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行和王副总分工合作, 力挽狂澜。
杨景行亲自把杨素素丢上了车,一脚油门开走了,王副总则腆着脸向张迪伦一行赔礼道歉。
“这事本来是小姑娘吵架,我们大人家不用和孩子一般计较, 不是吗?”王副总苦笑, “闹出去了, 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我们老板以后一定会好好管教家里的小孩, 避免类似的事再发生。”
王副总做主,向张迪伦工作室每人赠送了几套新款春装, 说尽了好话。
张迪伦的经纪人本来也只是耍了个花腔, 并不想真闹开。
况且, 盛朗这种无名小辈,被骂“杂种”无所谓。可是被嘲像个商标这种事真的闹出去了,张迪伦却会得一个新绰号, 显然更不划算。
雷声大雨点小地闹了一场, 经纪人的笑容回到了脸上,张迪伦也同盛朗一道重新站在了闪光灯前。
林知夏这才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想一想又觉得不妥,卷子也不写了, 搬着凳子坐去了背景台边的灯后。
一整个下午,林知夏都守在那里。
今天收工比昨日早。傍晚的时候, 所有拍摄任务都完成了。
盛朗卸了妆, 在众人一片热情的招呼声中道别,同林知夏搭乘公交返回学校。
下班高峰期, 车厢里人满为患。都市里的每张面孔在这个时候都带着浓浓的倦色,各自装满了烦心事。
盛朗抓着吊环,林知夏靠着他。两人随着车摇摇晃晃。
“小狼, ”林知夏忽然问,“除了游泳外,你还想做什么?”
盛朗想了想:“以前想过开小旅馆——不是做我爸那种生意,而是开个青旅什么的。不过你不是说了么,我将来念体校,毕业了去学校里做体育老师,工作又体面又稳定。”
“那是我说的,不是你想的。”林知夏说,“我只是从我的角度出发,选了个认为是好的。但是这个不一定适合你,你也不见得会喜欢。”
“怎么会?”盛朗朝林知夏笑,低眉垂目的样子十分温顺,“你这么聪明,又这么了解我,你为我选的,绝对是最适合我的。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
冬日的夕阳笼罩着整个城市,金色的碎光如精灵一般,在大厦的玻璃外墙之间跳跃。偶尔也穿过车窗,从盛朗那张俊朗分明的脸上掠过。
“果真招蜂引蝶。”林知夏忽而笑,“你确实长得太好看了。换我是妹子,讲不定也要为你吵架。”
盛朗的耳朵被背后的夕阳照得红通通的。
林知夏仰着头望过来的样子,是盛朗最喜欢的。
俊秀精致的眉眼,清亮的眼睛。整张脸毫无防备地迎着他,总带着一抹柔和的笑。
每次注视着这样的林知夏,盛朗只想就此低下头,朝那一双淡色的唇吻下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大概和他咬过的脸颊、肩膀一样,柔软温热,带着一股甜丝丝的奶香吧。
“可惜你不是妹子。”盛朗实在忍不住,嗓音低哑,含着一股子浓得呛人的情愫。
“你要是个妹子,我就不用被杨素素纠缠了。”
“为什么?”
盛朗喉结滑动了一下,说:“你要是妹子,肯定就是我女朋友了。杨素素就死心了……”
夕阳越过盛朗的肩膀,照在林知夏的脸上,落在他漆黑莹润的眼中。
林知夏抿了抿唇。这是他害羞时会做的小动作。
或许是夕阳的缘故,又或许是车厢里太闷热,少年的脸颊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肉麻。”林知夏清了清喉咙,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轻轻扇着,“当心你那个‘心眼妹’吃醋。”
“他还不喜欢我呢,干吗为我吃醋?”盛朗笑意缱绻,“不过你要是妹子,也就没‘心眼妹’什么事了。能泡到本市的顶级美女学霸,谁还稀罕别的妹子呀?”
“美得你!”林知夏轻声唾道,“谁说我是妹子就一定会给你泡到了?你成绩这么烂,家里又穷……”
盛朗突然将脸凑近,直勾勾地注视着林知夏的双眼:“可老子又帅又忠心!只要我认准了谁,就一辈子对他好,到死都不会变!”
那是一双宝石般瑰丽的眼睛,散发着一股强劲、灼热的冲击,瞬间贯穿林知夏的胸膛。
他的呼吸猛地一乱。
盛朗重新站直了,笑嘻嘻地瞅着林知夏绯红的脸颊:“你不喜欢心眼妹,对吧?”
“啊?”林知夏急忙眨巴眼,这是他小心思被拆穿时会有的小动作,“我又不认识她,根本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你给他起绰号,叫人家‘心眼妹’。”盛朗说,“从小到大,能被你起绰号的人没几个,都是你特别讨厌的。连杨素素都没被你起绰号呢。”
“是你说她心眼多的!”林知夏辩解,“你又不告诉我她的名字,我只好那么随口一说……”
“为什么不喜欢她?”盛朗追着问,“就因为他心眼多?”
“我没有不喜欢她!”林知夏不高兴,“我才不会那么没品,对女孩子挑三拣四!”
车到站了,乘客上下。
盛朗习惯性地将林知夏搂进臂弯里,背对着人群,不让他被挤到。
盛朗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脂粉和发胶的香气。林知夏觉得,还是他往日里那种干燥温暖、淡淡的洗衣液草木香,才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
“你喜欢什么要和我说。”林知夏说。
盛朗有些不解。
林知夏仰着头,郑重地说:“不论你喜欢什么,都要告诉我,不要一味迎合我而憋屈了自己,明白了吗?”
