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番外

贾敬从西海沿子回来,见贾家二房实在闹得不成样子,就按当初贾代善的意思,给荣国府两房分了府。

原本,贾政一房拿了荣国府除了宗祧、祭田外的一半家产,又是贾家的人,该当过得十分逍遥才是。

但是古话说知足常乐,贾家二房的问题就在于不知足,所以即便丰衣足食,看见长房风光,在皇上、皇太孙跟前儿有体面,依旧觉得意难平,总想自己一房攀过长房去,原本好好的日子,都叫二房自己过糟心了。

不但如此,分府之后,贾政故作清高、贾王氏眼高于顶的性子依旧不改,将一双儿女养得不成样子。二房的一双儿女贾珠和贾元春,一直不曾定亲。

倒是第三子贾琅,因为贾王氏杜撰通灵宝玉的事被贾琏揭破,自此之后二房就在荣国府失势,二房自然以为贾琅命不好,连累了自家,所有人都是不大喜欢贾琅的。两房分府的时候,贾琅的处境就十分尴尬:他原本在二房就不讨喜,因着有贾母照拂,日子还略好过一些,若是出了荣国府,还不知要受怎样的磋磨。

贾母虽然大事上有些糊涂,对待儿子上也偏心,但是贾琅无论如何是自己嫡亲的孙子,不忍心见贾琅过得太艰难。贾母跟贾王氏说了之后,将贾琅接到身边教养。

贾政夫妻都是自私之人,全然不想当年贾琅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婴儿,通灵宝玉的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之所以落到今日这不田地,全是自找的,偏生他们全都迁怒在贾琅身上。贾母要接贾琅在身边教养,贾政夫妻反而觉得离了扫把星,说不定自家好日子就来,不但没有半点骨肉分离的不舍,还十分乐意。

贾琅半大孩子,对这些半懂不懂的,也没有人跟他说过通灵宝玉的事,只是直觉的觉得父母兄姐都不喜欢自己。不受宠的孩子,总是敏感的,贾琅觉得父母兄姐都不喜欢自己,定然是自己不够好,行事作风总是小心翼翼的。后来入了族学,贾琅便立志要勤学上进,总有一日,叫父母兄长都对自己刮目相看。

窦氏、贾瑚之妻袁氏都心善,只是以前两房虽然分了采买中馈,到底住在同一个府上,自己对贾琅太好了,贾琅回到家里反而更惹贾王氏厌烦。故婆媳两个虽然看见贾琅可怜,也不好相帮。

如今贾政一房搬离了荣国府,贾琅住在荣庆堂,在族学读书,虽然窦氏明面儿上没有做什么,背地里却吩咐了下人们对玽二爷好些,别做那起拜高踩低的事情落到自己手里。

窦氏本就将后院管得严,下人们大多规矩,有了窦氏敲打,贾琅出入荣国府,倒也没受什么怠慢轻视。

如此自从分府之后,贾琅和荣国府二房,仿若成了两家人。只有贾母不愿小儿子父子离心,偶尔带着贾琅去贾政的新宅子小住几日。

却说贾珠早就长大成人了,偏偏贾政自己出自国公府,瞧不上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子,后来荣国府两府彻底分开,贾珠年纪又一天天大了,人家就是五六品官员家还瞧不上贾政这门亲家呢。加上贾王氏眼光也高,贾珠的亲事一直没定下来。

可是即便贾珠没定亲,到底到了懂人事的年纪,加之贾政拘贾珠读书逼得紧,越发激发了贾珠的叛逆心,三两下的,就叫人勾引坏了。跟原著里的贾宝玉一样,拼着回家受贾政一顿打,也是出去眠花宿柳,无所不为。

若说和贾珠一起胡闹的人是谁,却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而贾政一家和冯家结交又有个缘故。

冯唐此人和四王八公不同,他掌着实权,原本是前途无量的。后来朝廷巡边西海沿子,贾敬、柳苹大出风头;远征西海沿子,又叫皇太孙和贾琏立了头功,渐渐的,神武将军在军中的风头就被盖下去了。

是故,在贾代善活着的时候,冯唐尚且面儿上维持这和荣国府的走动和礼数;后来贾代善过身,贾赦一个昏聩之人,之前靠着有个好老子,后来又因为有个好儿子,在京城竟然比自己这个真正领过兵的神武将军还风光,冯唐面儿上不说什么,心里难免有些意难平。

