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先生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日才道:“国公爷好谋算,成王败寇,今日官某落在你手上,只怕也别想见天日了。”
贾代善道:“能不能见天日,且看你愿不愿意拿消息来换。”
官先生立刻心如死灰,叹了口气道:“有些船,一辈子上不得,上了就莫想回头。不然怎么两年过去,青瑟姑娘还在这里。”
青瑟自从在宁国府佯刺忠顺王失败,就被关在了贾府地牢,因为常年不见天日,皮肤异常的白,呈现出一股病态。听见官先生说到自己,青瑟抬头看了一眼贾代善,又垂下了头。
贾代善道:“官先生和青瑟姑娘是不同的,青瑟姑娘经人牙子买来,家乡籍贯难寻,我又没有确切的证据将她交给官府,只好暂时留着她。你却不同,不管你是哪里人,官建华的家乡籍贯还是明明白白的,我会让你重见天日,真正的官建华还在不在,你如何冒了他的名,官府也会查个明白,只是会不会牵扯出科举弊案,会牵扯多少人,我却不得而知了。”
官先生听了,越发脸如死灰道:“求国公爷慈悲,看在小人在府上认真教导过几位公子的份上,就将我留在这里和青瑟姑娘做邻居吧。”
贾代善冷笑一声,转身出了地牢,又去见被关在荣国府石屋的卫休。这间石屋建在演武场边上,原是放些刀剑武器的,后来宁荣二府都没什么人练武,这石屋就空下来了,贾代善偶尔会在石屋里审些不好让府上其他人知道的人。
卫休见贾代善来了,抬起头来道:“国公爷,属下好心报信,怎么国公爷还将属下关起来了?国公爷如此行事,岂不令人心寒?倒是许久不见,国公爷越发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
贾代善冷笑一下道:“好说!” 略顿一下,又接着道:“我老了,怎能有卫伯爷神勇,如今四海升平不见战事,卫伯爷竟做起打家劫舍、坑蒙拐骗的勾当!真是有出息!”
卫休听了贾代善这指责,又是惊愣又是无辜,反问:“国公爷为何这样说属下?属下千真万确是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恶人掳了,关在菩提寺,恰巧就关在琏二公子隔壁,国公爷若是不信,大可以将琏二公子请来问。便是国公爷做事小心,见属下深夜出现在官道旁觉得突兀,不肯信属下,国公爷又艺高人胆大,不将那些堵截的贼子杀手放在眼里,又何必这样污蔑属下?国公爷昨晚回城路上,难道没有遇到敌人埋伏?这还不足以证明属下并未说谎吗?”
贾代善脸上犹疑了一下,问:“你说的当真?你在碧峰塔见过琏儿?”
卫休忙道:“千真万确,琏二公子不愧出身将门之后,小小年纪,神勇无匹,琏二公子见那些恶人追来,自己套了绳索在窗条上便跳窗沿着绳索降下去了,那碧峰塔可不低。这个年纪,这分本事胆识,不愧是国公爷的嫡亲孙子。对了,琏二公子跳窗逃走的时候,还是属下拖住恶人,琏二爷才有时间套绳跳窗,国公爷将琏二公子请来一问便知。”
贾代善见卫休夸贾琏,脸上露出笑容道:“琏儿聪明出色之处,确实难得。既然琏儿信你……那许是我错怪你拉。”贾代善便说,边站起来身来,走到卫休身边替他解绑。
卫休心中长舒一口气,却不敢大意,正在此时,贾代善一面亲自替卫休解绑,一面又说:“委屈你啦。”接着,突然脸色一变:“那为何琏儿说你不可信!”
卫休原本放松了警惕,被突如其来一问,来不及作假掩饰,脸色陡然一变,脱口而出道:“果然!”卫休自知失言,这话也收不回来了。同时,卫休也灰了心,自己连一个黄口小儿都斗不过,还谈什么泼天富贵?索性苦笑道:“果然是将门之后,只是国公爷能否告知琏二公子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贾代善却从卫休那句果然之中听出不同意味来,反问:“你方才那句果然是什么意思?”
