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庸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和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
不,不对,师无咎不能算是人。
但他已经修炼成人形,应该也算是人吧。
周长庸只觉得思维一片混乱,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但此刻的他,有些类似在海中漂浮,无依无靠的游人,随便抓住一点什么都可以成为救命稻草。
他现在也必须想一点别的什么东西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才能将思维从“无咎正在亲我”这件事上移开。
居然还走神?
师无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周长庸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走神,一时愤怒和生气的情绪反而压过了其他。
哼!
本座不是在亲他,只是在救他而已。
师无咎颇有些心酸的想到,想要亲近他的人可以绕九天十界好几圈,结果周长庸这个人族小骗子居然还敢走神?
奇耻大辱!
师无咎不轻不重的咬了周长庸的嘴唇一下,这才慢慢的放开周长庸。
幸好此刻的师无咎是带着面具的,就算脸上有什么变化,也让人看不出来。
师无咎扫了场上的妖族们一眼,发现他们有的不好意思的挪开了视线,有的则是看的津津有味,还有的则是目瞪口呆,似乎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尤其是乌鸦族和麻雀族,此刻更身体力行的践行了“鸦雀无声”这四个字。
他们和周长庸、师无咎两人相处这么久,不但没有发现师无咎的厉害,居然还没有发现他们的亲密关系?
没办法,对于妖族来说,繁衍问题是重中之重,这不能生孩子的亲密关系,在他们看来都是无用功。故而就算妖族里也有不少类似的道侣,也往往自觉的不会出现在大众视线之内。
周长庸和师无咎的关系虽然有些亲密,却也没有到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地步,故而根本众多妖族都没有往那边想。
如今师无咎这么一宣誓主权,那些原本还怀疑周长庸身份的妖族,立刻就打消了疑虑。
师无咎可是妖族大前辈,妖气几乎堪比妖皇陛下,这样的绝世大妖怎么可能看上人族呢?周长庸不愿意暴露妖身,或许就是因为和师无咎关系亲密呢?
至于那些原本还想要给拉拢周长庸联姻的鸟族,如今一个个已经低下了头,再也不敢提之前的事。
他们可不想对上师无咎这样的大妖啊。
“看来话也不用本座多说了。”师无咎轻飘飘的说道,“既然比赛结束,就各回各家吧,总不至于让本座送你们一程吧。”
师无咎已经下了逐客令,妖族们顿时一哄而散。
大妖的热闹不好看,他们心里门清。
“和我回去。”师无咎微微抬起下巴,颇有些生气的看着周长庸。、
小骗子居然还没有一点表示和反应?
这显得他一个人在这里好像蠢的不行。
刚才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会突然去亲他啊啊啊啊啊啊?
等到周长庸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独自在房间里呆了好一会儿了。
师无咎气得暂时不想和周长庸待在一个房间,乌鸦族识相的去找麻雀族挤一挤了。周长庸是作为乌鸦族的参赛选手获取了胜利,所以百年的法器使用权就要落在乌鸦族手里。
乌鸦族的人也想好了,他们一族未必能够保得住法器使用权,不如和麻雀族结盟。毕竟师无咎和周长庸关系亲密,就等于他们两族也亲密。对于这样送上门来的好事,麻雀族岂有拒绝之理?
至于师无咎明明有这么强大的实力还“毁容”,麻雀族也有自己的想法。很明显是师前辈实力太强,不好意思去参加这样的比赛,又想要看自己的爱人(周长庸)出风头,这才找借口退出的嘛。
人家道侣之间的情趣,他们也没有必要追根究底!
周长庸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后,才将自己的思绪给理清楚。
毕竟在被师无咎亲的时候,周长庸发现自己的思维都在瞬间不动了,这对于时时刻刻都在思考的周长庸来说,实在是个太过古怪又离奇的时刻。
因此,他也不是故意不搭理师无咎,而是他在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之前,再度接触师无咎会混淆他的判断。
师无咎亲他,是为了救他么?
答案是肯定的,周长庸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但师无咎除去轻吻之外,有别的办法么?
