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火锅, 天已经黑透了。
盛朗动身去体育馆。
盛朗现在的训练很密集,一周有四天都要消耗在游泳池里。等到学校放假后,他更是得每天都训练,直到秋天比赛。
高二的这半年对林知夏和盛朗都至关重要, 他们各自都要冲击专业中一个重要的奖项, 为自己博取一个更加好的将来。
林知夏陪着盛朗在车站等车。
春夜的风凉爽轻柔, 似恋人多情的抚摸。
丰市新区的夜色一年比一年繁华喧闹, 霓虹灯光吞噬着黑暗,也照着两个少年青春美好的脸。
盛朗忽然问:“你觉得怎么样?”
林知夏不解。
“刚才那个表白。”盛朗说, “怎么样?”
“哦……”林知夏撇了撇嘴, “老实说, 怪肉麻的。”
盛朗笑:“我也觉得肉麻。不是我的风格。”
“那就照着你的风格去说好了。”林知夏说,“表白这个事,关键的还是双方的态度。对方如果喜欢你, 你简单说说, 人家都乐意。要对你没意思,你山盟海誓, 上窜下跳的,人家都不搭理你。”
林知夏低垂着的侧脸被街边的灯光映照得格外朦胧而秀丽。
从这个角度看, 少年鼻梁秀挺,睫毛纤长, 自嘴唇到脖子的线条流畅优美。
让人很想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吻一吻他。
“小夏,”盛朗说,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和你想的不一样,你还会和我做好哥们儿吗?”
林知夏困惑:“怎么个不一样法?你其实是个变态杀人狂?”
不杀人, 但是有点变态。盛朗在心里说。
“就是……和普通男生不一样……”
“你本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林知夏抬起了眼,灯光在黑眸里闪烁。
“小狼,你是个独一无二的人,你自己还不知道吗?你的命运其实很传奇,特别有戏剧色彩。生活刁难你,可你一直正直、阳光,顶天立地。你将来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我觉得能和你做朋友,也是我的奇遇。”
盛朗沉默了半晌,忽而一把搂住了林知夏的肩膀,朝他靠了过去。
沉沉的重量,汗水混合着火锅味,一股脑将林知夏兜住。
“我去!”林知夏笑着挣扎,“你特么跟刚从潲水桶里爬出来似的!”
盛朗双手稍微一使劲儿,就将林知夏转了个身,被自己从身后牢牢抱住。
林知夏下意识挣扎。没想环着身躯的双臂收得更紧,热烘烘的脑袋也埋了下来,在他脸颊边亲昵地蹭了蹭。
林知夏的身子僵住了。
一种他已不陌生的电流飞速窜过全身,后腰一阵发软,呼吸的节拍也被打乱了。
最近这段时间来,盛朗每次对他作出亲昵动作时,都会引发这么一阵愉悦的颤栗。
林知夏对此迷惘不解,却又出于本能地享受,甚至有些微微沉迷。
直到今天……
林知夏使了个巧,像一只脱笼的鱼似的,从盛朗的胳膊下钻了出来。
盛朗错愕,还维持着伸着胳膊的姿势。
“以后别这样了。”林知夏脸颊发烫,“别人当我们在卖腐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盛朗好像挨了闷头一棍子。
自打他接受了自己的性取向后,对网上拿他和林知夏凑CP的事就不是那么抵触了。
不论那些女生是真的看出了什么端倪,还只是闹着好玩,至少都迎合了他内心不可告人的期盼。
而且那些他和林知夏的合影,拍得还真挺好看的。
“怎么啦?”盛朗问,“你以前不是都不把那些玩笑当回事的么?”
“那是以前。”林知夏将视线别开,“现在不喜欢了。”
“怎么不喜欢了?”
“这还需要什么理由?”林知夏不耐烦,“长大了,懂事了,觉得这事很幼稚,不行吗?再说你明明有喜欢的人,还被人拿来和我乱开玩笑,这也不合适。”
盛朗哑口无言,脚丫子被自己搬起来的石头砸得生疼。
“幼稚也是那群妹子幼稚好吗?我们又不是故意卖腐给她们看的。你去看看学校里玩得好的男生,哪个不是和我们一样的?比我们更亲的多得是呢。”
说着,小声嘀咕:“我们俩可从来没一起看片打-炮呢……”
林知夏的脸皮一阵抽搐:“那不是亲,那是变态!”