卫休抬起头来看着贾代善:“国公爷得此麒麟孙,琏二公子光华太盛,总有偶尔没有藏好的时候,被人得知琏二爷不凡之处也不稀奇。国公爷,看在当初属下跟着国公爷出生入死的份上,可否请琏二公子前来相见,叫属下错得明明白白。”
贾代善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自甘堕落和藏头露尾的鼠辈为伍,让琏儿和你说话,没得恶心坏了我的琏儿!”说着,贾代善便起身要出石屋。
“国公爷!”卫休喊了一声,贾代善回过头来,卫休继续道:“国公爷,我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国公爷昨夜在官道旁见了我,就将我绑来,可没有我违法乱纪的证据。国公爷就这么扣下我,不怕御史弹劾国公爷对朝廷命官滥用刑法?”
贾代善早就想到此节,因此也没打算长久扣着卫休,冷笑一声道道:“人是自然要放的,只是你今日出了荣国府,他日也必然落在我手上!另外,我放你出去,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卫休苦笑一下道:“自然知道,属下路途遭贼,恰逢国公爷寻了府上失踪的琏二公子回来,是国公爷救了属下。属下回府就会备上礼物来谢国公爷。”
贾代善点了点头,拔剑将卫休身上的绳索砍断了。卫休是朝廷命官,还是朝廷亲封的忠平伯,既然背后之人能让卫休这样的伯爵俯首听令,自然在朝中有人,若自己还不放人,说不定御史的奏折都送去上书房了。
正在此时,贾代善一回身看见贾琏在演武场上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在瞧什么。
“琏儿,你不在屋里好好养伤,到这里来做什么?”贾代善问。
贾琏见贾代善和卫休从石屋出来,过来对贾代善行了礼道:“祖父,琏儿出来透透气,琏儿身上的伤不打紧的。”
卫休见了贾琏,上前道:“琏二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贾琏看了一眼卫休,笑道:“你一把年纪还能做骗子,自然是令人印象深刻的。”
卫休饶是上了年纪,也被贾琏说得脸上一红,还是忍不住问道:“二公子是何时识破我的。”
贾琏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道:“你可真叫我为难。你们演的戏满是漏洞,我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啦。”
卫休瞪大了眼睛看着贾琏:“琏二公子就不怕慧极必伤吗?”
贾琏突然就笑了:“还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卫将军一把年纪,还诅咒六岁孩童,就不怕遭报应吗?”然后贾琏又看了卫休一眼:原著中卫若兰只在秦可卿死那一回出现个名字,说是王孙公子。但是很多红楼爱好者都推测史湘云后来定亲,定的就是卫若兰。
刚开始贾琏以为卫家只是图史家的一门双侯,现在看来,卫家和史家在联姻前,也许在政治上就先一步联盟了,这卫休看年纪,说不定就是卫若兰的祖父。说起来,史湘云青年守寡,真正早亡的倒是这卫老头的孙子。啧啧,别是这老头儿口业造的。
卫休笑道:“琏二公子口角锋芒,难怪会被人觊觎才干。”
贾琏和贾代善同时瞧向卫休。卫休这话大可以不说,他说,就是提醒贾代善和贾琏,贾琏的天分已经引人觊觎了。贾代善和贾琏自然听出这是卫休服软求饶的方式。
其实这话就是卫休不说,贾琏和贾代善也隐隐猜到了。尤其是贾琏,在碧峰塔上,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用浸血的鞭子抽打他,但是力道却控制得很好,贾琏就隐隐觉得对方抓自己,似乎不全是为了威胁祖父。否则将自己打伤,打残,依旧可以达到目的,何须手下留情?
对方用浸血的鞭子打一个小孩儿,又派另一个人来博取这孩子的信任,派来的人还是自己最信任的祖父的老部下,这一切安排更像是要驯服这个孩子的做法,他们驯服自己做什么?如果自己身上没有吸引他们的地方,对方何必花这样的力气?自己不同于别的孩子之处,也就是远胜于同龄孩子的聪慧冷静了。
至于自己的才智怎么暴露的,贾琏也很快想到了:自己有好几次曾在大书房读书的时候,想到疑点突然冲出来去找祖父议事,后来祖父遇到的难题迎刃而解。一次二次无妨,这样的事多发生几次,自然容易叫有心人瞧出端倪,而这个有心人十有八|九就是官先生。这些疏漏点贾琏在被关在碧峰塔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贾琏突然对卫休笑道:“卫将军爽快,既然你好心提醒我,我领你的情。其实你在我隔壁凿墙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问题啦。我被关进碧峰塔后,傍晚曾有人来送过一次饭,还故意高呼‘吃饭了!’然后将两个馒头和一碗水从一个小门洞推进来。
卫将军自称被他们捉了两个月,又被囚|禁在我隔壁,这粗声粗气的送饭声音却只响起了一次。为什么他们只给我送饭,不给卫将军送饭呢?卫将军是铁人吗?不,你不是,你是他们自己人,你可以吃香喝辣,自然不用吃冷水就硬馒头。卫将军不过是夜里才到我隔壁凿墙救人,骗取我的信任罢了。”
卫休听到这里,倒抽一口凉气,苦笑道:“琏二公子果然聪明绝顶,方才琏二公子说我们的布局满是漏洞,想来不止这一处,其他叫琏二公子看出来的破绽,琏二公子能否一并告知?”