荣国府两房分府之后,冯唐和贾政一般心思,神武将军府和贾政府上反而走得更加亲密。也是因此,冯紫英时常和贾珠在一起玩耍。

贾政夫妻自然是愿意和冯家来往的,王子腾坏事,自己夫妻分府,虽然贾政夫妻两个都出身上流人家,如今却没有多少富贵亲友来往了。难得冯唐不但是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簪缨之家后人,如今还任着实缺,贾政一房如今的处境,能结交到冯唐,已经是高攀了。只是贾政夫妻自视甚高,倒不这样觉得。

若是贾政夫妻不是那样眼高于顶,只怕还能够瞧出冯唐这样的人家结交自己,许是有所图。可惜自知之明这种东西,贾政夫妻缺,贾珠、贾元春兄妹也缺。

贾政夫妻瞧不破,不代表冯唐此举当真没心思。冯唐当真露出心思来,是在东平王府。

这几年兴兵,国库空虚,京中有眼力的富贵人家都晓得低调做人,不铺张浪费,就是东平王做寿,也只是请了几家亲友,小摆了几桌。

东平王做寿那日,冯唐也去了,吃过久,东平王还特地寻了个没有旁人的时机问冯唐:“冯兄,眼看着宁荣二府都放弃贾家老二家里了,你还跟他们来往做什么?”

冯唐神秘一笑道:“王爷,你看看当初贾政夫妻搬出来时候那些行李,瞧瞧如今他们一家人的排场,这贾家老二从荣国府带出来的圆的扁的可不少。”

东平王祖上是当年的五家异姓王之一,现在也是没了官职在身,只有一个头衔。常安王、南安王两家早就烟消云散,东平王府能平安活到现在,东平王自然是有眼力的。光说这天下不太平的时候,知道节俭度日;皇后做总览,牵头给前线捐钱捐物的时候,东平王妃也去尽一份心,就知道东平王极懂进退之道。

其实不等冯唐回答,东平王也隐约猜到了冯家的用心,于是东平王正色道:“荣国府两代国公爷,立下功勋无数,留下的家资自然不少的;便是分府,也不会苛待了贾老二。只是那贾政到底是贾家人,冯兄实不该眼馋这个。”

冯唐笑道:“王爷这话就差了,我哪里眼馋哪个?我是瞧着荣国公一代名将,他的嫡亲儿子能差到哪里?我是真心和存周兄结交,不屑于做那起人走茶凉之人罢了。”

东平王听冯唐突然变了口风,倒将远着贾政一房的人说成见风使舵的小人,便知道不同不相为谋,略和冯唐说了几句别的,便以不能怠慢其他宾客为由,去和别人说话。自此以后,东平王和冯家倒是慢慢远了。

冯唐也知道贾母还活着,荣国府就分了符,虽然贾敬、贾赦明面儿上没有和贾政一房决裂,实际上算是放弃了这个贾家子弟。只是要让冯唐放弃贾政从荣国府带出来那些黄白之物,冯唐又实在不舍。

冯家在前朝末年的时候,是占山为王的山匪。也算冯家祖上识时务,后来投了太|祖,摇身一变成了开国功臣。只是天下大定之后,冯家人的土匪习气就露了出来。有了钱财就铺张浪费,挥霍无度,当年祖上巨万的赏赐,都花得见了底儿。冯家父子正愁俸禄不够花销的,便听说荣国府两房分了府,贾政夫妻搬新宅子的时候,那行礼一车一车的拉了不知道多久。听到此处,冯唐就起了心思。

没了荣国府庇护,贾政夫妻拿着那些家财,便如小儿抱黄金立于闹市,觊觎的人不知道多少。若冯唐不二贾政结交,只怕有一日这些钱财就被人先下手为强了。也是如此,冯唐才捏着鼻子和贾政来往的,原是想等着将来寻个机会再下手的,谁知道自己低估了贾王氏的贪婪和愚蠢。

贾政面儿上做端方君子,实则为人刻板,能力也有限,虽然得了工部员外郎之职,但是也是升迁无望的。分府之后,贾王氏一心想自己一房出人头地,越过长房去。不但拘着贾珠读书,也难免有贿赂钻营之事。