肯定是有的。
师无咎会用亲吻去救除周长庸意外的其他人么?自然也是不会的。
只要搞明白了这三个重要问题,剩下的就很好分辨了。
周长庸虽然从来没有尝过情情爱爱的感觉,也对此向来不甚关心,不过这不代表他一点都不了解。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既然人常常为情所苦,周长庸自然是要去了解的,只有了解了才知道怎么去利用。
远的且不说,是非天内叶萧不正是因为一个“情”字才乖乖的将清邪灯给交出来的么?
只是周长庸不曾想过,有一天这种事情居然也会落到自己的头上,而且这个对象还会是师无咎?
是的,周长庸已经明白了自己对师无咎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他这个人,剖析自己的时候,比剖析别人可来的深刻的多。
同样也是三个问题,自问之后,就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师无咎了。
第一,他能接受师无咎离开他么?
第二,他能接受师无咎对待别人和对待他一样么?
第三,他是否可以为师无咎舍弃一些他认为很重要的东西?
等到想明白这三个答案之后,周长庸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也不免多了几分古怪神色。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上师无咎了。
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他好像又说不太上来。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师无咎是唯一一个了解他本性,并且和他出生入死这么久的人。
回头想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喜欢上什么人的话,好像也只剩师无咎这么一个选择了。
只是,我喜欢他,他喜欢我么?
周长庸忍不住埋头苦思起来。
以师无咎的个性,若是不喜欢他,肯定是不会用这样的方法给他解围的。而且,师无咎已经救过他很多次,肯定是对他有意的。
只是……他们两个人相遇的方式太糟糕了啊。
周长庸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和师无咎两人易地而处,他会怎么办?可能会想个办法先杀掉生死簿的所有者,解除契约,再谈其它吧。
想到这里,周长庸又不由有些心虚起来。他以前可没少得罪过师无咎,也没少仗着智商比师无咎高就骗他,平时更是给一棍子加一甜枣,手段用的贼溜,当初哪里能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喜欢上师无咎这么个小傻子呢?
周长庸都可以想见,一旦自己暴露出喜欢师无咎的想法来,师无咎会怎么说。
八成会大肆张扬,恨不得笑他个三天三夜,然后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沉迷于我,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我?”
虽然这些也有些可爱,但他和师无咎之间隔的,可不仅仅只是这一点。
俗话说得好,情场如战场。虽然周长庸没有谈过恋爱,但恋爱无非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博弈,似乎也不算难。
周长庸决定,先给师无咎送个礼物。
另一头,孔舒被孔柏小心翼翼的护着,带回了孔雀族。
孔夷一念入魔,又被师无咎打成重伤,已经是废了的,而孔舒作为受害者,又是孔雀族这一代的希望,地位竟比以前全盛时期还要高一些。不但受到了各个长老的嘘寒问暖,同时还得到了平时用都用不上的防身宝物。
而孔暖作为孔舒的未婚妻,也被族里人各种劝说,让她好好和孔舒相处,说不定孔舒就能想起她来。万一实在想不起来,重头开始培养感情也不算太迟。
孔暖哪怕心虚不已,却还是硬着头皮前去见孔舒。孔夷的入魔,是孔暖根本没有想过的,她虽然想过要除掉孔夷,却没有想过他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孔舒和白童子面对面坐着,脸上隐隐浮现坚毅之色,显然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决定。而孔舒之所以选择回族里来,也正是因为想要彻底了断自己和孔雀族的因果,故而才会回来。
而和他因果关系牵连最深的人,无疑就是孔暖。
他回到族里,便是为了和孔暖再见一面。
等到再见孔暖的时候,孔舒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番,惊觉自己竟然有些认不出她来了。
以前的孔暖,不管真实面目如何,明面上表现出来的永远是天真活泼,纯洁美丽的那一类。但如今的她,神色抑郁,穿着打扮也很是利落简朴,看起来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你和这个小童子倒是关系很好。”孔暖和孔舒两人相对无言,最后还是由她提起话头,打破僵局。
“小白可以信任。”孔舒想了想,还是对着白童子说道,“小白,能麻烦你去外面帮我守着么?有些话,我想要和小暖私下说。”
“好。”白童子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又看了看孔舒道,“你也不能再死第二次了,主人常我和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孔舒微微苦笑,他竟然还被一个小孩子给教导了?