贾琏抬头道:“跟你说了也没什么打紧,除了送饭那一处外,我叩过碧峰塔那间囚室的另外三面墙,发现连被卫将军凿开那面墙在内,有两面材质不一样,是现砌的。所以,你们早就布局想掳我啦,那间奇怪的囚室也是专门替我准备的。
还有你准备的绳索。绳索是韧性极强的天丝绸布裁成布条后结成的,这样的绳索确然能够承受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不至于叫卫将军假装救我不成,却因绳索断了掉下碧峰塔摔死。那绳索你们也准备得算用心,每隔一段,就有一个绳结,确实像撕碎衣裳后结成的。”
“只是像?”卫休忍不住打断贾琏问。
贾琏点点头道:“只是像。但是现在是冬天,这时节这样的天丝料子只是用来做中衣的。原本卫将军出身官宦人家,穿这样上等料子的中衣再正常不过的,但是卫将军不过普通身量,一套中衣岂能结成十丈长的绳索?还是卫将军有特殊癖好,冬天里穿七八套中衣?
再说,卫将军自称被他们劫持两月,虽然卫将军也穿得狼狈,身上也脏,还夹有稻草,乔装得确实像一个囚犯的样子。但是卫将军身上却没有血痕。那满脸横肉的男子用的是带血的鞭子打的我,他们对待一个孩童尚且如此,为何对待卫将军这样的老将军却温柔了,不用鞭子打了?
想来,卫将军追随的主子十分蠢笨,只想到用带血的鞭子抽打我,待我受不住恐吓煎熬,吓得六神无主了,卫将军再出来救我,安慰我,若是成功骗过我,将来我就对卫将军言听计从啦。但是设计这计策的人竟然连在卫将军身上抽几鞭子血痕都忘了,啧啧,这么蠢的人,卫将军与他们合作,是老寿星上吊么?”
卫休堂堂伯爵,被一个小孩儿连嘲带讽,偏偏无可反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贾琏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对卫休道:“卫将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卫休面如死灰,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贾琏却接着道:“我回答了卫将军这么多话,能否请卫将军回到我一个问题?”
卫休脸上神色变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贾琏说了这么多,于情于理,似乎轮到他回答了,况且贾琏说只问一个问题,也不算过分。但是贾琏方才那番话,表现出来的那番心智,碧峰塔上表现出来的勇敢果断,称之为智勇双全不为过。这样的一个孩童,他问一个问题,好回答吗?能回答吗?
贾琏没有等卫休点头,就接着道:“我想问卫将军的是:暴王当初体面如何,下场如何?卫将军是祖父旧部,又被祖父擒住一日,卫将军回去之后,你的主子还能心无芥蒂的相信你吗?就算将来他成就大业,论功行赏的时候,卫将军的赏赐能越过那位大人物的嫡派亲信吗?
卫将军能活着等到那时候,还算你背后的主子仁慈,若是你那又自负又蠢的主子疑心你是我祖父的内应,所以我祖父昨日才能顺利的救出我,你的结果如何?我能活到今日,是你背后的主子觉得留我有用。而你,一个被认定叛变的人,逃得过偌大杀手组织的追杀吗?”
贾琏说完,便不在理会卫休,转头对贾代善道:“祖父,琏儿在碧峰塔上两日,被闷坏了,你能带琏儿去练一套拳活动活动筋骨吗?”
贾代善和贾琏一起商量过多少大事,贾琏将话说道这个份上,贾代善自然明白,于是贾代善乐得配合贾琏,笑着点点头,对卫休道:“卫伯爷,我就不亲送了。”说完,对远处的程取招招手。
程取走到贾代善跟前抱拳道:“国公爷有何吩咐?”
