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着红蓝色灯光的车逐渐远去, 纪愉依然坐在台阶边,神情有种放空的怡然在里面,看着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实际上。
柯基凑过去将她手里的塑料垃圾叼走, 她却没什么反应, 指尖随着那动作轻轻颤了一下, 回过神来,她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发呆。
柯基帮她将垃圾丢掉之后, 发觉附近有其他人过来, 为了避免被追着问自己这只狗是怎么出现的, 它没给纪愉添麻烦, 直接找了个角落,重新消失,回到了纪愉的身体里。
它出声道:“愉愉……其实楚南星……这样不会多么影响到她。”
系统说这话的时候有些遗憾,因为纪愉的人生实在被楚南星坑害得太惨,甚至算是死过一次,然而当时她死亡的时候,楚南星才十三岁,而且也很难判定她是直接杀人,哪怕纪愉通过它回归的另一部分力量,对这个世界造成了一些小小的影响,让楚南星在这种时候被请走调查,可是……
之后, 楚南星不会有什么事情,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它公布的视频,哪怕纪愉找到当年的很多目击者, 然后指责楚南星对她见死不救, 在法律的角度也无法对楚南星做出什么判定。
系统能够对这个世界做出的影响终究是少数, 就像楚南星之前明明已经能够安排剧本,不知道明里暗里想要让纪愉消失多少次,可是……依然要写出一个逻辑完整的链条,才能对纪愉本人造成影响。
相比于楚南星这种直接抹杀一个人存在的方式——
纪愉在了解了它这方面作用之后,写出的内容难度就相对低一些,第一个是让系统剪辑的视频在网络上传播开来,有系统这种黑科技辅助,这难度着实不高,第二个就是有关方面考虑到舆论的影响,请楚南星配合前往调查,其实如果没有系统的作用,楚南星连被请走的可能性都没有……
然而纪愉用系统稍稍施加了一点影响,才促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但也仅此而已了。
系统有一点为纪愉感到遗憾,说话的时候也先把那种难过带了出来,可是听完它的话,纪愉往转播室的方向去时,声音却是带着笑的。
“我知道,”她说:“楚家很厉害,楚南星这次只是临时被带去调查,但这造成的舆论影响非常夸张,媒体一定会拍到她出入警局的样子,再编造出耸人听闻的传言,加上现在视频流传甚广的样子,如果没有人帮她将舆论反转,她这一波名声已经臭了。”
“而且……她找不出幕后黑手的情况下,再愤怒也只能告官方那边的人影响了她的名誉,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名声损失。”
纪愉找到了自己队伍的位置,在高脚椅上坐下的时候,神态重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只不过表情却又有细微的不同,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她这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底,是空空一片,好像什么都映在了里面,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停了一会儿,她对系统重新说道:“就算签了厉害的公关公司,能够以年少无知和别的方式重新洗白也没关系——”
“今天我只是和她简单地打个招呼。”
“日子还长着呢。”
纪愉语气轻松地同系统说着这话,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七年后以这种方式回来,再给予楚南星这样一击,是多么令人惊悚的招呼方式。
系统听着她用这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可怕的话,不知怎么,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难受,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才逼得纪愉这样好、这样善良的人必须要变成这种心狠手辣的类型,才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简单地活下去。
它沉默了很久,问纪愉:“愉愉,你现在高兴吗?让楚南星自食其果,有没有让你的心情好一点?”
纪愉安静地看着面前的转播电视,看着舞台上那些漂亮的、活力四射的面孔,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系统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纪愉才轻轻说道:
“这才到哪儿啊……”
距离楚南星自食其果,还有一段距离。
……
王洛水在后台处理楚南星的事情,她认真地跟工作人员们研究楚南星现在在热搜上的负面影响,考虑要不要劝说对方退赛。
正当时,言溪的电话打来,王洛水按照以往的习惯,从会议中抽身离开,刚接起来,就听见言溪语速飞快地说道:
“我已经跟楚叔叔那边沟通过了,网站方面已经把视频都删掉了,包括搜索记录,而且我已经买了很多个影响力不错的大v说明这个事情,南星当时未满十四周岁,面对亲人落水,无法实施有效的救助,这也是人之常情……”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末了补充道:“我打算让她签约我的小溪娱乐,而且也会给她最好的资源待遇,我知道你们节目组现在在讨论要不要让她退赛,我可以加赞助费——”
“洛水,你可以等今晚的舆论过后,再认真考虑这个事情。”
王洛水耐心的等她说完,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很奇怪,以前她在听言溪说话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地心软、想顺着对方的意志去做事,甚至有时候回过神来,都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昏头。
但是这一次,很神奇的,她感觉自己的头脑始终冷静,甚至理智也在线,听完没有好脾气地去应,反而公事公办地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今天是很重要的一次舞台演出,她现在错过了——”
“这里出场的很多老师,包括pd和导师们,档期都是安排好的,她不上台,现场就无法给她投票,也没办法将排名继续下去,而我为了她重新协调舞台和表演的成本太高……”
“阿溪,我知道她没有犯法,但是艺人总还是要注重公共影响的,即便你现在为她洗白,大众也已经先入为主从视频里认为她是一个冷血冷情的人,节目正值风口浪尖,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们。”
“以她的本事,还有小溪娱乐的资本,就算她错过这个舞台,假如实在喜欢,她还有很多办法可以获得资源,可以进入这个圈子,但我的《追梦100》已经是离弦的箭,现在即便我想拉着它停下,也已经很难了。”
这便是从侧面拒绝的意思了。
言溪最近被她拒绝的太多,忍不住懊恼,连带着她和孟忍冬一起骂了起来,气了一会儿又说:
“是!她以后会有很多机会重回这个圈子,可是她现在才二十岁,她的人生还会有几个这么合适的二十岁!”