“你知道什么是变态?”盛朗嗤笑,“那现在要怎么样?以后都碰都不能碰你了?这年头但凡俩男生亲一点,那群妹子都会开玩笑。你要照着她们的标准,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林知夏极其难得地被盛朗给辩倒了。这大概是盛朗和他相处的生涯里,极少数辩论胜利的时刻。
正犹豫着,那条沉沉的胳膊又搭在了林知夏的肩上。
盛朗用力将人搂住,甚至得寸进尺地在林知夏的额头上吧唧地亲了一口。
“哥就和你好,就和你亲,她们爱说说她们的去,管的着么?”
“靠……”林知夏扯过盛朗的外套抹了抹额头,“你特么一嘴的油全蹭我脑门上了!”
盛朗嘻嘻笑:“那以后刷了牙再来亲你。”
-
过了两天,盛朗从孙明珠那里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孙明珠解释给盛朗听:“你现在的粉丝成份比以前复杂了。有CP粉,有唯粉,有事业粉,有颜粉……”
“我中午想吃花溪牛肉粉。”盛朗都听饿了。
“严肃点,讲正事呢!”孙明珠剜了盛朗一眼,“CP粉就是王悦灵他们那种。找小夏茬儿的是你的唯粉兼事业粉那一类。她们和杨素素又不一样,不仅想睡你,还觉得自己有义务辅助你的事业。她们觉得卖腐对你将来的形象不好,影响你的事业……”
“她们是我什么人呀?”盛朗气笑了,“我的形象和事业用的着她们操心?”
“你这就是没有身为名人的自觉了。”孙明珠讥笑,“所以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一旦有名气了,不论你乐意不乐意,就会多出一群自以为是、对你指手画脚的人。”
“不理不就行了。”盛朗倒是想得开。
孙明珠很认真地说:“可是,盛朗,你将来要是打算往娱乐圈发展,这情况就是不可避免的。你要赚钱,就得在意粉丝对你的看法。”
“谁想混娱乐圈了?”盛朗呲牙笑,“我可是立志要做个最帅的体育老师的人。”
盛朗对付那几个“事业粉”的方法,也和当初对付杨素素差不多,但是手段要讲究了些——这几个女生去游泳馆看盛朗训练,盛朗把她们带到走廊上。
四周没有旁人,盛朗这才开了口:
“我拍海报就是为了赚零花钱,没打算出道,没想过进娱乐圈。所以,我不玩明星粉丝的那一套游戏。我和什么人做朋友,将来做哪一行,都不关你们的事。另外,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我对他相当认真,一直在努力追他!我建议你们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好好考大学。前途比男人更重要,明白了吗?”
几个小姑娘都傻了眼,脸色也和当初的杨素素一样。
盛朗问:“还有什么事吗?”
女生们摇头。
盛朗大手一挥:“那就解散吧。”
强势、果决,不容置疑和反抗。盛朗的狂野蛮横用在将道理上,事半功倍,特别有种说一不二的震慑力。
几个小姑娘或许在别的同学面前趾高气扬,到了盛朗这儿,立刻怂成了一群小菜鸡。
她们你拉着我,我拽着你,神情恍惚地溜走了。
“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瞧你把小姑娘们给吓成那样。”
盛朗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杨景行斜靠在墙角,朝盛朗笑嘻嘻地招了招手。
经过上一次深夜谈心后,盛朗对杨景行的戒备心放低了不少,但还远远谈不上很高兴见到他的地步。
“怎么?”盛朗冷着脸,“杨老师闲着没事,又跑体育馆来看男人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色-情狂了?”杨景行啼笑皆非,“我是来找你的。”
盛朗扭头,拔腿就走。
“别跑呀!”杨景行喊,“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盛朗这才站住。
-
游泳池里,一群新队员正在做体能训练。
十岁左右的孩子,像一群小鸭子似的在池子里来回扑腾。稚嫩的身躯,懵懂的面孔。
他们大都是被家长送来的,并不太清楚这枯燥的训练将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将来。
“你刚入队的时候和他们差不多大吧?”杨景行问。
“七岁。”盛朗说,“体校的老师看我长得高,性子野,觉得我是个好苗子。他们那里环境比永安好,吃的也好。我在家里总吃不饱,还要被我爸打,于是乐颠颠地跟着他们走了。现在回想,幸好没遇到坏人。”
杨景行听得有点心酸,“你很吃得苦。”
“永安的孩子都很吃得苦。”盛朗说,“我们和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不一样,我们打小就是在地里打滚长大的。”
杨景行说:“那你更该看看这个。”
把将一份文件递给了盛朗。那是一份“锐风”第一季度的销售报表。
出乎杨景行意料的,盛朗看着是个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运动员,成绩也很一般。但是拿着报表,他居然能认认真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不仅于此,这少年居然对不少商业名词挺熟悉的,看到不懂的地方,也大大方方地请教。
“你懂点生意?”杨景行问。
“以前研究过一点。”盛朗说,“我打听过,做体育老师的收入太少。我打算将来做点小生意赚外快,所以平时看过点这方面的书。”
“哟!”杨景行莞尔,“媳妇儿还没追到,就把养家的事都筹划好了。是个好男人!”
