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神威

荆寒章光明正大地把晏行昱从相府里带走了, 根本拦都拦不住。

七皇子府邸不像相府那样只有外面威风里面简朴,不光外面威严奢靡,入了门更是极大且奢华, 处处还有不符合荆寒章气质的雅致。

府邸年前已建好, 什么都不缺, 荆寒章昨晚归来后,今日一早便进宫复命, 马不停蹄地从宫里搬了出来。

荆寒章带晏行昱过去的时候,侍从们正在一箱一箱地往里搬东西。

晏行昱被荆寒章从马上抱下来,撩开罩在头上的大氅, 有些好奇地看着。

荆寒章毫不避讳地拉着他的手往里走, 道:“我从西北给你带了些小玩意,等会拿给你看。”

晏行昱不想要什么小玩意,荆寒章回来他就知足。

荆寒章见晏行昱病歪歪的,好像什么事都提不起来精神, 打消了臭显摆的打算,想先让他休息半天再说。

只是刚进府邸,就听到侍从说瑞王到了。

荆寒章有些为难,晏行昱道:“还是先见瑞王要紧。”

荆寒章这才点头, 拉着晏行昱往里走。

晏行昱有些诧异:“我也要去?”

“去。”荆寒章大大咧咧地拽着他,“见我大哥,你为什么不去?”

晏行昱:“……”

荆寒章这句话根本没什么意思,但一向不害臊的晏行昱此时脸有些发红。

荆寒章没瞧见,拉着他去见瑞王。

瑞王在前厅坐着,不知等了多久,他大概是烦了,此时正漫不经心地看着一张纸,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听到那大大咧咧的脚步声,瑞王就知道自家弟弟来了,他无奈放下手,抬头道:“你下了朝直接出宫,我都没来得及和你……”

瑞王话音戛然而止,他诧异地看着荆寒章身后的晏行昱,这才知道荆寒章这么着急出宫是去做什么了。

他本以为荆寒章是去相府看晏行昱,没想到竟然直接把人家偷出来了。

晏行昱行礼:“见过王爷。”

瑞王忙道:“不必多礼。”

荆寒章眉梢扬着,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对着自家哥哥毫不客气道:“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明天说吗?”

瑞王瞪他一眼,荆寒章只好乖乖拉着晏行昱坐在旁边。

瑞王看着晏行昱,有些犹豫地将手中的纸握紧了些。

荆寒章大概瞧出来了,将腿一翘,吊儿郎当道:“没事,不用避着他。”

瑞王:“……”

泼出去的水!

瑞王没好气地甩了甩手中的纸,道:“你不在京都城这些年,那个手握蛰卫的人暗中搅和了不少事,二皇子一脉几乎被他除了大半。”

荆寒章古怪道:“这么张狂?”

“嗯,你走后不久,那人就开始断断续续出手了。”瑞王将手中的纸递给荆寒章,道,“也多亏了他的张扬,我暗中挖出了不少东西。”

荆寒章接过来那张纸,发现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自己根本认不得,便将纸扔给晏行昱。

“挖出了什么东西?”荆寒章直接问。

瑞王叹息道:“那是摄政王留在京都城的蛰卫名单。”

荆寒章一愣,晃着的脚尖也顿住了:“蛰卫?挖出来多少?”

“不过十分有一。”瑞王道,“那些蛰卫埋得太深,有些人在几十年前先帝未死、摄政王羽翼还未丰满时便已埋下。”

晏行昱正在看这张名单,顺便小声地挑选几个身份贵重的人把名字念给荆寒章听。

荆寒章凑上前扫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名字,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这么多人,才不过十分有一,看来摄政王战死沙场,指不定真的事出有因。

晏行昱念着念着,话音一顿,他在最后的名单上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荆寒章听到他不读了,疑惑道:“就这些吗?”

晏行昱拽了拽荆寒章的袖子,小声道:“殿下,封尘舟。”

荆寒章诧异道:“他也是蛰卫?”

瑞王道:“他自幼被培养成惊蛰卫,但还未成年摄政王便战死沙场,封尘舟在惊蛰卫数年后才被人拎了出去。”

所以才有现在的大理寺少卿。

“被谁?”

“晏修知。”

荆寒章这下眉头都皱起来了:“怎么又和晏修知有关系?”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骇然道:“晏修知也是蛰卫?”

一直在看名单的晏行昱却笑了,他自嘲道:“我叔父应该算是摄政王余党,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常年征战在外,许久都不归京一回。”

瑞王不好当着晏行昱的面说人家叔父的不是,尴尬地咳了一声,对荆寒章道:“行昱前些时日病了一场,你还是先送他去休息吧。”

“病了?”正在沉思的荆寒章吓了一跳,忙对晏行昱道,“怎么又病了?你没好好吃药吗?”

自小到大,瑞王从没见过自己猫嫌狗憎的弟弟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瑞王莫名有些酸。

晏行昱笑道:“心疾犯了而已。”

一说起心疾,荆寒章浑身一僵,犹豫半天才讷讷道:“我……我在西北没寻到佛生根。”

晏行昱早就知道西北寻不到,也没抱太大希望。

荆寒章见他小脸苍白,不忍心让他陪自己在这里搅和京都城的是非,和瑞王说了一声,便扶着他去休息。

晏行昱大概真的累了,根本没在意自己被荆寒章带去了哪里,被扶着倒在榻上,周围全是荆寒章的气息,他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荆寒章站在榻边看了他许久,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片刻后,他再次回到前厅,瑞王似笑非笑地瞥着他。

荆寒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含糊道:“怎么了?”

瑞王淡淡道:“你胆子还真是大,就这么到相府把人抢来了,就不怕晏戟寻你麻烦?”

