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日, 国自然截止日,也是约定的上交时间证据的这一日。
林知夏前一日回永安陪父亲,早上过来的时候遇到堵车,比平常晚了一刻钟才赶到学校。
其实这时也还没有到开会的时间, 但是几位领导和何海波已提前等在了会议室里。
林知夏匆匆走进门, 还没来得及开口告罪, 何海波就又抢了他的话筒。
“林老师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压轴的那一个。”
林知夏也好似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从容一笑:“何老师也永远都是我们幕后的讲解员。”
这话怼得很有水平,暗讽何海波爱对旁人评头论足。在场的人脑子转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何海波青了脸。两个老师没忍住,噗哧一声笑。
科技处的副处长咳了一声,说:“既然人来齐了, 那我们就开始吧。请两位老师把自己的证据交上来一下。”
何海波眼珠飞快转着,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很紧张。也正因为如此,何海波选择抢先下手,立刻将放在手边的一个文件袋递了过去,将自己的底牌先亮了出来。
“我的证明都在这里, 还给各位老师发了一份电子文档,都可以看一看。我最初创作的时间是21号,有云文档的储存时间为证。电子信息时代就是这点好,什么数据都能保存, 随时都可以查得到。这位是我的助理, 她那天加班帮我整理文档, 也可以给我作证。”
不出林知夏所料, 21号正是他加班写项目书的那天。何海波果真是那天窥了屏,动了剽窃的心思,回去后立刻赶了一份,上传到了云文档。
林知夏虽然也有将文件上传云空间, 但是早就已经被后来修改的版本覆盖,不能拿来证明自己的最早创作时间。
何海波的女助理,其实就是他教的一个女学生。
小姑娘年纪不大,穿着打扮很是有点东西,面孔漂亮却有点人工的痕迹。下巴上还冒着两个水泡。听孙明珠说,这是做完热玛吉常见的后遗症。
女助理见林知夏在打量自己,有些羞赧,却还是坚持地站在了何海波那一边。
“各位老师,我能给何老师作证,那些创意都是他自己写的。”
副处长翻阅完了何海波的资料,问林知夏:“林老师呢?你有21号之前的证据吗?”
“有的。”林知夏点头,看了看手表,“不过还需要过一会儿。现在还暂时联系不上我的证人。”
何海波原本还有几分紧张和心虚,见林知夏拿不出证据,瞬间放下了心来。
他翘着脚靠在椅子里,讥笑道:“林老师,你都已经拖了一天时间了,现在还要我们等?等多久?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今天是截止日,你今天交不出来,可就没你的份了。”
“是啊。”林知夏淡淡道,“反正我交不出来,递上去的就是你何老师的高仿货。该操心的是我。你替我急什么?”
何海波嘲笑林知夏穿高仿的衣服,林知夏讥讽何海波写高仿的项目书。两相一笔,当然是林知夏高人一筹。
“你说谁是高仿?”何海波气得又差点拍案而起。
林知夏淡然一笑:“你自己心里有数。不承认没关系,反正今天迟早会得出一个结论。”
女助理忍不住替何海波辩解:“林老师,您这样不对。我们何老师的创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您不能因为和您的撞了,就非说他是剽窃您的!”
林知夏不会去和女士吵架。他只是笑着对女助理说:“是的,我也听说,你最了解你们何老师了。”
女孩子的脑子比何海波好使,瞬间就听出了林知夏话中的暗示,脸腾地红了。
何海波听不懂,只是直觉不对劲:“林知夏,你有话就直说,别夹枪带棒地欺负我的助理。”
眼见会议室里□□味越来越浓,领导们纷纷来劝架。
“先把项目书的事处理完了,你们再吵架也不迟。”
“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人,何必闹得这么不好看?”
“双方都冷静点……”
林知夏低头瞟了一眼手机,又往火上浇了一瓢油,无辜道:“我不过夸奖了何老师的助理一句,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他了。你这助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何海波心里有鬼,听着林知夏的话就觉得每个字都是针。
“我特么才懒得听你阴阳怪气的!”何海波推着桌子起身,“我的证据已经交上去了,我才没功夫把时间浪费在陪林知夏磨蹭上呢!走!”
说罢,下意识地拽住了女助理的手,拉着她往会议室的大门走。
大门先他们一步打开,一位身材高壮、脸膛粗黑的年轻女子一把推开阻拦她的人,如一枚炮-弹冲了进来。
领导们纷纷露出惊讶之色。林知夏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何海波和这女子打了个照面,惊得两眼圆瞪,脱口叫道:“晓芬,你怎么来了?”
这女士就是何海波的未婚妻鲁女士。
鲁女士还没开口,先一眼看到了何海波和女助理拉着的手,头顶顿时冒起了火光。
“何海波,你这个人渣!他们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女子亮出厚实的手掌,一巴掌就将何海波扇得险些飞出去。
一时间,同事们的惊呼、何海波的惨叫,女助理的尖叫,以及鲁晓芬女士的咆哮交织在一起。会议室里鸡飞狗跳。
只有科技处的副处长和林知夏站在一旁,没有凑上前去。
领导自恃身份不便上前劝架,林知夏作为背后的始作俑者,则专门在旁边看这一出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鲁女士身手出众,而且还挺有原则的。她不打女同胞,只一个劲朝着何海波出招,真是拳拳入肉,虎虎生风。
“我拿到那些照片的时候还以为有人骗我,没想到都是真的!你特么的背着我搞女人就算了,现在居然都搞到明面上来了!你有没有考虑我的面子,考虑我爸的面子?”
