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一根没被点燃的香烟被红唇咬住。

王洛水靠在安全通道冰冷冷的墙上,叼着唇间的烟,手放在口袋里摩挲着打火机的金属盖子,认认真真地在思考:

为什么她要选这个点出来抽烟呢?

由于《追梦100》在这栋楼进行海选选拔,所以节目组将这两层都给租了下来,下一层是选手们表演的地方,上层给导演和节目组人员工作和议事,为了避免有人混进来,这商厦的物业特意派人在一楼和这两层附近的紧急通道看着。

这也就意味着,如今能在这楼梯间制造出入动静的,只能是节目方面的人,所以她毫无心理负担地溜出来抽支烟放松——

这一放松,就让她听到了要命的东西。

然而楼下的两人并不知晓话语内容已经传入了第三人耳中,片刻的沉寂过后,孟忍冬想要在纪愉的眼中找到一点昔日的热烈,又或者是其他她希望看到的东西。

可是,没有。

那双桃花眼在看过来的时候依然给人一种专注又深情的感觉,只是再细看,孟忍冬就会发现,情深似海皆是过往,如今那眼中,不过冰冷地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其余情绪……一概没有。

这让她紧握着纪愉胳膊的动作忽然松了松。

纪愉顺势抽回了自己的手,退后半步,淡淡地看她一眼,转身欲要再次离开。

走到楼梯边的时候,纪愉听见了一声有些隐忍的、又有些压抑的低哑:

“纪愉,今天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你别再往前走了。

只要现在你愿意回头,之前的那些事情,我都可以不跟你计较。

我们还可以像先前这四年一样。

她听懂了孟忍冬的潜台词,可是最终,只是回头对孟忍冬笑了一下,轻声回答:“抱歉。”

“孟总,”纪愉依然是那副温柔的模样,可出口的话却又那么残忍:“我们已经结束了——”

“愿您一生平安顺遂,此后不再与我相逢。”

……

脚步声渐行渐远,孟忍冬站在原地,被这不见天日的灰暗冷意包围,只凭着听觉去分辨,纪愉走远了,去到了下一层,拉开了消防门,同别人的交谈……

直到所有动静都消失不见,楼道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孟忍冬低头站在那里,分明浑身上下都是贵气逼人的品牌,领口衣袖不带一丝褶皱,连神情都是往日那副凛然不可侵的模样,但不知怎么,却散发出一种丧家之犬的落魄气息来。

良久。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从不远处传来。

孟忍冬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一下,听见高跟鞋的鞋跟和水泥阶梯敲打出的声音逐渐从上方挨近,她懒洋洋的抬眼撇去,见到一身红色皮衣、英姿飒爽的王洛水站在楼道转折处,居高临下地抱着手看来。

王洛水轻轻咬着嘴边的烟,纤细的烟身头部冒出明灭不定的光,让她说话时,有丝丝缕缕的烟雾从红唇边溢出:

“不好意思啊。”

她无奈地举起手,做出个投降的动作来:“我这烟瘾犯了,实在不是故意撞上你这事的。”

孟忍冬静静地抬眼看着她,沉默无言。

王洛水被她这过分安静的态度弄得有些发毛,隐约间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对方将楚见榆从水里捞起来之后的模样,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孟忍冬都没跟别人说过一个字,仿佛瞬间聋了哑了,也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整个人就是一幅自闭状态。

她不想看到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好友被纪愉的事情打击道,踟蹰再三,试着问道:

“要不要去喝一杯?”

……

纪愉打车回到了酒店。

回到房间之后,她摘下帽子,仿佛被耗尽了所有力气一样,倒在床上就一动不动了,直到柯基拿脑袋去拱她,故作兴奋地同她道:“愉愉!这酒店里好像有游泳池,我们一起去玩水吧!”

纪愉本来强打起精神在听,待到听见柯基要去泳池的时候,她瞳孔缩了缩,良久之后,有些抱歉地说:“我……不喜欢水。”

柯基耳朵动了动,蹲坐在旁边,狗脸严肃地想了想,再次道:“那、那我们去吃点好吃的,好像有一层楼有个粤菜餐厅,我们去尝尝?”

