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泰说得特真心实意, 雍炽一抛出来这重磅消息,他就早把那点私人恩怨抛在脑后,只一心想着帮雍炽分忧。
雍炽所说自然是实情。
只是他专门挑此时说, 自然能让齐鸣泰在震惊之余顾不得再和齐宥置气。
“只是他们尚且不知朕已知晓。”雍炽冷笑道:“朕也打算来个釜底抽薪,只是位置敏感, 朕有了万全准备后才会出手。”
萧家在京郊统领京营多年, 但这只是一支禁卫军,兵力自然不能和雍炽能调动的兵马一较高下。
只是若他们有了趁手的兵器,又趁雍炽不备时出兵, 大军来不及支援, 那结果自然说不好。
齐鸣泰很快理清了思路:“这么说废掉他们的兵器才是当务之急?”
特质的弩是萧家攻城的臂膀, 若是把这些兵器毁于一旦, 自然等于断掉他们的手臂。
雍炽点点头:“这些兵器如今被他们保存在京郊, 地涉皇家,朕不愿前去查封,萧家和他背后的人狡兔三窟,若是拿不到谋反的直接证据, 反而打草惊蛇,不好对付。”
齐鸣泰点点头, 深以为然:“他们既然精心选好了藏匿兵器之地,自然会派遣训练有素的人严加看管,陛下不管以什么理由下手,都会惊动他们吧。”
雍炽抬眼望向齐鸣泰:“还好有阿宥,他竟然能根据兵器所在地的地形地貌分析出周遭设有地道, 地道通向京营,朕已派人前去查清。”
齐宥看过原文,赵王府浮出水面后, 自然把相关的情形都回忆了起来。
在原文里,为了掩人耳目,萧家就是通过地道向外运输弩,箭,和各种兵器的。
至于地形地貌,自然是根据高中所学的地理名次乱侃的。
雍炽本来将信将疑,结果派人查证地道确实存在后,看他的眼神都透着震惊。
“……根据地形地貌?”齐鸣泰面露震惊,思索了一下才道:“陛下既已查清确有此事,那臣也不多说什么,臣想这地道定然是为藏匿的兵器所设,若真发生意外,神不知鬼不觉的由地下运出,堪称天衣无缝。”
雍炽点点头,声音冷下来:“只要那些兵器一被挪动,朕就可以派遣人做手脚,他们现在比朕着急,自然想要朝廷生乱。”
不知底细的赵王每日都要去太后宫中问询何时才能让他搬进旧日王府,太后要稳住赵王,还要想办法和萧家联络商量对策或挪动兵器去下一处存放,或直接拥立赵王,图穷匕首见。
商议要事,定然心力交瘁。
雍炽现在还没能对兵器动手脚,眼下自然不能乱。
雍炽看向齐鸣泰,直接诚挚认亲道:“伯父是阿宥的亲人,自然也是朕的家人,事态紧急,伯父要小心应对!”
齐鸣泰面色沉重的点点头,神不知鬼不觉的被雍炽套路。
他之前也敏感的嗅到了萧家的不臣之心,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在暗中谋划,而且如疾风骤雨般呼啸而来。
他既然知晓了消息,自然能想到给他信的人心中在想何事。
他不是个冷静的人,但活了一把年纪,绝不会不管不顾,头脑一热去当别人的棋子。
第二日,齐鸣泰照例上早朝,退朝后,众人一起走出大殿。
崔銮他爹看了看和平常相差无几的齐鸣泰,笑着凑过去道:“齐兄,听说令郎很是有出息,和陛下交好多日,哎,我就说你们齐家人生得如芝兰玉树般,还愁没有前程么?这不是,令郎这探花,怕是要落在帝王家了啧啧啧。”
齐鸣泰嘴角一抽。
“是啊是啊。”周遭立刻有旁的官员怪声怪气的搭腔:“要说还是鸣泰兄有福气,养了个风流俊俏的好儿子。”
“是挺好。”齐鸣泰面上毫无急色,甚至还挺骄傲:“我儿子找到了可心意的人互相托付后半生,我也能放下心,享享儿子们的清福喽。”
众人:“……”
齐鸣泰怎么一夜之间改了性情?以往他正经迂腐,怎么可能心平气和的听别人戏言嘲讽。
可如今非但没有面红耳热,还油盐不进,一来一去搭话呢!