鲁女士的个子高,指甲更是不短,三下两下就给何海波画了一张猫儿脸。
何海波抱头闪躲,可是围过来劝架的同事们又无意地形成了包围之势,反而让他无路可退。
他左躲右闪的样子落在鲁女士眼中,反而像是在替身后的女助理挡攻击。
鲁女士怒火攻心,骂得更是痛心疾首:“姓何的,你把我们鲁家当什么了?栽培你,捧你上台面,前前后后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狼心狗肺的,就是这么报答我们家的?”
“不是的!”何海波几乎要给未婚妻磕头,“晓芬,你误会了。我和这个女人没有关系!一定是有人骗你……”
“你那几个狐朋狗友被我抓着问过了,他们全都告诉我了!”鲁女士原来已经拷打过了何海波的朋友,这才信心十足地杀上门来。
“他们说你和这个女人已经好了快一年了?你这个畜生!五一的时候你和我说回家陪你爸妈,结果是带着这贱-人到菲律宾潜水去了!你和这贱-人在一起,贪污了学校多少钱,给她买了多少名牌包?”
女助理年纪轻道行浅,已经被这场面吓坏了,听到“贪污”这个指控,更是面无人色。
她刚才被何海波挡了一拳,鼻血和眼泪一同飙了出来,这时捂着鼻子泪眼汪汪地直摇头。
“这事和我没关系!我还是学生,事都是何老师做的!”何海波瞬间被情人卖了个干净,“钱都是从何老师手上过的,我碰都没碰过。包也是他主动送我的。何老师和我说这样的事很正常,大家都这么做……”
领导的脸色一时十分难看。
劝架的同事收了手,面面相觑。这事已从私事上升到了公事,听起来料还不少。于是都不劝了,还巴不得当事人多抖一些。
“不是!不是的!”何海波拼命摆手,“我没有贪污!鲁晓芬你这是在报复我!”
“是不是真的,你们自己看吧?”鲁女士将厚厚一个文件袋摔在会议桌上,“你以为我这么傻,什么都不调查,就直接找上门来和你撕吗?我告诉你,何海波,就算你没劈腿搞小三,就冲着你这人品,我们俩也彻底吹了!我们鲁家可供不起你这么一尊大佛!”
说完,扭头对着科技处的处长说:“黄叔,我爸让我来和您说一声,他一辈子做官,为人正派,最不能容忍这种贪污**的行为。是我自己没出息,看走了眼,选错了男人。从现在起,我们家同何海波没半点关系!他做的那些脏事,也不要算在我们家头上!”
说罢,踩着铿锵的脚步,穿过门外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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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一片混战后的狼藉。
鲁女士丢出来的证据正被领导捏在手中一张张地看着。
何海波心里慌得翻江倒海,冷汗出如浆。他顾不得脸上的伤,比手画脚地向领导解释。
“这些都不是真的,黄处!我是被冤枉的!有人在背后污蔑抹黑我!绝对……”
一个老师冷声问:“你这个助理刚才不是开口作证,说你弄了钱了吗?”
“她瞎说的!”何海波大叫,“她肯定也被人收买了……”
女助理当然不肯收下这横空飞来的锅,立刻气得又哭又骂,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何海波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朝外倒。
一片混乱之中,林知夏的手机响起铃声。
林知夏看了一眼微信,眉宇舒展,眼底浮起笑意。
“黄处,”林知夏对领导说,“我们今天是为了项目书来的。何老师的事,不如散会后再处理?我这边要找的证人终于联系上了,想请您和我一起和对方视屏通话。”
笔记本电脑是早就准备好的。林知夏点开了微信,接受了对方的视频通话请求,画面里出现了一张布满风霜的中年男子的脸。
“老周!”黄处长笑着同对方打着招呼,“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呀!”
信号不大好,画面有些卡。周博光老师在那头冲着镜头招手。他的脸已被高原的紫外线晒得黑红,笑起来显得牙齿尤其洁白。
“小林老师,你的朋友把情况都和我说了。你的项目书我也看过了。”周老师说话非常干脆,“我能以我的人格给你作证:你项目书里的那些创意,在这个月15号来拜访我的时候就已经基本成型了。你这个构思非常新颖独特,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你走了后,我还和一个朋友感慨了一番呢。”
林知夏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15号……”同事们窃窃私语,“比何海波的早了一周呢!”
“谢谢您,周老师。”林知夏说,“您能为我作证,对我意义太重大了。”
“能帮助到你就好。”周老师笑道,“年轻人偶尔遇到一点挫折和挑战,反而有利于你们成长。我很看好你的,小林。祝你成功。对了,你还得多谢谢你这朋友。”
周老师向左侧镜头外的地方望去:“这么偏僻的地方,他骑着马居然把我们的队伍给追上了,真不容易!小伙子,你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好吧?小林,你有这样的好哥们儿,真是你的幸运。”
镜头外的那个男人并没有说话。
林知夏流露出了温暖的笑意:“是啊,周老师,我确实是个很幸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