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飞虎匆匆赶往书房,递上刑部的文书。
宴修打开那信封,眸子凝在墨迹上有片刻。
飞虎喘着气道:“郭侍郎说了,那赵宫令被不知名人士打成了重伤。”
全身骨折,连嗓子都坏了。
刑部郭侍郎在小鸟太监屋中搜出了赵宫令的贴身物件,结合案发时赵宫令的去向和动机,已经可以判定她是凶手。
却想不到她在被捉拿前打成了重伤。
宴修皱起眉头:“确定赵宫令就是凶手?”
小鸟是燕王的线人,他身上究竟藏了什么东西,才让太后和燕王痛下杀手?
飞虎点点头:“郭侍郎极其确定,并没有对外声张。”
宴席放下手里的信封,问:“赵宫令是谁打的?”
她是太后的心腹,常人就算有深仇大恨,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飞虎:“事发地点,在端合宫后院耳房附近,她是清晨被宫人发现,扔在了土坑里。”
宴修眉目一挑:“别告诉孤是叶檀居住的耳房附近。”
飞虎搔了搔后脑,嘀咕道:“她应是没这个胆子揍赵宫令吧。”
“她胆子可大着呢。”
宴修嗤笑一声,将手上的文书撕成碎片,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
他起身走到窗边,盯着窗外泛黄的枫叶,对飞虎叮嘱道:“让郭侍郎结案吧,捉拿赵宫令归案。”
“属下听令。”
飞虎一拱手,迅速退出书房。
赵宫令被抬走时,阖宫上下处于震惊的状态。
太后唯一的心腹,阵亡。
花美景锤着墙头,气愤道:“亏我还觉得她人好,她竟然杀人!”
李铁军惆怅不已:“这怎么端合宫人越来越少啊。”
先是死了个小鸟太监,又死了个掌管全宫事务的赵宫令。
这高层都快要死没了。
叶檀翘着二郎腿,神态惬意:“祸害都死光了,挺好。”
李铁军狐疑道:“大姐,怎么自从你来之后,这端合宫就没安生过。”
花美景踹了他一脚:“说什么呢,大姐这是福星,将坏人都赶跑了。”
李铁军:“啊对对对。”
第二日,花美景和叶檀又升官了。
太后抹着眼泪,对程宫令说道:
“小程啊,你一定要接替好小赵的职位,来日她泉下有知,也定会欣慰的。”
程侍中晋升成为程宫令,站在一旁安慰着太后。
太后似乎是真心挂念死去的赵宫令,端合宫的内殿都挂起了白幡和白花。
内殿伺候的人三日不许吃荤。
只有睡在太后从床边的花美景和叶檀知晓,太后是真的害怕。
半夜,星河璀璨,月夜长明。
太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叹口气:“你俩说,这赵宫令会来找哀家么?”
叶檀甚至没来得及捂住花美景的嘴,花某就蹦出一串:“不会的,赵宫令忙着受刑呢。”
太后瞬间从床上坐起:“你说什么?”
“她受什么刑?”
当然是下十八层地府的刑。
花美景还想说,叶檀狠狠拧着她的大腿肉,抢先道:“寻常人死后投胎,就叫受刑。”
太后这才松了口气:“那倒也是,人死了可不就是受刑么。”
花美景表情痛苦,在嘴上拉了个拉链,这才让叶檀松手。
第二日,景泰宫宣布一则消息。
皇后要为太子殿下择选太子妃。
叶檀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李铁军神情复杂:“那可是太子殿下......”
叶檀作惊恐状:“那可是太子啊!”
就宴修那货还选妃?嫁给他的人得多难过啊!一张冰块脸,张口闭口杀了你,救命,真的会有人嫁给这种男人吗?
却听李铁军哀嚎:“那可是我们一众下属心中的高岭之花啊,太子要是选妃了,我们这些下属怎么办啊!”
花美景默默离他坐远了些。
叶檀纳罕道:“啊?你有病吧。”
虽然东宫宫人补贴丰厚,但据说工作风险比端合宫还要高。
尤其是在听到东宫的石子都要按大小排放时,叶檀整个人处于窒息的边缘。
李铁军一脸郁闷:“不,你不懂,太子是我们的信仰。”
像太子这样的男人,无人能匹配!
太子选妃,全京城躁动。
皇帝跑到景泰宫问:“素问呐,你真的要给咱滴儿选妃吗?”
皇后捻着佛珠,面容平静:“到时候了。他是太子,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皇帝恍然大悟:“若是他不愿意呢?”
皇后手中佛珠一停:“你今天话有点多。”
皇帝撇撇嘴:“一说中你的心事,你就说朕话多。”
他就说平安不像是对男女之事感兴趣的主儿。
傍晚,宴修被皇帝叫到清平宫。
“父皇,有事找儿臣?”
“平安,你今年都二十五了,怎的还不娶妻生子?”