等到这里只剩下孔舒和孔暖两个人,场上的气氛便再度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孔暖才慢慢问道,“你全部都想起来了,是吧?”
族里人都说,是孔夷重伤了孔舒,只有她这个真正的凶手知道并非如此。孔舒现在的眼神看着她,让她很是不舒服,就好像她认识的那个孔舒是真正的离她而去,站在她面前的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一样。
就好似有一把钝刀,一点点的在割着心口的肉。
心里的某个角落,在缓慢又持续的疼痛着。
“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孔舒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
记得?
记得!
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孔暖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孔舒的话将她心里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给打破。
“你看着我惊慌失措,看着我日夜难安,是不是很解气,很高兴?”孔暖自嘲道,“也对,我毕竟伤你至此,你想要报复回来也是正常的。现在孔夷那个蠢货已经没用了,你就是族里未来的继承人,只要你一句话,长老就会相信你。”
孔舒静静的看着孔暖,平静无波。
“我以为你会离开族里。”孔舒根本没有理会孔暖讽刺的言语,反而说起了其它,“你不是想要自由么,为什么不走?”
“走不掉。”孔暖讽刺一笑,“我原本是想要趁机离开族里,我在这里呆的越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可族中长老在我身上下了许多禁制,这些禁制是保护,也是约束,我根本离不开孔雀族!”
就算借助木雕的力量,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让木雕之力慢慢侵蚀掉她身上的禁制,这样她才能自由。
“既然如此,我帮你离开吧。”孔舒出声道。
“你说什么?”孔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帮你离开孔雀族。”孔舒再度说了一遍。
“孔舒,你是不是疯了?”孔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生气,只是如今她非常非常不习惯孔舒如今的样子,让她觉得好像是个陌生人一般,“你以为你是谁,是圣人转世么?你看看我,是我差点杀了你,让你修为倒退,也是我勾结外人,想要一箭双雕。如今你就应该用同样的手段杀掉我,让我也感受你的痛苦,而不是在这里好心的和我说,要帮我!”
孔舒却没有说话,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刻满了符文的阵盘。
这还是周长庸给他的,也是孔舒早早就请求周长庸给他做的。
阵盘一出,孔暖立刻就感觉到身上的禁制似乎有了变化。那阵盘上的符文像是被她身上的某些东西吸引了一样,一个个争前恐后的从阵盘上飞出,直接没入她的身体当中。
隐隐的,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松了。
是禁制!
她身上的禁制居然松动了?她可以离开孔雀族,甚至可以离开逍遥天了?
“孔舒,你……”孔暖话一出口,突然发现孔舒没有影子。
孔舒手中的阵盘发出亮光,足以将他们的影子都照出来,但孔舒身下,却什么也没有。
“你成功了的。”孔舒轻声说道,“我在那个时候,的确已经死了。如今的我,不过是借助着一介魂魄之身,苟延残喘而已。”
孔暖惊的后退两步。
“你想要自由,这并没有什么错。”孔舒看见孔暖这个样子,却笑了起来,“可我却担心,你会蛊惑族里的其他女孩同你一般。”
“她们?她们可不会反抗。”孔暖鄙夷道。
“你见过外面的山河么?”孔舒轻轻一挥手,原本紧闭的门窗一下子全部打开,外面的清风也直接涌入房间之内。
“逍遥天或许不够美好,但外面的世界,也并非你想象的那般精彩。”
“哪怕是死在外面,只能见识片刻,也是值得的。”孔暖坚定不移的说道。
她既然敢做下这事,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我曾经一直以为我很了解你,直到你捅向我心口的那一刀。”孔舒自顾自的说着,“我原本想,就到此为止吧,你杀了我若是能够自由,杀了便杀了,我并不想找你寻仇。我深受族里大恩,若是我的死能够化解你心中的不平,也算死得其所。”
“可是,我的主人却不这么想。”
“主人?是周长庸么?”孔暖想起孔舒如今的模样,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周长庸的头上。
“他说,我若是就这么平安无事的放你走,只会害了你,会让你误以为这天下人都和我一样,这是不对的。”孔舒没有正面回答孔暖的话,“主人说,既然你羡慕人族女子的潇洒和自由,那么便试着做一个凡人女子吧。”
孔暖从这话里听出了许多的不安来。
她突然开始试着驱动身体里的法力,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法力不过之前的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甚至可能比她刚出生的时候还要弱小。
孔暖试着变成原型,但咒语念了无数遍,身体却一动不动。
“主人说,等你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何处,你才能重新变成孔雀。”孔舒一字一顿的看着孔暖,“主人说,天生万物,没有一个生灵是可以轻轻松松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孔雀族女子悲哀,人族女子也未必如你所看见的这般美好。你就用你漫长的寿元,好好的去体会一把凡人女子的生活。等你历经这世间苦难修为大成的时候,再回来解救这些同样被困在族里的女子,就当是你杀我之后的惩罚。”
说完,孔舒拿出一张特制的传送符,直接贴在了孔暖身上。
这是主人从师公子那里要来的,可以将孔暖直接送到红尘天的人间界去。而孔暖如今的修为,大约等同于练气期,想要慢慢恢复修为,怕是要花费千年甚至万年的时间才可。
“孔舒——”孔暖在被传送前疯狂的喊着孔舒的名字,“你……你……”
她似乎有千千万万句话想要说,可她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她很想问问孔舒,他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样的状态可以长久维持么?