盛朗感觉心在胸腔里拍着翅膀飞,额角的血管在跳。
搂着那劲瘦腰肢的手臂加重了力量,两具身体借助着拥挤的人群而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万一……有些你会不喜欢。”
林知夏笑了:“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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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日高强度工作,盛朗说不累也是吹牛皮。
他洗完澡躺在床上,有些昏昏欲睡。
手机忽然想起了短信声。陌生的号码,只写了一段话:“你好,方便来校门口一下吗?”
谁呀?深更半夜给未成年人发短信约见面,一看就不像个正经人。
第二条短信又来了:“我是杨景行,杨素素的哥哥。今天的事想向你道个歉。”
果真是那个变态。
盛朗本不想去。
可转念一想,杨素素上次闹了一回,他就狠敲了杨景行一竹杠。今日杨素素闹得也不轻,他没准又能敲杨景行一大笔。
多敲两笔,他都能给自己和林知夏换一款新的智能手机,甚至还能给林知夏买一块ipad呢。这样一来,林知夏上网查学习资料什么的也方便很多。
于是盛朗套上外套,出门去会一会那个傻多速。
杨景行今天没开他那辆骚包的保时捷,只是衣着依旧时髦耀眼,孤零零地站在无人的校门口。
盛朗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还没开口嘲笑,就先闻到一股酒气。
他立刻警觉地后退了半步。
杨景行看着倒挺清醒的,对盛朗说:“今天的事是个意外,没料到我妹会跑过去。张迪伦那边,我们都沟通好了,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你多包涵一下。”
盛朗冷笑:“我说,你们家这么有钱的,怎么养出来的女孩儿比我们社区的还更像个泼妇?”
杨景行苦笑:“小女儿,父母太溺爱了,没办法。”
他的脸侧了过来,露出脸颊上两道抓痕。
盛朗啧啧:“这不会是杨素素抓的吧?亲哥她都下手?”
杨景行还是苦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让你见笑了。”杨景行无精打采,干脆在校门口的花坛边坐了下来,“我大她太多,又常年不在家,其实对她没啥权威。”
“看得出来。”盛朗撇嘴,“劳烦你帮我打听一下,你妹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杨景行哂笑:“有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她。”
“你说。”
“对她出柜。”杨景行抬头望着盛朗,“素素是任性了点,但是心眼不坏。有我这样的哥哥,她也对同志不陌生。她会理解你,为你保守秘密的。”
盛朗的脸飞速沉了下来。
杨景行一看盛朗这样就乐:“瞧你这样。我们都是一类人,我又不会歧视你,干吗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我和你不是一类人。”盛朗冷声道,“我不是基佬,我只恰好喜欢上了一个男生而已。”
“哦。”杨景行今晚喝了点酒,没了平时的矜持,笑起来还有点东倒西歪,“情窦初开的时候,刚有了冲动,又喜欢上了一个人,确实容易产生这种误解。”
“这不是误解。”盛朗很烦,“我才不是你们这样的变态!”
杨景行笑声一停,若有所思片刻,试探着问:“以前,小时候,被……骚扰过?”
盛朗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杨景行不再笑了。
这样漂亮的男孩子,从小到大都会受到觊觎,并不意外。而童年的遭遇对世界观影响相当大。
难怪盛朗会对对自己的性取向这么抵触。
“我们这样的人之中,确实有很多人是变态。”杨景行不否认,“但是至少我不是……我也希望你不要将我们这个人群妖魔化。我以后不会硬要将你归类了。你就做你自己想做的吧。”
盛朗皱着眉,垂着脑袋思索了好一会儿,在杨景行的身边坐下。
“你什么时候发现你是的?”盛朗问。
杨景行说:“十四五岁吧。最开始是一直对女生没啥兴趣,后来发觉自己在澡堂里对着学长居然有反应。我那个时候在英国念男校,那儿有这种氛围,大家都习以为常,所以我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自己。后来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就更确定了。”
他看了盛朗一眼。这少年英俊的脸上满是思索和苦恼。
“其实国内这几年也很比较开放了,尤其在丰市这样大城市里。你的心理负担也不用太重。只要将来不从军从政,就没什么大影响。听说现在的小孩子还觉得这个是时髦呢。”
“我和他们不一样。”盛朗还是这句话。
“确实。”杨景行感叹,“你确实和他们不一样。外人都不理解,都说现在这么开放了,弯了就弯了,有什么好纠结的。可是作为当事人,人生毕竟要走上一条和预期截然不同的路呀。当然要困惑,要纠结很久了。”
盛朗沉默着。
“其实像你这样谨慎,我反而觉得挺好的。”杨景行说,“我们酒吧里有很多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不知道世道深浅就一头扎进来,玩得相当开。嫩嫩的小男生在圈子里又特别受欢迎,结果一不留神就染了一身病……”
盛朗的脸皮好一阵抽搐。这些信息对目前的他来说还是有点太刺激了。
“你家里人都接受了?”
“算是吧。”杨景行说,“我很小就去国外念书,和我父母不大亲近。他们管不了我,于是干脆闭口不谈这个事。”
盛朗低声说:“我外婆是不会接受的。”
“但是老人家好忽悠。”杨景行说,“你该发愁的,你喜欢的那个小学霸,看起来挺直男的。”
盛朗沉默了半晌,扭头盯住杨景行:“怎么拿下一个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