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铁网山是前朝留下的皇家围场,本朝得国之后,自然就变成了本朝的围场。山中有前朝留下的行宫和别庄,跟随景和帝前去的嫔妃住行宫里;那些别庄赏给了四王八公等重臣,故,前去百官身份高的也都入住了自家别庄,就是在铁网山没有宅子的文武官员,也都提前租下了民房。

景和帝一行到了之后,先是修整两日,次日众人才浩浩荡荡进山,扎了营帐,男人们入林场打猎,女人们就住在营帐中,或是去皇后娘娘帐中说话,或是在自家营帐中休息。

铁网山本就植被茂密、野物众多,被圈定成皇家围场后,还有各地朝贡的野物也都放养在围场内,越发显得飞禽走兽遍地。

景和帝一行进林场以来,日日都有不少收获,加之西海沿子刚打了胜仗,景和帝兴致不错,伴驾的众人察言观色,也劝景和帝在铁网山多呆些时日。

谁知这日进山之前,一切皆好,突然就乌云蔽日,狂风大作,下起鹅毛般的雪花。

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将雪花、落叶刮得漫天飞舞,就是眼前的路都叫人瞧不清,进山的众人无法,纷纷找石洞山坳躲避,待得雪小了才下山。这暴风雪来得急,但是时日才九月里,当初大家都以为这场雪来得猛,去得也快,谁知这雪下了一夜未停,次日竟是入眼白茫茫一片。

多少树枝不堪重负被压断,横七竖八的倒在林间,叫人寸步难行。原来的道路已经被大雪覆盖,什么都瞧不见了,探清道路之前,谁也不敢妄动。如此大雪,最怕的就是一脚踏在白雪覆盖悬崖边上,随着松软的积雪滚落下去,就算不跌死,也会被掩埋在雪崩之中,断无生还的可能。

留在营帐内的女眷们初时也不知道雪会吓得那样大,都躲入营帐中等着大雪停了。谁知这狂风夹暴雪的,呼啸了整夜,次日,堆在营帐外的积雪将门堵住,险些都出不去了。

留守营帐的侍卫们先将各家营帐外的积雪铲开,众女眷都到了皇后账中,听皇后吩咐。

现下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皇后先是请未入山打猎的吏部尚书做个总览。先将留在营地守卫的侍卫清点了人数,将女眷们集中到皇后和几位王妃营帐中,余出部分侍卫来进山寻人。又派人寻路,看能否出山回京报讯。

从营地到行宫不远,而行宫到铁网山脚,则修有大路,虽然也被积雪掩埋,有经验的侍卫倒也能勉力辨别出方向,将消息传回京城。

林场中,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但是出来的人越多,皇后心中越是担忧,因为出来的人都无人瞧见景和帝的下落。

第五日上,二皇子司徒碣和六皇子司徒硕相继出来。回到营地之后,司徒硕听说皇后让吏部尚书做了总览,向皇后请安后,又对吏部尚书道:“沈尚书,现在这里天寒地冻的,不如将母后等人先护送回京城,反倒可以匀出侍卫进山寻找父皇下落。现在父皇下落不明,母后、各位母妃向来都急坏了,加之这里缺医少药,天气不好,万一隔几日又下暴雪,将母后和母妃们也困住,越发不好了。”

吏部尚书姓沈,吏部为六部之首,能做吏部尚书的人,自然明白此刻有亲王回京意味着什么,只是面上不显的问:“以二皇子看来,谁护送各位娘娘回京合适?”

