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番外二·薛长枝

夜行宫里。

底下人看着上面的人影,纷纷低头不敢说话,方才他们内部传来消息,说是楚临渊不知为何将掌门之位交给了白锦夜,此后不知所踪。

收到消息之后,他们的主子气息便变了,虽然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明显的能够察觉出来,心情非常的不好。

至于为什么不好,他们也不清楚。

薛长枝面上表情未变,“你说楚临渊消失了……他身边可是跟了人?”

正殿中间跪着一名魔修,闻言回道,“属下不知,只知白锦夜出关之后雪烬尊主便走了。”

薛长枝看着面前的茶盏,眼睫下垂落一层阴影,眸中似乎带了些讽刺之意。

他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跟那人说,楚临渊必然不会为他放弃四峰之主的位置,想来是他一开始便错了。

那人待楚临渊至情,楚临渊亦视那人如命。

如果换了他,他未必能够做到。

毕竟当初,他选的也是夜行宫的位置。

薛长枝收了思绪,“下去吧。”

底下的魔修全部都散了,薛长枝身形在正殿里消失,去了夜行宫之外自己的寝宫里。

寝宫里十分安静,底下暗色花纹雕饰,上面纹着墨鸦图腾,他自己躺在床榻上盯着房梁看,脑海里有一些空荡。

房间的窗户传来了“嘎吱”声,他依旧一动未动,吹来的凉风迎面拂过来,带着淡淡的玉簪花香。

眼角多了一角玄纹衣袍,无俦嗓音传过来,“出去喝两杯。”

薛长枝懒得搭理他,墨鸦衣角垂着,黑漆的眼珠看不出情绪,“滚。”

话音落了,无俦手里的锡杖发出来清脆的铜环碰撞声,锡杖挑上了他的衣襟,把他从床榻上拖下来了。

薛长枝,“……”

他看了无俦一眼,面无表情,“放手。”

无俦依言松开了他,嗓音平淡,“怎么搞的跟老婆跑了一样,下一步是不是还准备要死要活一番。”

薛长枝从床榻上起来,墨鸦衣袍散开了些许,把衣角又合上了。

他们两人身形在房间里消失,到了夜行宫之外的金台之上,傍晚的霞光落了一层,上面的纱帐纷飞,中间放着许多坛清酒。

琳琅酒液在酒碗里晃荡开来,两人各坐一边,薛长枝看了眼身旁的人,似笑非笑,“你过来找我干什么?特意过来告诉我一声的?”

什么狗屁偃月寺高僧,一点也不正经。

他们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长大后天各一方。无俦是魔修和人类的孩子,后来被带去偃月寺净化,是几千个孩子里唯一净化成功的,在偃月寺里学了一身的六爻占卜之术,修为也尽长,越混越人模狗样。

无俦经常回来,过来找他喝酒,带一些消息给他。

“他们两人的命我也看不清楚,不过如今看来,是走到一起不会再分开了。”

无俦又看了他一眼,“你还是莫要多想了,就算没有楚临渊,还有江翡,排队怎么排也排不上你。”

薛长枝眼皮子微不可见的跳了一下,这是什么狗屁形容?他冷白的指尖握着酒碗边缘,抿了一口酒。

“他还挺多人喜欢。”

无俦说是啊,“他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小孩儿讨喜的很,招人喜欢也正常。”

魔修的寿命比修士要长许多,别看他与薛长枝都是二十多左右的模样,实际上已经活了上百年有余了。

薛长枝叹了口气,又喝了一碗酒,夜风吹过来,着了一身的凉意,脑海里想起来那张脸,把酒碗放在了地上。

远处月色渐渐从云中出来,他们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其他的,薛长枝一直心不在焉,空气安静下来,他脑袋里混沌一片。

“小矮子跟人跑了……”

薛长枝突然开了口,目光落在无俦身上,直勾勾的,“我们去把他抓回来……关在夜行宫里,让他再也跑不了。”

无俦,“……”

话音落了,身旁的人已经消失不见,无俦微不可见的扶了扶额头,也没有追上去,酒碗在半空中漾开一圈儿,他喝了一口,身形在原地消失了。

金台上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酒碗,酒坛在一旁孤零零的立着,月光在上面洒了一地。

无俦临走前给薛长枝留了一封信,说是给他算了情缘,就在他夜行宫里,让他自己去找。

薛长枝连着在外面宿了几日,回来的时候看着那封信嗤笑一声,他可记得这小子算错过,他把无俦的话当放屁。

什么在夜行宫里,他在夜行宫里待那么久,能睡的都睡过了,可没看出来哪个像是他的情缘。

这么过了几个月,直到他偶然有一天,看到了底下阙使的一张脸。

阙使一般是不露脸的,他也没有看过,本来是吩咐阙使给他办事,突然看到了一张,倒不是怎么出众,但是有一双月牙眼,看他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还会脸红。

薛长枝,“?”