贾代善道:“送卫伯爷回府,记住了,你一定要亲自将卫伯爷送到府上。”
卫休听了刚才贾琏那一连串的问题,想到主公说的‘不将贾代善引进乙字号埋伏圈,提头来见’的话,不禁毛骨悚然,脑子中不停的出现成群结队的绿衣杀手涌进自家杀了自己的画面。此刻贾代善又让自己的常随程取亲自送他回府,这不是告诉主公自己假装投靠,实则是贾代善的细作吗?自己回去了,哪里还有活路?
想到此处,卫休一个激灵,将心一横道:“属下不回去,请国公爷慈悲,给属下指点一条活路,国公爷叫属下做什么,属下都绝不推迟!”。
贾代善见贾琏的攻心计成功,心下越发赞许贾琏;而贾琏见卫休果然松口,也是心下松了一口气。
方才贾琏那番话,不独卫休听了吃惊,贾代善听了也吃惊不小。贾琏竟然连卫休的面都没见,就已经判断出对方诓骗自己,这份本事,多少饱学之士也比不上。
贾琏这番有理有据的剖白,并非纯为在卫休面前显摆本事,贾琏铺垫那么多,都是为了最后反问卫休那一句话。攻心为上,贾琏先用一番话震住了卫休,让卫休在惊疑中对贾琏产生佩服之情,有了这番铺垫,贾琏的每一句话都会在卫休心中增加分量。然后贾琏才说出那番令卫休胆战心惊的话,句句直指卫休内心深处的恐惧,果然一击必中,卫休倒戈。
贾代善听了,对卫休道:“我这间石屋倒还安全,我荣国府的护院也还拿得出手,卫伯爷若不嫌弃,就在这里暂住两日。你所惧怕之人,只怕就这几日就要落网,到时候卫伯爷是愿意在公堂上指证对方,还是不敢出面,全凭卫伯爷的心。”
卫休还是一身的冷汗,点头称是。贾代善命程取多派人手在演武场附近巡逻,才牵着贾琏的手往靶场走去。
“琏儿,为何不多将养些时日再出来?”贾代善问贾琏。
“祖父,我伤得不重的,都是些皮外伤,一直关在屋里反而闷坏了。对了,祖父方才说卫休惧怕之人就要落网,是真的吗?”贾琏问。
贾代善突然笑了起来,道:“是真是假,就看你敬大伯的本事了。说来,也该有结果了。”顿了一下,又道:“琏儿这个时辰来这里做什么?”
贾琏指了一下演武场以北大片的空地道:“祖父,这一片地空在这里岂不可惜?左右官先生不能用了,以后我和哥哥、珠大哥也别单雇西席念书了。就在这里修了族学,聘了有学识的先生和骑射师父来。族中子弟若愿意上进的,书自然要读;君子六艺也不能落下。”
贾代善抬眼看了看,宁荣二府中间有条小巷界断,然则这小巷属于私地,从宁国府荟芳园至荣国府东大院一代,除了中间有些下人房外,也没其他屋宇,若是将这些下人房改成书斋,再从东府花园起,转至北角,也可将演武场再修大些,学君子六艺尽够了,贾家族人子弟入学,习武修文都全了。自从几年前自己做主打发了不少偷奸耍滑,欺上瞒下的下人,这些下人房本就空着,改成书斋也是不错的。
想到此处,贾代善笑道:“琏儿怎么相处这样的主意?”
