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忍冬提醒了纪愉之后, 看她有些发愣地盯着自己,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以为身后跟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也如临大敌地跟纪愉对视——
纪愉从那种倏然而至的温暖里反应过来,对上孟忍冬直勾勾的目光, 忽然又想起刚才那个吻,这通道里有空气流通, 但还是很闷,先前亲吻的时候, 令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孟忍冬的气息包围了。
燥热之意又一次蹿了上来, 纪愉扛不住孟忍冬的目光, 带着一点羞赧, 不好意思地准备再次开口,结果她唇才刚动, 就听孟忍冬迅速道:
“停!”
纪愉:“?”
孟忍冬越是觉得自己后面有东西, 那神经就越发过敏,似乎都已经想到了无数可怕的画面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见纪愉想开口提醒, 连忙制止,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我后面要是出现什么东西, 别告诉我, 当做没看到。”
纪愉:“……”
她沉默了两秒钟, 才分辨出孟忍冬方才盯着自己看的意味, 并非她想象的那样,都是因为这通道里的灯光太暗, 哪怕是寻常的眼神, 经过这脑补, 都会变得暧昧起来。
纪愉舔了舔唇,轻轻应了一声,不敢让孟忍冬发觉自己刚才的心思,甚至为了转移自己和对方的注意力,她迅速地到了通道的另一边出口,推开门的时候,听见“吱呀吱呀”的诡异动静。
凌澜和常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尖叫了,纪愉推开门的时候,同伴们的动静都已经远去,气氛又一次地凝滞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纪愉率先站在地上,发觉周围像是一间……废弃的医疗室。
破旧的、生锈的铁床上有黑色的束缚带,凌乱地交织、或者散落在一起,绿色的床单有暗色的部分,让人极其容易联想到血染上去的样子。
整个屋子的光非常暗,置身其中,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奇怪的……好像再看久一点,精神都会被污染的感觉。
纪愉已经能想到孟忍冬看到这些的样子,她代入了一下鬼屋设计者的思路,在床底下藏一些道具,或者是破烂的娃娃,再找一个鬼演员来追她们——
慌不择路之下,偶然觑见的这些边角场景,会加重恐怖的气息。
恍惚间能让人有一种真人逃生的感觉,加剧肾上腺素的分泌。
纪愉迅速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场景,猜到这里面的恐怖元素之后,在孟忍冬也想钻出来的刹那,回身抬手去捂她的眼睛。
孟忍冬:“?”
她也下意识地跟着闭上了眼睛,睫毛在纪愉的掌心微微扫过,让纪愉不由拢了拢手心,然后跟她小声解释道:“这里……我怕你看了害怕,要不你就闭上眼睛,拉着我,我去找出口的位置。”
这个鬼屋的安全通道平均要走十五分钟,但凡胆小一些的,都要在这里面困半小时,难度算是很高的了,加上里面还有鬼演员的扮演,完全将恐怖程度提高到极致,胆子小一些的进来也会偶尔被吓一跳,遑论专注地找出口了。
孟忍冬本来是拉着纪愉,在她身后跟着她亦步亦趋地往前走,结果没想到走了两步,纪愉的步伐快了一些,而且她隐约能感觉到两人的路线是在来回绕的,快速走动的时候,这屋子里凉飕飕的风从她身边掠过,一种无言的恐惧涌上心头。
结果鬼屋还特别不做人地配上了一些嘿嘿笑的恐惧声音:
“留下来吧……”
“留下来呀……”
“我好痛哦……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孟忍冬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这设计,感觉这鬼屋就是准备让游客有来无回,在心中不断怒骂的时刻,孟忍冬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什么东西用力扯住了。
她:“!”