他把那个留了下来,问了名字才知道叫夜澜,夜澜跪在地上,薛长枝招了招手,“过来。”

薛长枝看着那张脸一点点变红,似笑非笑,“你脸红什么?”

夜澜低着头不说话,低声道,“属下知错。”

薛长枝懒洋洋的,“哪里错了?”

夜澜,“不应当看主子。”

薛长枝懒得跟他废话,冷白修长的手指按在夜澜的脖颈后面,让他的脸埋在那一片玄色墨鸦衣衫上面,向后撑着身子,眸色很深。

“吃。”

那一张脸慢慢的变红,尤其是那双眼睛,水盈盈的,看上去青涩的很,好几次碰到他,薛长枝把人带上了床榻。

等他搞完,才有些意外的发现,这小子还是个雏,在他们夜行宫里,大部分魔修都会遵循自己心里的欲.望,洁身自好在他们这里就是狗屁。

相当于他是第一个睡的,薛长枝心情好上不少,看那小子两条腿还在抖,过去碰了碰他的脸,“以后我会待你好的。”

这种床榻上的许诺他向来是随口就说,大部分人也清楚不能当真,然而夜澜听了,看了他许久,脸上慢慢的又红了,抱着被子点了点头。

往后薛长枝就发现,这小子经常在他面前晃,他把碗打碎了,夜澜会立刻低着头过来清理,随口吩咐的话,那小子也会立刻去办,有时候做完,那小子还会穿着衣服起来,两条腿打着颤,过去换岗值夜。

他看夜澜乐意去,也没有勉强,他向来算不上是一个多温柔的人,人走了便走了,说白了不过是互相都自愿的。

夜澜在他身边跟了许久,薛长枝倒是没什么感觉,直到有一日他过生辰,夜澜偷偷过来给他送礼物,他才意识到。

在他们两人的关系里,夜澜一直小心翼翼的,给他准备的生辰礼物也很俗套,是去修仙界那边换的法器,对于他们夜行宫来说,灵石是非常难得的,这小子估计是上了不少心。

但是在薛长枝这里,他是从来不过生辰的,夜行宫里人人都知道,若是给他过生辰,他若是不高兴,到时候必然会死不少人。

夜澜把东西放下就走了,自己去领了罚,给他留了一张纸条。

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体。

:主子是神灵的馈赠。

馈赠的馈还写错了,薛长枝盯着看了许久,夜晚寒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起来,以前在幻境里,也有个人对他这么说过,告诉他不应妄自菲薄,然而,最后那人还是在他心口捅了一刀。

他捏碎了纸条,那法器是会在晚上通明的,夜行宫里常年黑暗,夜明珠光芒很浅,他晚上没有光会睡不着。

第二日夜澜照常出现,薛长枝闻到了他身上浅淡的血腥味,不过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和夜澜依旧是保持往常的关系。

夜澜似乎也很知足,并不多求什么,直到有一回出去他带上了夜澜,在靠近大漠的一处城镇里,碰到了沈风渠。

他看到人的时候明显有些失神。

在一家客栈里,外面落了雪,那人一身雪白的狐裘,脸上带着笑意,旁边跟着个熟悉的冷淡木头,两人手还牵在一起。

不知道木头说了什么,那人笑的打滚,抱着木头在木头脸上亲了一口。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目光想要移开,但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一直落在那人的身上。

等到人走了,他才回过神来,夜澜在旁边脸色苍白,握着茶杯指尖有些抖,但是依旧沉默没有开口,他知道为什么。

因为那人易了容,用的是江小曲的那张脸,也是有一双月牙眼,弯弯笑着的时候无比耀眼。

回去之后,夜澜便没有再出现过了。

他没有再找过夜澜,本身对于夜澜就是玩玩而已,不过最开始没有说为什么看上他。

夜澜自己以为在他身边待的够久,不清楚在他这里其实只是一个新鲜玩意儿,玩腻了就能丢的那种。

就是有时候在夜里,总是感觉空荡荡的,他在偌大的夜行宫,心底却总是孤独的。

一年之后,无俦又回来了。

又带着他去喝酒,金台之上,绯红霞光漫天,树影勾了一层幻影,远远看上去有些模糊,无俦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就那么能绕呢?”

他似乎是笑了一声,“你给我算的情缘便是夜澜?”

无俦枯瘦的手指上带着深色的戒指,戒指折射出来幽深的光。

嗓音平淡,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人的真心从来都是互相的,你糟践别人的心意,凭什么还要求别人对你始终如一?”

无俦说完身形便消失了,酒碗里空荡荡的,薛长枝自己喝完了一整坛酒。

回去的时候在寝宫旁边看到一道人影,人影落在地上有些寂寥,夜澜注意到他的目光,身形很快就在原地消失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依旧是只影阑珊,但是莫名感觉这宫里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