反正它不想让纪愉沉浸在一些糟糕的情绪里。

纪愉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又抬手去给柯基顺毛,笑着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海选的事情?”

柯基歪了下脑袋:“这还用问吗?那当然是过了啊!”

“为什么?”纪愉弯了弯眼睛。

柯基吐了吐舌头,转转眼睛,机灵道:“因为纪愉非常优秀这件事,连一条狗都知道!”

……

音乐声喧天的梦岛酒吧内。

孟忍冬被王洛水拉到了吧台附近,耳朵里都是冲击感十足的敲打声,她的眉头紧的仿佛能打结,出声说道:“为什么不去五楼?”

王洛水本来没听清,但看她口型,大致猜了一下,凑到她耳边大声回答:“因为!失恋!就应该是这种!氛围!”

孟忍冬便不再吭声,坐在那高脚凳子上,沉默地划拉了一堆酒水,也不说话,等调酒师将酒端过来,就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

王洛水看愣了,过了会儿,失笑地摇了摇头,自顾自用酒杯碰了碰孟忍冬手里的玻璃杯,也将酒放到唇边。

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孟忍冬在十分钟内将自己放倒。

孟忍冬平日里跟她们玩并不怎么喝酒,酒量也很不好,所以就几杯长岛冰茶下去,竟然就立刻上了脸,没一会儿,就趴在旁边没动静了。

王洛水戳了戳她,趁着音乐换了首平缓曲子,靠过去笑道:“忍冬,酒不能这么喝。”

孟忍冬黑白分明的眼睛只盯着面前的杯子,仿佛看什么深仇大恨的对象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对王洛水的话充耳不闻。

王洛水琢磨着差不多了,便叹了口气,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纪愉……不是一直很喜欢你吗?怎么就到了分手这一步?你把人怎么了?”

孟忍冬依然维持原本的动作,眼神都不往她这边来。

王洛水只好从侧面去引:“对了,今天她来参加节目海选,在特长那一栏写的满满的,编曲、写词、乐器、唱功、跳舞……什么都会,这事儿你清楚吗?”

孟忍冬眼珠子动了动。

很久之后,她小声说:“不清楚。”

王洛水本来还想开个玩笑,告诉孟忍冬其实纪愉不用她捧也挺有明星潜质,但看见好友如此,她又有些不忍,只好问:“那你们俩为什么分开啊?”

孟忍冬摇了摇头:“不知道。”

王洛水噎了一下,“总要有个缘由吧?吵架了?因为什么吵的架?还是你做了什么事情,让她不高兴了?”

她絮絮叨叨地举例,言语间很是担心孟忍冬因为情商太低,惹恼了小情人而不自知,可是说到一半,忽然被孟忍冬打断:

“洛水。”

“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

王洛水:“……”

她迟疑了一秒钟,好在孟忍冬的本意并不是探究这个,而是顺势往下问:“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你会希望再也不要见到她吗?”

王洛水垂下眼眸,听着背景音莫名放起的欢乐调子,随意地扯了下唇角,低下来的声音带着点惆怅:“怎么舍得呢?”

孟忍冬也跟着她笑,好像真的醉了,眼角都有些发红。

她复又紧紧地看着面前的酒杯,仿佛透过那玻璃在看另一人,附和道:“对啊,她怎么舍得呢……”

怎么舍得此生都不再与自己相逢?

如果纪愉真的喜欢她,为什么能够在一夜间将往日的情深全部湮灭,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如果纪愉不喜欢她……

孟忍冬摇了摇头,抬手将那个杯子挥开稍许。

玻璃杯倾倒在桌上,王洛水伸手去扶,开口想再说什么,却听孟忍冬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重复:“不知道、我不知道……”

“什么?”王洛水怕她摔下去,只好从椅子上下来,站到她身边。

孟忍冬趴在吧台上,脸朝下看着臂弯下的桌面,闭了闭眼睛,喑哑着出声:

“我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连她到底喜不喜欢我,我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