下一瞬。
孟忍冬本能地像是八爪章鱼一样,快速往纪愉的方向靠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整个人都要挂在纪愉身上了,紧紧地抱着对方的腰身不肯松手,甚至好像还不经意间踩到了什么。
纪愉本来拉着孟忍冬在跟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鬼演员兜圈,猛然间就感觉到孟忍冬挂在自己身上,甚至还无意中踩了她一脚,她轻轻吸了口凉气,却没说什么,反而更加专注地去找这个奇怪病号房的出口。
凌澜和常雪的呜咽声又从不远处响了起来。
纪愉想起这两个一同进入鬼屋的队友,还有那个已经不知道在哪儿的摄像小哥,听见她们连哭声都变得有些沙哑,想来是先前尖叫了太久的缘故,应该就是被在这屋子里绕圈的病号演员给吓得,于是带着孟忍冬往那边靠近。
下一道门隐藏在好几道重叠的半透明病床之后,那床上还躺着一个插满管子的道具人,但凡掀开帘子就会被这可怕的病人模样吓到,尤其是联想到之前那个追着游客不放的游走演员,任何掀开帘子的人都会本能地放下这透明帘布,恨不能退的越远越好,所以就很容易在这里面打转。
其实门做的非常明显。
因为鬼屋本身恐怖系数已经很高了,若是再将正确的通道给藏起来,估计不知多少游客会吓疯在这里面,纪愉在两道帘子后面发现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常雪和凌澜。
当她顺着声音过去拉开帘子——
跟伙伴们六目相对的刹那。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捂了孟忍冬的耳朵。
“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来了鬼来了鬼是不是又追来了!”
孟忍冬本来闭着眼睛就不打算再睁开,这会儿被纪愉突然捂住耳朵,却还是被近在咫尺两道几乎掀破屋顶的嗓音吓了一大跳。
纪愉正面遭受了伙伴的音波攻击,只觉这比鬼屋里面的这些道具和演员都要更可怕一些,好不容易等两人的声音弱了一些,她无奈道:
“是我。”
“摄像小哥呢?你们不是在一块儿的吗?”
听见她这温暖的、久违的人声,某张床下发出一些动静,然后摄像扛着那设备,从里面蹿出来道:“这儿呢这儿呢!”
纪愉:?
她看了一眼这摄像小哥扛着的摄像头,很是怀疑这一路被鬼追得磕磕碰碰的,这设备之后还能不能用了。
导演一定没想到他派了个这么怕鬼的人进来跟拍吧。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都跟我走吧,我刚看到出口的门了。”
凌澜和常雪看到她仿佛像是看到了亲人,也没管挂在她身上的孟忍冬,纷纷泪流满面地过来抱她:“呜呜呜呜姐妹你早点来呀!”
“我们都吓死了!”
“刚才就不该乱跑的,你不知道我们被鬼追了多长时间……”
“太可怕了!鬼屋我下次再也不来了!打死我也不来了!我宁愿现在立刻找枫哥battle惨烈下场也不想再来一次这种鬼地方了!”
两人都上来抱着纪愉的脖子抱头痛哭,呜呜呜的声音在这狭窄的病房里回荡,听起来更诡异了,摄像小哥本来胆子也不算很大,没想到这次跟的鬼屋难度这么高,人也有些傻,如今看见一个半点不害怕的同伴,安全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纪愉由着她们树袋熊一样将自己团团围住,让她们哭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出声问道:“相机呢?我们还没有完成任务吧,我记得相机之前是交给你们的,现在这情况你们应该也不敢去拍照,把相机给我吧。”
凌澜和常雪确实已经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从踏入鬼屋的那一刻起,她们就已经忘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任务了,全部的念头都只剩下一点:今天我还能活着出去吗?
如今陡然听纪愉提起这个事情,凌澜和常雪泪眼朦胧地对视一眼,总算想起来自己现在参加的旅游综艺还有任务,凌澜摸着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有些讪讪地问:“愉总,你要现在过去拍吗?”
纪愉点了点头:“嗯。”
她说:“刚才那个会追人的鬼演员活动范围不在这边,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去拍两张照片就来,这里就在出口附近……或者你们要是害怕的话,我送你们去出口的位置,你们一直往前走,把相机留个我,我拍完就出去。”
常雪登时露出庆幸感激的目光,连我爱你都说出来了。
凌澜却有些迟疑,对这地方的恐惧和对纪愉的担忧交织在一起,让她显得格外茫然。
唯有孟忍冬,本来就靠在她的身上,听见纪愉的安排之后,她闭着眼睛,却悄悄地抓紧了纪愉的衣服,甚至还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腰,表示自己的抗议。
那边摄像小哥有些苦恼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关闭的摄像机,因为光太暗了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想到自己出去之后可能要从工资里扣这设备的损失,他的脸看起来更苦了。
……
同时。
水上乐园附近。
楚南星从水上过山车上下来,整个人靠在墙边吐,另外几个女孩子的脸色看起来好很多,都纷纷围过来问她:
“没事吧?”