“女团的生命这么短暂,你也是看着她一路走过来的,你怎么忍心看她在这里停下?”
王洛水这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很轻的问:“阿溪,我记得你当初先认识的人是阿榆,你才是最开始的时候,和她先认识的那个,也是她第一个朋友,所以你们连小名都这么像……”
“你一直在替南星抱不平,可是这么多年,每次忍冬提起阿榆的时候,你有没有为她说过一句可惜?”
言溪:“……你是在说我白眼狼?所以你也被孟忍冬洗脑成功了?”
王洛水叹了一口气。
她又一次地想,自己怎么这么多年,都始终没能把言溪的观念扭转过来呢?
最后,她只能说:“这件事我已经跟相关的小组讨论过了,很抱歉,言总。”
……
一个小时后。
楚南星回到楚家,富丽堂皇的大别墅在晚上也是灯火通明的,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果然没看见母亲的身影,便猜测她是看到了今天网络上的视频,对自己感到失望,所以躲起来去给她那个“本该死去”的姐姐祈福了。
注意到她的目光,楚怀德将自己的包递给助理,扯了扯领带,走进来脸色不太好地说了一句:
“你妈妈刚才身体不好,现在在医院待着,你明天过去看看她。”
他用的是命令一样的语气。
楚南星登时就回答:“她身体不好也是因为太想姐姐,跟我有什么关系。”
楚怀德习惯地抓着自己手边的东西,想要丢过去,临了想起来妻子这几年的念叨和嘱咐,让他对孩子别这么凶,他勉强按捺住了,奇异地深呼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
“自己想想,最近得罪了什么人,这种视频又是哪里来的,这几天你就在家里待着,哪儿也别去,免得出门又给我找麻烦。”
楚南星冷笑了一声,却不回答。
她怕自己把答案说出来,能把楚怀德给吓死,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她想起找罪魁祸首报仇,便一言不发地起来,准备往外走去。
“去哪儿?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
楚怀德的声音从楼梯边传来,带着他一贯的威严。
楚南星面无表情地回答:“我还在录节目,爸爸,没什么事的话我还得回到节目组。”
“录节目?”楚怀德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他说:“如果你是指继续在电视上学着那些戏子一样又唱又跳取悦观众,还有放下身段去求人给你一点支持和打赏的话——我劝你放弃,那边好像已经决定开除你了。”
“南星,你这几年倒是越发不长进了,连混这行,都能表现差的让我发笑,我记得之前和你妈妈一起去给你探班的时候,你就一直没拿过第一吧。”
他转身上了楼,步伐声音非常重。
留下楚南星在原地,脸色差的几乎灰败。
她为今天的舞台……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到头来,却连跟纪愉同台竞技的机会都没有,纪愉果真做的很绝。
她恨得嘴里都咬出了血腥味,站在空旷的客厅很久,直到浑身冰冷,才想起来一件事,去找出个电脑,竭力忽略网络上那些刺眼的话,翻出自己想找的人。
简单的和对方取得联系,加了好友之后,楚南星问:“我想下个单。”
“好嘞!打听消息价格按照1走,找人国内按照第2条,国外加收服务费……请您说。”
楚南星:“我要你帮我找一条狗。”
对方:“……emmm,什么品种的宠物呢?大概是什么时候丢的?”
楚南星:“很简单,我要那条跟在纪愉身边的柯基犬,你们去打听打听,价格随意开,我就要那条狗。”
无论当年还是现在,楚南星始终觉得,那条狗真的很不简单。
对面:“……好的,稍等,我想想怎么报价。”
或许这人也是第一次看见需要绑架一条狗的这种单子。
……
第四次公演结束——
纪愉的合作舞台依然获得了第一名,而且继续蝉联自己的第一宝座,因为楚南星退赛的缘故,这次前九名多了个新人。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跟纪愉嘤嘤嘤的那个F班的金煌,因为在这次舞台c位表现太好,投票竟然冲到了11名,距离出道位就差一点。
容柏的粉丝们也渐渐发力,帮她冲到了第二,第三是凌澜,第四是蒋连阙,第五是常雪……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纪愉跟着车回到了酒店,按照惯例又自己跳了一会儿舞,她已经很久没有跳之前“司恬”教过她的那支poppin了,因为现在舞台太多,她的行程又太忙,她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个人时间反而被不断压缩。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酒店变得静悄悄的,系统忍不住出声来劝她:
“愉愉,该去休息了,今天的舞台很累,她们都没有人在练了,你也去睡吧,明天还有别的行程要赶呢。”
纪愉说:“再等等。”
系统问她:“你不累吗?”
纪愉诚恳地说:“累。”
她其实已经跳不动了,甚至还差点摔跤,因为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在跟她叫嚣着罢工,想要让她放弃,甚至恨不能出声哀求,让她给自己一些喘息的时间。
可是。
纪愉不想停,她站在那里,感觉到脱力的汗水从自己的额头上流下,听见阳台外面很轻很轻的风声,和着她鼓噪的心跳声。
她抬头往外面看去,见到漆黑的夜空,比起朝阳,好像她见到的更多的,就是这样没有尽头的、仿佛永远也迎不来黎明的黑夜。
纪愉一次又一次的呼吸,每一次都比先前更沉重一些,甚至因为动作变慢,所以疲惫感也涌上来得更重,越休息,就越没办法继续。
她汗如雨下地迎着夜风站着,轻轻开口,仿佛希望风能替她将话语带给思念的人:
“但是……”
“我现在每天只有这么一点时间,能用来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