贾琏仰头看着贾代善道:“琏儿这次被掳,吃了大亏,因而想着,咱们家的子弟儿郎都学些君子六艺,不求建功立业,也不欺压他人,只求以后兄弟之间能相互帮衬,不被外人所欺。所谓技多不压身,多学些本事,自然是没有错处的。”
贾代善听了,哈哈一笑道:“你敬大伯是一族之长,这些事原本该他牵头谋划,没想到竟让你抢了先。只是你敬大伯捉贼去了,待他回来,要和他商量过了才行。”
贾琏听了,笑道:“敬大伯必然同意的,那年青瑟在宁国府行刺,祖父说敬大伯不能发现青瑟心怀不轨,是因为东府无人习武之故,当年敬大伯就想将珍大哥送来习些拳脚。偏偏没过多久,敬大伯去了山东,后来珍大哥做了父亲,越发顾不上了。如今新修族学,学中还授君子六艺,敬大伯就是为了蓉哥儿,也必是赞成。”
贾代善哈哈一笑道:“那等你敬大伯回来,咱们就去东府商议此事。”
贾琏满意的点了点头。
京城寸土寸金,现在就是有钱未必能买到大片的好地,宁荣二府也是因为当年和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功绩,占地极大,从宁国府荟芳园起,含二府中间的小巷在内,另含一些荣国府的下人房,总共是三里半的地,原著中后来被修成了大观园。
贾琏记得原著上为了修大观园,不但拆了宁国府的部分花园,许多山木竹石、亭台栏杆还是从贾赦住的东大院拆挪过去的。可怜堂堂荣国府的袭爵人,不但一辈子没住进正院,还为了大侄女省亲,将自己住的屋子都拆了大半。现在既然自己做了贾琏,自然先下手为强,将贤德妃建省亲别墅的地占了再说。
议定了新修族学的事,就专等贾敬回来了。
只是又等了两日,贾敬都不见回来,到底第三日一早,戴权却来传话说景和帝宣贾代善立刻前去刑部。
彼时,荣国府众人正在荣禧堂,贾代善和贾母坐上首,等着儿孙请安。
听说戴权来传话,贾母美心一跳道:“怎么这样早就来传话了,又是去刑部那样的地方,也不知道什么事?”
贾代善口称无妨,起身一面命人去回戴权稍等,一面回梨香院换衣裳。贾琏看了一眼贾代善,贾代善也正巧在瞧贾琏。贾琏看到贾代善的神色镇定,差不多猜到是贾敬捉了菩提寺的众杀手回来了,复又低下头,依旧坐在贾瑚旁边。
贾代善很快换好了衣裳,与戴权同到刑部。贾代善入内之后,见景和帝也在,又向景和帝行礼,景和帝照例免了贾代善的礼,并赐坐。
原来,那日贾代善推测出贾琏之所以在窦家被掳,定然是有人将贾琏的行踪告诉了绿衣人。贾府的下人是贾代善清理过的,虽然说人心难测,不能说贾府的下人全都可靠,但贾府打发了不少人之后,留下的不是家生子,就是家世清白之人,就是有些奸猾心思,也难以接触杀手组织。
倒是官先生,贾瑚、贾琏因次日要去窦家,提前一日就向官先生告了假。官先生因有功名在身,并非贾府下人,出入很是自由,有充足的时间传递消息。后来贾代善又从青瑟、翠鸟、绿衣人的名字和衣裳上猜测掳走贾琏的杀手组织和青、绿二色有关。
再一联想,贾代善又想起自己有一次见到官先生腕子上带着绿松石的佛珠串,联系如此种种,贾代善已经有了六七分的把握确定贾琏被掳和官先生有关。佛珠多为上等木料所制,绿松石的佛珠倒很特别,恰巧范珣调查青、绿二色的商户、铺头,建筑中,菩提寺的碧峰塔通体为绿色,十分特别,贾代善便猜测贾琏被藏在菩提寺中。
除此之外,菩提寺僧侣的僧衣也与众不同,别的寺庙僧侣僧衣多为灰、褐二色,菩提寺僧侣的僧衣竟是青色为主。
也是因此,贾代善猜到菩提寺之后,并没有立刻前往救人,而是吩咐布置了好一阵。除了布置荣国府的长随、家丁、护院,还有一些退伍之后愿意追随贾代善的旧部攻打菩提寺、又让程取派人监视官先生外,另外还派人通知贾敬入宫请景和帝另派兵截住菩提寺众僧侣、杀手的退路。
那日贾代善带人攻打了菩提时一个措手不及,救走贾琏之后,银面人仓促之间将人手撤退到菩提寺外三里地处,并在那里设伏,专等卫休将贾代善一行诓骗过去,将贾代善祖孙一并活捉。
谁知贾代善料敌先机,早就有贾敬带兵埋伏在菩提寺逃往外省的几条官道上,银面人伏击贾代善不成,反被请君入瓮。
一夜之间连被打两次措手不及,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因来不及布置阵法,也成了乌合之众,当夜就被活捉了大半,剩下的贾敬又在附近搜索了一日,昨夜才带着菩提寺的一众僧侣、杀手回京复命。
贾敬刚升了兵部左侍郎,品级本就足够急奏入宫,中间又省了许多便宜。
今日审菩提寺的杀手,由刑部尚书主审,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右御史旁听。众人到齐之后,押上银面人,将面具一揭,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忠顺王府逃脱的吕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