烛火幽幽,皇帝身边没有别人。
他苦口婆心道:“你二弟多福都有三个子嗣了,你怎的还不成婚?连个通房也不要。”
多福是燕王的小名。
宴修神情淡淡:“他多子多福,就叫他多生几个,左右您有皇孙,就不用来催儿臣了。”
皇帝急了,一拍大腿:“这怎么能一样,你是朕的太子,朕怎能不着急?”
宴修喝下杯中茶:“母后自己闭世隐居,非要多管儿臣的私事,您叫她有功夫管儿臣,不如在佛堂里念念经。”
说罢,他又慢悠悠道:“最近宫中是少了些生气,不如父皇再纳几个妃子?”
皇帝登时吹胡子瞪眼:“瞎说什么呢你!快快快,你个泼猴,赶紧滚回去处理政务!”
宴修遂背手回了东宫。
路上,飞虎小声问:“殿下,您为何不选太子妃?”
男人一个眼刀递过去,“怎的,你也敢染指孤的事情了?”
飞虎立刻缩着头,嘀咕道:“那肯定不是,属下哪儿敢啊,就是好奇。”
他们家殿下自幼就于他人不同。
文武双全,惊才艳艳,幼年被立为太子,从十三岁开始就被皇帝扔在政务堆里,是天生的君主。
偏偏冒出来个燕王争权,太子这才起了杀心。
但女人这一方面,殿下几乎是从未有过兴趣。
在他眼里,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一切都是为了利益最大化。
飞虎拎着灯笼,宴修看着里面散出的暖光,抬头望了望天:“太子妃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飞虎一怔,却听男人声音淡淡。
“太子妃是政治上的联姻,是世家交换权力的筹码,如果非要一个女人绑在这个位置上,那她所要担负的责任,远远超过哺养普通家庭。”
“她既要维系这段孤不感兴趣的婚姻,又要对父皇和母后百般讨好,还要曲意逢迎各路权贵,将东宫活成战场。与其让一个鲜活的人困在囚笼中,倒不如孤一人。”
宴修想过娶妻生子。
可现实是人选太少。
愚昧之人蝇营狗苟,聪慧之人走不到他跟前去。
说着说着,宴修眉头一皱:“那名暗卫找到了没?叶檀的身份核查了么?”
话题跳转太快,飞虎擦了把汗,连忙摇头:“还没有。”
“哦,对了,那赵宫令死后,叶檀倒是升了官,成了叶侍中。”
叶檀和花美景的升官速度可以说是骑着扫帚追星赶月,全皇宫绝无仅有。
宴修脑海中出现一道青绿色的身形,下意识道:“那青色的宫装应是也要换成蔷薇色?”
飞虎一愣。
这个他还真没注意过。
殿下怎知晓得这般清楚?
他下意识看向宴修,却发现后者已经加快步伐,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
选妃的通告席卷全京城。
进宫的贵人明显增加许多。
大家都对太子妃的位置垂涎欲滴。
花美景皱眉:“太子和一个人亲嘴的画面是什么样的?”
叶檀瞬间打了个哆嗦,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两人拎着从尚宫局取来的东西,走回端合宫。
临进门一脚,叶檀检查物品,皱眉问:“太后想用的玉如意呢?”
花美景一脸迷惑:“什么玉如意?程宫令没说啊。”
叶檀扶额无奈:“蠢货,采购单上都有,你是不是忘拿了?”
花美景一拍脑门:“哎呦我忘了!”
叶檀让她等着,“我去取,马上回来。”
夕阳西斜,黄昏已至。
花美景蹲在地上,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懊恼地站在原地:“下次不能这样了,老是连累小檀檀!”
叶檀为了省时间,直接走了宫墙间的小道。
因光线被树林遮挡,太阳的余晖也看不真切。
她穿过树林,敏锐的耳力却忽然听见有两人在对话。
“前线战事不太顺利.....”
“若能成功......”
叶檀视线所及处并未有他人的身影,她皱着眉继续穿过树林,终于走到自己要爬过去的狗洞前。
可这时,对话的声音倏地明了起来。
“燕王愚钝,与百越之间的战事久攻不下,只怕下个月就要还朝。”
“主子,要不要在半路截杀?”
男人嗤笑一声:“他也配墨林塔的截杀,待回京后清算旧账即可,无需多费财力在他身上。”
“太后死了心腹,与燕王的同盟难以维系,过段时日,直接送她去见阎王爷。”
“是。”
藏在墙后的叶檀不自觉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呼吸被两人察觉。
但她的脚步稍微一动。
墙后忽地传来一声厉喝:“谁?!”
是宴修!
艹,玩儿大了。
叶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进树林,施展轻功径直回到宫道上。
确定无人追踪后,她背靠在墙上猛烈地喘息着,心跳飙升几乎快从肋骨缝里跳出来,叶檀手扶着墙壁时才发现自己抖得像筛子。
“完了......完了”
宴修不会放过她的,怎么办?
女孩儿的瞳孔无意识放大,在最后一抹余晖中轰然跌地。
...
飞豹正欲追踪,却被宴修叫住。
男人眯着眸子片刻。
他捻着手中的扳指,沉默足有半刻钟。
“端合宫的叶檀,杀了罢。”
怪只怪她自己运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