贾政一房从荣国府带出来的钱财虽然多,但是这上头钻营,那也是花钱如趟水,贾王氏眼见库中银钱一天天减少,便如被剜了心一般。后来,贾王氏想起当年嫂子王子腾之妻暗中放印子钱,那钱财来得又快又容易,便动了心思。

若是以前没分府,贾王氏是不敢做这个的;若是自家没有大的靠山,也不过是想想罢了。偏偏现在贾敬、贾琏忙于战事,冯家和自家又交好,贾王氏就打起了借冯家之事放印子钱的主意。

贾敬等人出征一年多后,贾王氏放印子钱也颇具了规模。只是打仗,到底打的是国力和补给,前方将士能支撑多久,端看国库能支持多久。朝廷两年多前才和西海国打了一丈,国库本就不丰,如今又和南越打了一年多,国库越发缺银子。到了这时候,户部、兵部、刑部等一商议,竟景和帝首肯,便定了清查一番贪官污吏、查抄一些赌坊、违法钱庄等,充盈国库。

这一查,贾王氏自然也难幸免。不但如此,被借势的冯家都受到牵连。前方有战事,逃到京城投亲靠友,或是避难的人家本来就多,这些人家为了一时救急,难免会借印子钱,后来多半是还不上的。贾王氏生意自然好做,也难免沾上人命。

后来,贾王氏被问斩,贾政父子流放,贾元春被发卖。贾王氏放印子钱赚的和从荣国府带出去的,也都收归国库。景和帝瞧在贾代善面上,又得知贾琅一直被父母厌弃,养在荣国公夫人房里,便想着也给荣国府二房留一个后,贾琅并未受牵连。

元春是贾母大小放房里教养的,若说这些孙子孙女里头,贾母当年最看重的就是贾珠和元春。如今元春被贾王氏连累发卖,贾母不忍,将元元春赎买了放在荣庆堂。贾元春虽是罪奴,倒没受什么皮肉之苦。

直到如今瞧了二房的下场;又看看当初因为生在毒月,自己不喜的贾瑚已经中了举人,贾琏更是出息无限,贾母方觉后悔。也不知二房落到如今下场,是他们错了,还是自己错了。

景和帝放过了贾琅,却并未放过朝廷禄蠹。审了贾政夫妻,自然又查出不少收受贿赂的官员,一并按律惩办了。

冯唐结交贾政,贾王氏犯下这样的事,冯唐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原本贾王氏的生意只是瞒着冯家借势,刑部查下来,冯家仗势欺人、横行乡里、重利盘剥的罪名也不少,虽然罪不至死,也按律查办了。

这些事传得飞快,很快,东平王就听说了。得知这样的结果,东平王想到那日劝说冯唐的事,只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年,南疆熄了战火,朝廷军得胜归来。次年春,景和帝退位为太上皇,泰元帝登基,开恩科。

这时候贾琅也大了,二房陡逢变故,贾琅也消沉过一阵;如今一年过过去,贾琅见南疆立功回来的官兵不计前科,皆是论功行赏。心道:我在族学苦学这些年,文武皆不曾放下。如今父亲、哥哥在北疆流放,自己何不从了军,若是能找着父兄,也照拂他们一下,叫他们少受些苦;若是自己也能想芸哥儿一般立功归来,说不听父亲、哥哥能得赦免也未可知。

这几年时间,西海沿子一仗、东南和倭寇一仗、南疆和南越一仗;虽然朝廷都得胜了,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朝廷损失了不少兵员,恩科之后,并不便开始招兵买马。

贾琅禀明贾母,磕了头,背上行囊,参加了去北疆戍边的部队。北疆苦寒,富贵人家子弟愿意去的不多;但是贾琅听说贾政和贾珠都被流放到北边儿去了,便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北上之路。

贾琅虽然是二房的孩子,但也算是窦氏眼皮子下长大的,何况朝廷虽然得胜,贾琏却失踪了,窦氏越发见不得孩子从军。备了一个包袱,里面两套冬衣,又在冬衣的夹层里面缝了银票和金叶子,交给贾琅,嘱咐贾琅独自去了北边儿,刀剑无眼,若是碰到战事,千万小心。又说有什么事,记得写信回来。

贾琅接过包袱,也想窦氏磕了一个头,便转身出了荣国府仪门。

贾母瞧着贾琅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