“南星你怎么了?”
楚南星摆了摆手,却空不出余韵来说话。
其实她并不害怕水,相反的,站在水边会让她有种难以形容的愉悦感,好像她一生的好运都是从水边开始的——
但是今天很奇怪。
本来可以轻松完成的游戏,可是在坐在那过山车上,俯冲向下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整个人冲进水里,被那水全部淹没的感觉。
紧接着,过山车的速度太快,冲进了水中的轨道,掀起的水珠铺面该地将她淹没,明明这感觉很快就会过去,可是那些冷嗖嗖的水,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恶心的附着在她身上,然后像是要钻进她的皮肤里一样。
包括现在。
那些水仿佛还停在她身上,明明人已经在正午的日光下了,可是那些水流缠绕她、仿佛要将她重新拉回那池子里的感觉,还停留在脑海中。
楚南星被冷吐了,还有这难以形容的折磨。
她没有拉开半透明的光幕,看看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指骨突出、用力地抓着旁边的墙壁,看向鬼屋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然后她又吐了,因为吐得太厉害,整个人胃里和食道都是灼烧般的感觉。
不得已之下,女孩们只能将她扶到了厕所附近,有人去给她弄了一杯热水来,楚南星用气音道谢,接过热水的时候,不知看到什么,手一抖,那些水落在她的皮肤上,溅起微红的颜色。
她却浑不在意。
所有注意力都在面前突然出现的金色光幕里——
上面的边框赫然散发出醒目的红光。
【检测到女主角即将回归!检测到女主角即将回归!请注意!本系统只为世界核心主角服务!即将与现任宿主解绑。】
楚南星:“!”
她顾不上自己手里的什么热水,也顾不上胃里的难受,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这个系统的即将离开上,动了动唇,吐出几行字:
“不可能……”
“怎么会……”
“除了我还有谁可以……”
可是纪愉对楚见榆这个身份并不敏感啊!
周围的女孩儿摸到她过低的体温,有些不解地问她:“南星,你怎么了?你身上好冷啊,要不下一次的过山车你别上去了吧,我们去就行。”
“对啊,哎,我本来挺害怕过山车的,也不怎么敢游泳,没想到……水上过山车还蛮好玩的,不是特别刺激,上去摆个‘耶’的手势拍照好像也不是很难。”
声音乱糟糟地传出。
楚南星却浑听不见,眼眶里冒出些血丝来,执拗地盯着这个即将离开她的系统。
……
鬼屋门口。
重见天日的一行人站在正午阳光下,凌澜和常雪毫无形象地原地坐下,眯着眼睛看太阳,出声感慨道:
“活过来了。”
“我现在需要晒半小时阳光好好去去阴气。”
孟忍冬在见到其他人的时候,已经触电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甚至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外套,若不是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谁也看不出她刚才在鬼屋里也是怂货中的一员。
纪愉手里拿着相机,检查了一下自己拍过的那些鬼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过去将它交给导演组的人,而后便去看孟忍冬。
孟忍冬也站在阳光下,眯着眼睛与她对视,日光将她的面庞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她的耳环也跟着闪闪发光,贵气自然而然显露出来,让人有些不敢接近。
纪愉却慢慢地勾了下唇。
趁着队友们都没看自己,背对着在那儿晒太阳,摄像小哥在附近跟别人讨论自己设备坏了的问题,她悄无声息借着鬼屋人群掩盖,凑到孟忍冬身边。
“告诉你一个秘密。”
孟忍冬:“?”
她扬了下眉头,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纪愉看着远处的日光,对她小声说道:“之前你总是问我,四年来我究竟有没有动过心,我那时候总是不回答。”
孟忍冬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但是心跳莫名加快了,好像已经想到了她的答案。
纪愉眯了眯眼睛,装作在看远处的风景,话音却落入身边人的耳朵:
“你知不知道,人在不回答的时候——”
“都是在默认‘是’。”
这四年里,其实我曾经喜欢过你。
一时片刻。
总是有的。
只是当时不知你是故人,所以不愿意将这些心思暴露出来,甚至在发觉到你要转变态度的时候,慌不择路地逃开,因为害怕情感失控,届时不知如何面对自己……面对故人。
好在,故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