但她又要以什么样的资格去问这句话呢。
孔舒只是驱动着这张传送符,直接将孔暖送走罢了。
甚至,他都没有最后看上孔暖一眼。
于他而言,曾经的爱恋,曾经的痛苦,曾经的背叛就好似过眼云烟。
孔暖在被传送离开的最后一刹那,突然心痛如绞。
有些痛苦,虽然来的迟了些,却并不是代表不会来。
杀掉孔舒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孔舒还是她的。
她如今,才是真正的失去了孔舒。
“你没有再和她多说一句话。”白童子走进来,看着孔舒说道,“你说的,都是主人说的话。”
“没有必要。”孔舒静静的回答道,“我从未真正听过她的心声,自然,她也不需要听我的心声。从孔舒气绝身亡的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普通路人罢了。”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师无咎正在生着闷气。
不过他已经感觉到,周长庸正朝着他走过来。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居然等到现在才想起来赔礼道歉的么?
师无咎越想越气。
他就应该直接冲过去将周长庸这个骗子狠狠的揍一顿才是。
“无咎,我进来了。”周长庸在门外说了声,就自然而然的推开门进来了,师无咎连拒绝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哟,您贵人事忙,总算想起跑到我这里来看看了?”师无咎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在给无咎你准备道歉的礼物,这才晚了些。”周长庸如今明了自己的心意,再看师无咎这气呼呼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无比,半点也不觉得烦。
“什么礼物?”师无咎悄悄的竖起了耳朵,眼角余光也在不断的瞥向周长庸手中的小盒子。
那里面装的什么啊?
师无咎放开神识一扫,眉头就整个皱了起来,“本座有随身宝库,不需要别的什么空间法器,更何况是储物戒指这种低级玩意儿?”
这赔礼道歉也不挑个好一点的礼物。
抠死得了!
周长庸哭笑不得,只得将盒子打开,露出一枚镶嵌着鲛人泪的戒指来。
“无咎,这并非是空间戒指,而是我炼制的祝福法器。”
“什么玩意儿?”师无咎还是第一次听见什么,什么“祝福法器”之类的东西。
难不成是和麻将一样可以拿来玩的?
“在我的家乡,送人戒指,意味着送上最美好的祝福,同时,也是表明两人可以共享气运,互相帮助的意思。”周长庸睁着眼睛说瞎话,“这鲛人泪戒指,我们一人一个,只需滴血认主,便可绑定主人了。”
“还要滴血?这是什么垃圾法器啊,难不成鲛人族用假的鲛人泪糊弄你?”师无咎觉得这法器低级极了,什么年代了还搞滴血那一套!
话是这么说,师无咎还是小心翼翼的挤出一滴血来,滴在这鲛人泪戒指上,有些迟疑的问道,“它好像有点发光,算是绑定成功了?”
周长庸顿时笑了出来,笑的灿烂无比。
师无咎一时有点看呆了。
小骗子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啊,炼制出这么低级的法器,难道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完了完了,不会是自己之前度过去的妖气太多,把他给刺激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