该管的……】
缪宣:统统乖,别说傻话。
离开?当然不能离开,缪宣不是不能接受失败的人,普通的世界放弃也就罢了,但是这一次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有多久没有这样无力的体验了呢?
……多久了……那似乎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玄魔触碰到的是灵魂,在他折断凤凰双翼的那一刻,缪宣宣凤建模上的翅膀也同样断裂,并且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
化形与原型不同,但化形毕竟来源于原型。缪宣看着自己完好的双手,虽然它们仍然修长有力,但是缪宣却知道他再也无法持剑了。
而脑海精神域中属于李白的技能——它们全部灰暗了下去,再也无法被点亮。
冰湖下仍旧封存着玄武的遗蜕,所有的禁制被打破重组,缪宣身下是梧桐木搭建的巢——与其说是巢穴,倒不如说更像是人工雕刻出的床。
这样的巢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连冰湖的禁制都已经被玄打破,可想而知他的力量成长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凡间与魔界之间的通道一定已经被破坏了……就是不知道破了几个。
光靠修补已经没用了,只能接受现在这个魔息与灵力共存的境况。
得换一个操作方法,不过在整改魔界和凡间的通道之前,他需要先杀了玄魔……缪宣想到这里,忍不住摸了摸肩胛。
他知道翅膀已经被折断,但是这个地方仍然还有难以忍受的隐疼。
从第一个世界开始,他就在不停地摔打受伤,致命伤也经历过两次。但不论是第一个世界的心脏破碎还是第三个世界的一枪爆头,都远不及这一次断翅。
翅膀折断的那一刻缪宣疼得几乎要丧失神志,那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伤害所带来的伤痛同样是灵魂级别的,以至于明明知道翅膀断了,但是那股疼痛仿佛却仍然没有消失。
缪宣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肢幻觉痛的一天。
剧烈的疼痛让缪宣的内心充满了负面情绪,愤怒、震惊和悔恨短暂地涌进了他的脑海,叫嚣着让他不管不顾地去复仇,去折断玄的手臂,让玄感受到同样的痛苦。
去复仇、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都是人的本能。
冰湖仍然平静,玄武的遗蜕在冰面下的封禁中,即使属于缪宣的领域被侵犯,但是它仍然一如昔日。
缪宣垂眸看着幽深冰面下的龟壳,良久后他终于逐渐平静了一些,心态也回归了正轨。
怎么说呢?这一次的断翅翻车狠狠地把飘在天上的缪宣打了下来,也让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现状。
缪宣一直都知道强大的力量令人傲慢,也知道要谨慎行事,但知道和做到是两回事,刀只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疼。
曾几何时缪宣是个标准的末世人,内心小心又谨慎,相信只有弱小才是真正的没有威胁,信奉保护自己不给任何人任何伤害的机会……
善意的情感是珍贵的礼物,但是这又不逢年过节的,他凭什么老收礼物呢?
大概是收礼收多了吧,不知是从哪一个世界开始,缪宣变了。
他变得更容易接受他人的好意,在看到地图上的绿色小点后本能地放松,他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裁决者身份,从不担忧自己能否完成任务的问题。
这大概就是被宠坏了的孩子吧。
接连的成功让缪宣产生了任务一定能够完成的错觉,而凤凰建模的强大又让他更加自我满足,高傲地追逐着【剑心通明】,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翻车的可能性。
怎么可能被翻车呢?凤凰的力量在这个世界的战斗体系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呀。
事实证明人不能太铁齿,缪宣最终大脸着地摔得七晕八素,不过好歹还是清醒了。
他一遍遍回想着与玄魔的战斗,随后又让系统调出第二个世界的战斗录屏。
第二个世界里他套的是貂蝉姐姐的建模,有一众兄长教导近身格斗,每次战斗他都会让系统录制,事后翻看比对,从而让自己的格斗水平快读上升。
如今隔着这么多年再看这些视频,缪宣的感触良多。
那时候的他战斗技巧非常稚嫩,所凭借的不过是技能与精神力——没什么与人的战斗经验,全靠生而俱来的直觉和战斗本能。
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却有着地表狩猎打磨出的耐心与谨慎。
“是我退步了。”缪宣支撑着让自己爬起来,自嘲地笑了笑,“故步自封果然是不行的。”
只不过是红蓝条的变化而已,为什么他会输给玄魔?