二皇子司徒碣听了,心道:如今只是下了一场雪,父皇许是被困住了,待得父皇出来,瞧见只有我留在营地等候,岂不觉得我孝顺,于是司徒碣道:“六弟此言甚是,不若就六弟送母后和母妃们回京吧。”

沈尚书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而是道:“回京是大事,还需问过皇后娘娘才好。”

司徒硕和司徒碣各有打算,但是沈尚书的提议合情合理,两人都点了头。

皇后听沈尚书说完,道:“你们愿意回京的我不拦着,我左右是要留在这里等皇上的。”留在京城监国的皇太孙的皇后的嫡亲孙子,自己贵为皇后,若是在景和帝生死不明的时候就这样回京,若是景和帝活着出来,岂不是留下让人挑拨景和帝和皇太孙的间隙?皇后不傻,自己嫡亲孙子刚被立储,就算为了皇太孙,这时候自己也绝不能让人说自己只顾自己,不顾皇上死活。

皇后都发话,其他妃嫔就是吓得要死,也不敢提回京的事。

司徒硕倒是又劝了一回,无非是皇后和嫔妃们回京了,这里反倒能腾出人手全力搜寻景和帝的下落。

皇后淡淡的道:“硕儿这话不对,我们回京,必然要分走部分侍卫护送,能够入山寻人的侍卫便少了,哪里能腾出人手?不如这样,先派一小队人去探路,若是营地到行宫的路已经通了,我们就先住到行宫去。行宫房舍结实,不怕被雪压坏了,女眷们在一处,只留少量侍卫即可。营地这里再留十来个侍卫,留下粮食和柴火,若是猎区还有人出来,也好在营地略作修整,再到行宫。寻到皇上,所以人再同回京城。”

司徒硕满心希望自己送皇后回去。这场大雪来得十分及时,倒少了自己许多手脚。京城里,自己的好五哥司徒礡估摸着已经依计行事,把侄儿司徒绝的名声败坏得稀烂了。自己这一趟说是送皇后回京,实际上也是送文武百官的家眷回京,到时候自己手上有这许多人质,就算父皇活着回来,文武百官也都倒向了自己,不怕自己的好父皇不肯退位。谁知这紧要关头,皇后居然不肯走,她倒不傻。

“既如此,我先送母后和各位母妃去行宫,各家女眷也都先去行宫陪幕后说话。我和二哥,还有年轻力壮的大人们还是要留在营地的,营地毕竟离猎区进,父皇出来,见营地只留了十来个侍卫,也不成样子。上了年纪的大人们则住在我的别庄里,也相互有个照应。”司徒硕道。

司徒碣虽然有些蠢,又有不切实际的野心,但是他不像司徒硕,他的概念里,讨好景和帝是第一重要的,若是还有余力,则落井下石害几个兄弟也可以。于是司徒碣道:“六弟,母后、母妃们,还有前去别庄的大人们也要人照应。有我留在营地等父皇很是足够了,不若你去行宫那边照应照应。左右营地到行宫不过两日路程,有什么事让侍卫传话也很快。”

这话正中司徒硕下怀,司徒硕略作推迟说自己留下等景和帝,司徒碣坚持留下,司徒硕就松口了。沈尚书一时也没看出不妥,和其他几位大人商议了,便如此定下来。

武官多进山了,现在有些出来了,有些没出来,出来的还有些受了冻伤的,都得转移去行宫和别庄。如此一来,暂定柳苹带人入山寻人,贾敬留在营地。

贾敬从那年巡视山东开始,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即便表面瞧着合乎常理的事,他也会多留一个心眼。自己虽然留在了营地,却提醒柳苹,分拨去行宫的侍卫定要用亲信。

柳苹负责此次围猎的保卫工作,如今寻景和帝自然要紧,皇后那边也断不能出差错,略想了一下,便听从了贾敬的建议。

其他人不知道这次围猎大约会出乱子,贾琏却早有准备,故而他自己告假没有伴驾,却让程进、程取兄弟随着贾敬来了。贾敬自己留在营地,却让柳苹将程家兄弟编入负责守卫行宫那边的侍卫队中。

司徒硕有备而来,此次带来的亲卫不少,他原本打着自己带亲卫护送皇后一行,就近挟持众人的如意算盘。谁知临出发前,柳苹给他来了一出另派侍卫护送。

司徒硕道:“柳将军,父皇的安危要紧,柳将军麾下侍卫都去寻找父皇下落就是,我手底亲卫护送母后和母妃们,人手足够了。”