“哼。”荆寒章不怕,“他尽管来寻,我可不带怕的。”

瑞王:“……”

瑞王的眼神像是在看小傻子,他叹息道:“那你偷便偷了,怎么不把相府的神医也一并偷过来?”

荆寒章嫌弃道:“那个好几天都不换衣裳的庸医,我才不想偷他。”

瑞王:“……”

“你傻啊。”瑞王都有些来气了,“晏行昱的身子这么差你没看出来吗?没有神医在旁边时刻看着,你让他在你府里等死啊?”

荆寒章傻坐了半天,才着急道:“他……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就非得神医在身边看着了?”

瑞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声道:“这两年我不止一次听过他病重,还有一回差点没醒过来,好在那个相府神医妙手回春。”

荆寒章呆坐在原地,怔然道:“可才……才只过了两年。”

荆寒章说完这句傻话就想起来晏行昱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能活多久啊你和我说说?”

“四年呢,已经够久了。”

荆寒章一直以为自己有足够久的时间来对晏行昱好,所以才敢远走边境,两年方归——若非是他答应了晏行昱两年寻不到佛生根就放血给他,八成要在今年年底回来。

荆寒章近乎恐惧地想,现在的晏行昱身子已经这么差了,若是自己真的再拖延到年底……

等自己回来了,他……还在吗?

荆寒章坐了半天,突然起身,二话不说往外跑。

瑞王忙道:“你做什么去?”

荆寒章头也不回:“把那个神医也请来。”

瑞王:“……”

现在叫人家神医了?刚才谁庸医庸医的叫来着?

***

晏行昱拢着荆寒章的衣袍,一觉睡到了晚上,被一股熟悉的药香唤醒。

那药太熟悉,晏行昱迷迷瞪瞪地坐起来,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相府。

“醒了?”荆寒章穿着一袭单衣从外面走来,手中端着一碗药,坐在了床沿。

晏行昱看到他才松了一口气,熟练地将药碗接过来,仿佛是饮茶似的,面不改色将黑乎乎的苦药一饮而尽。

他喝完后,将药碗递给荆寒章,哑着声音道:“鱼息来了?”

“嗯。”荆寒章拍了拍胸口,自豪道,“我把他请来了。”

虽然被鱼息趁火打劫坑了不少银子,但奈何七殿下有的是钱。

晏行昱见他这么生龙活虎的模样,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荆寒章熟练地将一颗蜜饯塞到他嘴里,道:“药苦吗?”

两年前晏行昱从没叫过药苦,荆寒章本来以为这次也是,但没想到晏行昱竟然轻轻一点头,道:“苦。”

荆寒章一怔。

晏行昱垂着头,轻声说:“殿下给了我太多糖,我受不得苦了。”

荆寒章被他这句话说得心尖一疼,他摸了摸晏行昱的脸,声音放得极其轻柔:“我们把病治好,就不会这么苦了。”

这话就是要放血取佛生根了。

晏行昱听到这话,沉默了好一会,没吭声。

荆寒章见他眼皮又开始打架,蹙眉道:“还想睡?”

怎么好像睡不饱一样?

晏行昱靠在软枕上,看着又想要睡过去。

荆寒章有些慌乱,忙拽了拽他的手:“行昱,别睡,和我说说话。”

听到荆寒章这么说,晏行昱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好,殿下想说什么?”

荆寒章被噎了一下,他只是想让晏行昱别这么嗜睡,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问道:“你这两年,在京都城做什么?”

晏行昱很乖,有问必答:“抄佛经。”

荆寒章理解不了晏行昱这闲着没事就抄佛经的习惯,他咳了一声,含糊道:“那……你怎么不写信给我?”

荆寒章这些年从边境让人送来了不少小玩意,每回送来都必定夹杂一封龙飞凤舞、只有晏行昱才能看懂的信。

他不怎么会写甜言蜜语,更不会作什么诗词歌赋,只好将边境的趣事认真写下来给晏行昱看,尽量想逗他开心。

这两年荆寒章寄了无数封,但却没等到晏行昱一封回应。

久而久之,荆寒章都开始怀疑晏行昱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他,还暗自伤心了好久。

“太远了。”晏行昱想了想,认真道,“我想和殿下说得太多,但怕您认不得字。”

荆寒章有些别扭,小声嘀咕:“那也不能一封不写啊。”

晏行昱怕他伤心,伸出手指去勾荆寒章的手,眸子弯弯,柔声说:“下次我一定天天给殿下写。”

荆寒章意外好哄,晏行昱随口一句话就把他哄得心花怒放。

“你殿下再也不走了。”荆寒章双手环臂,嚣张得很,“往后我哪儿都不去,就在京都城待着,谁赶也不走。”

晏行昱一直没什么光亮的眸子猛地亮了起来,但很快就想起来,道:“那三月春猎,殿下不是还要离京?”

他说着,看起来有些失落。

“离京就离京呗,反正也不远。”荆寒章正在想着等会去找鱼息放血的事,颇有点心不在焉,随口道,“反正我走哪都要把你带去哪儿。”

晏行昱这下彻底愣住了,他急忙拽着荆寒章,似乎想让他再说一遍这对他来说如千斤重的承诺,但又觉得这样太过无理取闹,急得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荆寒章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而且猎场离京都城也不远,半日路程,晏行昱的身子虽差,但不至于连马车都不能坐。

“你就等着看你殿下大发神威吧。”

荆寒章在西北历练多年,身手早已不是两年前在巡防营那种小打小闹能比得过的,他仿佛孔雀开屏似的,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哼哼着:“春猎的时候,看你殿下横扫千军,给你打一堆鹿回来。”

晏行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