在没有排除陷阱的可能前仍旧选择了踏入魔息污染的神殿,心底存了一份轻视,又因幽昭和玄的缘故而迟疑……这样来看,他身上存在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输了根本不奇怪。
果然【剑心通明】不是什么简单的要求,而且目标一是玄,这个世界的条件也许正是在暗示他魔界的威胁。
缪宣为他的失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既然这次失败没有让他一蹶不振,那么他就不会允许同样的错误再一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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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凡界吗?虽然空气很浑浊,但是真的好美丽呀。”
藤女仰望着天空中的太阳,欣喜又快乐。
魔息对魔来说才是“澄澈”的空气,而灵力对魔来说同样是难以忍受的能量体。
“你快一些。”藤女身边的黑衣女人皱了皱眉,“快点回去,灵息会对你造成伤害。”
藤女撅了噘嘴:“我知道了姐姐……姐姐这一次的身躯好奇怪。”
焰女将自己的灵魂投入了湄的尸体,替代了这个已死的女人。
她没有理会妹妹的撒娇,只看着手中的盒子:“你可以放缓培育练实的速度了,这边的世界里有练实。”
“明白啦!”藤女吐了吐舌头,“不知道真正的练实是什么味道的,我先回去了,姐姐如果找到了合适的身体就让我上来吧!”
藤魔培育出的练实虽然蕴含着精纯的力量,但是其中总萦绕着一股腥甜的气味,藤女不敢尝试完整的果实,只能捡落下的坏果品评。
“去吧……”焰女心里其实也不喜欢现在的肤色,更讨厌顶着别人的名字活着,但是玄魔需要有“人族”的助力,她根本不能拒绝。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叮嘱道:“最近别老上来,好好修炼,等我找到了合适的躯壳会通知你的。”
把不靠谱的妹妹送走后,焰女抱着“梧桐”木盒子往幽都中走。
不久前的魔息暴动成功地废掉了许多修者,而察觉出不对劲的修士也同样被种了黑晶,至于普通人族——修者对他们来说本就神秘,先不提普通人能否搞明白岐山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他们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
焰女如今顶替了已经死去的幽湄,以她的躯壳为媒介存货,湄亲近的族人全部被她斩杀,如今幽国上下的所有虎符现今都在她手中,一朝大权在握的感觉倒是十分微妙。
王宫到了。
焰女大步走入宫殿,在正殿中看到了老熟人。
头生牛角的男子手中提着一具完好的男尸,他正十分为难地摆弄着这具尸体,满脸的丧。
焰女:“角魔?你在这里干什么?”
男人提了提手中的尸体:“主人要我‘穿上’这个……怎么穿?像你一样吗?”
焰女仔细看了看尸体的面容,从这青白的遗容中依稀能看到男人曾经的好相貌。
她道:“对,他已经被做成魔傀了,你保存好身体,只用魂魄附入就行。这个男人还挺俊美的,你占了便宜。他是谁?人族中很有名的人吗?”
“你在说什么?!他连角都没有!丑死了!”角魔不可思议,随后嫌弃道,“好像是一个名叫‘溯’的人,和你的湄一样,族人很多,清理起来很麻烦。”
“你手上的——你是去送‘练实’吗?”
焰女皮笑肉不笑:“你要尝一尝吗?”
角魔丑拒:“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去死。”
魔之间可没有什么同事情谊,而且焰女与角魔有的时候还不得不面对生死难题,他们之间是有惺惺相惜,但也就只为止了。
两人分道扬镳,焰女走到寝殿外,将装着果实的盒子放在大殿中,所幸玄魔不在,她放下盒子就跑了。
凡界确实是个好地方,又漂亮又有趣,难怪玄魔想尽了办法也要上来。
他现在应当很满意吧?毕竟连凤凰都是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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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巅。
缪宣褪去了上衣,就着冰面看自己的后背。
这幅建模的背部原本是单薄却流畅的,素白的肌理紧致且蕴藏着非凡的力量,然而现在在它的蝴蝶骨上却出现了两道丑陋的裂痕。
那种撕裂的疼痛仿佛仍然存在,像火焰一般灼烧着后背,绵密又刺骨。
灵魂上的损伤最终会反映在躯体上,缪宣甚至不敢变化为原型——失去了双翅的鸟,那想必是丑陋得不能直视吧?
系统心疼地小小声抽噎,缪宣披上了外袍:统儿,别哭了。
我已经认识到了我的疏忽,接下来我会让玄魔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缪宣抬头望着远处,有人进入冰湖了。
系统立刻唧唧叽叽开始骂:【臭、臭傻逼!你还敢来!!……】
缪宣安抚了一下小系统,随后起身:“我的巢穴呢?”
不论是玄武霸霸给他搭的巢还是猰貐送他的巢,都不见了。
而且这一次他身下的梧桐木给了他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温暖依旧,但是总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玄在幽昭的身体内,同样影响了躯壳的外表。
幽昭原本就是好相貌,当了多年的君主培养出了一身的威严气势,如今他的额头上生出了黑色的晶石,眼眸中一片黑沉,多了恣意的邪气,也令人觉得捉摸不定——缪宣已经放弃去揣摩玄的想法了,魔的逻辑过于硬核,他感觉他不行。
“我的巢穴呢?”缪宣再问一次。
玄魔定定地看着缪宣,良久后他笑了:“老师不喜欢我送的巢吗?也是梧桐木的。”
“我还带来了练实……老师最喜欢这些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