柳苹听从贾敬建议,原本是行事谨慎的意思,听了司徒硕这话,立刻就知道贾敬的疑心不无道理。于是柳苹道:“六王爷,下官负责保护这次前来围场众人的安全,寻找皇上下落固然要紧,也断不能不顾皇后和各位娘娘的安危。若是六王爷有心,不如将王爷手底下亲卫分一部分寻找皇上,也是六王爷的孝心。”

司徒硕听了这话,险些忍不住想划花柳苹那张俊脸。这是柳苹不但坚持要派兵护送皇后一行,还要分散自己手上的侍卫。偏偏柳苹这话入情入理了,自己若是不留部分人搜山,便是不在意景和帝安危,是个不孝之人了。

柳苹说完这话,贾敬也看似无意的在观察司徒硕的神色,虽然司徒硕城府不浅,但因为柳苹这话突然,到底脸上微微一动。

司徒硕讪笑道:“柳将军提醒得是。”到底将手底亲卫分了一小股出来,进山寻人;柳苹也心中有数,派去护送皇后一行的侍卫虽然不多,但都是些精兵。

一切商议停当,两头行动。景和帝失去踪迹,虽然是天灾所致,但无论如何,此行的侍卫是柳苹负责,柳苹难辞其咎,立刻又带人进了山。

因着柳苹和贾敬做了准备,柳苹派去行宫的侍卫分作两班,一班听程进指挥;一班听程取吩咐,日夜都在巡逻。尤其程进程取兄弟讲司徒硕看得十分紧。司徒硕几次三番想强行劫持皇后等人,都没有十分的把握,气得咬牙切齿。

因为现下铁网山的人分别集中在了三处,柳苹做了入山寻人一处的总览;影帝等候的众人则贾敬总览;行宫一处依旧是沈尚书总览。司徒硕不敢轻举妄动,铁网山众人倒还算各有调理。

柳苹不眠不休,在第十一日上寻到了景和帝下落。景和帝栖身在一处山洞中,腿受了伤。景和帝及同行侍卫用下暴雪之前打到的猎物充饥。因为铁网山猎物多,景和帝身边的侍卫又是一等一的好手,倒支撑到了现在。

这十日里,虽然依旧时不时的会下大雪,但是柳苹考虑周全,将山中已经探明白的路旁系了红绸做标记,又在宽敞居于较为中间的地方安排了太医,准备好了担架,以响箭和令旗为讯。若是寻着景和帝,无论如何都比回营地传太医要快。

这日找到景和帝,柳苹先将响箭放上天空,等候的太医和侍卫听见,忙先回了响箭,又抬着担架朝响箭方向走去。虽然铁网山中植被茂密,但是如今覆盖在皑皑白雪中,越往前走,便越能透过密林瞧见挥舞的红色令旗。这样节约了不少时间,次日,就将景和帝救到了营地。

在营地修整一日,柳苹一行护送这景和帝先去行宫。

司徒硕听说已经寻到了景和帝,一面惋惜京城都万事俱备了,一面又庆幸自己沉住了气。

寻到景和帝之后,自然便启程回京了,虽然有些官员依旧困在山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过是留下部分侍卫再次继续搜索,大部分人都同景和帝同行回京。

一行人还在路上,就碰见了皇太孙派来增援的五千人。接到景和帝后,众人自然是虚惊一场,这边柳苹又派人快马回京,将寻到景和帝的消息传回京城。

皇太孙得知景和帝虽然受了腿伤,但无性命之忧,也大大松了一口气。景和帝到了京城后,首先便是宣来皇太孙问这些时日京城可还安稳。

因着得知景和帝受伤,皇太孙暂且隐瞒了江南倭寇叩边的消息。景和帝回宫之后,这些再也瞒不得了,皇太孙就将要紧的几件外患说了,至于三皇子司徒礡挟持钦天监做的那些事倒暂且靠后。

景和帝听说因有贾琏提醒,江南并非全无准备,损失不大后,错愣了一下,感叹道:“定远伯之智更胜当年荣国公,处处料敌先机。若是破军还在,必然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