“你给我看这报表干吗?”盛朗哗啦啦翻着,“看下来,我的海报市场反馈很好,我打广告的衣服也卖得很好。怎么,难道我还有一份抽成?”
“这你就想太多了。”杨景行说,“就是想让你知道,你的工作做得非常好,市场很喜欢你。海报出来后,有好几家公司都在找我们打听你。”
“我知道。”盛朗说,“都打听到队上了。教练全给我推了。我要冲全运会,没那闲工夫。”
“当然还是比赛更重要。”杨景行说,“不过,以后你要是去别家应聘模特,这个就是你简历里非常有用的一条。”
盛朗一脸不以为然。做模特从来都不在他的人生规划里,更别说林知夏并不喜欢他做这一行。
杨景行没多说什么,又将一份合同推到盛朗面前。
“我的工作室需要一个长期的试衣模特,我想聘用你。”
盛朗皱眉,没有接过那份合同。
“先别急着拒绝。”杨景行笑,“这工作和之前那份不一样,不拍海报,你家小学霸和你的教练都不会在外面看到你的新照片。我们会拍摄,但是照片都是商业机密,不会流露出去的。”
盛朗这才将合同接了过来:“你的工作室?你不是在英国工作。”
“这个是国内的,平时主要是我合伙人在管理。”杨景行说,“我还带着两个学徒,都需要试衣模特。但是活不多,一周有个半天就够了,不耽搁你学习和训练。”
“试个衣服,工资就那么高?”盛朗才不信,“这种活儿一般不是随便找个模特就行了吗?我可和你说好了,你给我再多的钱,我都不可能给你们家做上门女婿的。”
“就你这天弯的死基佬,拿枪逼着我都不会让你做我妹夫的!”杨景行终于忍不住翻了脸,“我也不会对未成年人动手的,你放心吧。”
“我六月就满十八了。”盛朗说。
盛广全一直把这便宜儿子当土鸡似的散养着,万事都不上心,导致盛朗错过了报名时间,晚了一年才上学。不然,他本该高林知夏一届的。
杨景行辩不过这少年,投降般的摆了摆手:“你出去问问,道上的都知道我从来不睡手下的模特。你签约了,反而不用提防我了。”
“提防你?”盛朗嗤笑,“我一只胳膊就能把你给撅成一根麻花。”
杨景行:“……”
盛朗眯着眼盯着杨景行,就像农夫盯着来偷鸡的黄鼠狼:“干吗非我不可?”
杨景行的神情有些复杂,无奈,兴奋,还有些不应该存在于这个男人脸上的腼腆。
“你……很能给我灵感。”杨景行发自内心地感慨,“你实在太漂亮了,盛朗!你根本不知道老天爷有多厚爱你。不过你这种无知无觉,又让你更诱人。人们想为你穿上衣服,又想把你的衣服……”
“打住!”盛朗觉得让杨景行继续说下去,自己又会想揍他。
杨景行识趣地闭上了嘴。
盛朗把合同塞进了书包里:“我回去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
他一直想给林知夏买个ipad,或者至少买一个新的电子辞典。
林知夏的那个旧词典,显示屏都花了,好几个按键都不灵,却还一直凑合用着。
还有随身听,手机,球鞋,T恤……
盛朗想给林知夏买很多很多的东西。
四季的时髦衣服,新款的电子产品,各种好吃的东西。再买两辆酷炫的山地跑车,他们俩周末可以骑着去兜风……
哦,他还要为他们两人存大学的伙食费,这样林知夏不用去打工,可以专心念书了。
不论林知夏会不会回报自己以同样的感情,盛朗都想照顾好他。
他的小奶瓶和他不是一样的人,不该经历那么多生活的坎坷。
林知夏应该清静、安详地呆在明亮的房间里,做着体面的工作,干净、剔透,散发着清甜的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