而且什么叫可心意的人?什么叫托付后半生?什么叫享享儿子们的清福?
那可是万人之上的陛下!
这话说得简直大不敬,好像……陛下是他家上门女婿!
气氛一时凝结,首辅陆茗恰巧路过,看了看齐鸣泰的面色,叫了句:“鸣泰兄?”
齐鸣泰对他揖揖手:“首辅。”
“听说阿宥做下了糊涂事?”陆茗一脸为儿郎后辈操劳费心的大义凛然:“你看看闹成了什么样子?不像话!你的官体何在?齐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齐鸣泰没言语。
“事关体面,此事你不能忍耐退让。”陆茗叹口气,摇摇头道:“当时赵王生辰,不少人去排云台闹了一番,陛下知晓了大家心意,这不是,赵王也总算是被放出来了,我看此事啊,你也该找些同僚去和陛下面谈。”
“你在朝中的好友,我都替你张罗好了。”陆茗拍拍齐鸣泰肩头,语重心长道:“稍安勿躁,和陛下好好说说,此事说到底,还是要看陛下。”
“至于阿宥,这几日也别让他呆在京城了,别声张,带他去别处散散心。”陆茗轻咳一声:“等风头过了,再来做官也是一样的。”
若是没有昨夜雍炽的长谈,陆茗每个字都说到齐鸣泰的心坎上。
可现在,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陆茗一眼。
他在朝堂辗转多年,也不是傻子。
齐家是此事的苦主,如果他不去提起此事,那没过几日,此事便会成为过眼烟云不再被人提起。
若是他和陛下理论,甚至和几人同去,言语之间起了争执,那自然会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让齐宥悄然离京,乍看是出于一片好意,只是他昨晚已明了雍炽对齐宥的心意,自然知晓儿子离京对雍炽意味着什么。
若齐宥乍然失踪不见踪迹,雍炽又怎会善罢甘休?定会苦苦寻觅自乱阵脚……
到时还不是萧家得利。
齐鸣泰心思又往下沉了几分,以往听说萧家和陆家过从甚密,他还不以为然。
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他淡笑着回绝了陆茗的建议。
看着齐鸣泰翩然而去的背影,陆茗的脸色渐渐黑沉。
雍辞下了轿辇,兴致勃勃的环视已经多年未至的王府。
这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偏僻王府,外墙已布满青苔,门上的红漆也褪色脱落。
比不上他称帝后居住的金碧辉煌宫城,甚至比不上他之前的幽禁住所。
可这阔别已久的王府,却是真正属于他的栖身之所。
雍辞踩着松软的落叶,亲自吩咐搬运行李的仆从。
“注意点,别把本王黄梨木的箱子碰坏了。”
“这个屏风放到南厢房的主屋……”
看着家具安置的七七八八,他信步走入廊柱背后的庭院,不由叹了口气。
往事渐渐跃上心头,雍辞记得刚搬入这座宅子时,尚是太子的雍炽还特地来做客,贺他乔迁之喜,说他有了自己的王府,以后就是大人了……
长大对于那时的雍辞来说很单纯,长大意味着他会和哥哥一样高大,可以骑着马飞驰到天边,可以不再需要旁人的庇护……
他当时满心的雀跃,对将要发生的一切都充满期待。
可是没多久,他就在母后的几声抱怨中,发现了自己和兄长之间如天堑般的区别。
兄长住的宅子离皇宫不过咫尺,自己的王府则远在京郊,兄长有自己的东宫幕僚,可以谈政论道,还能帮助父皇处理要务,自己和大臣们私下约个饭都要小心翼翼的避嫌,兄长可以自由自在的去京郊的兵营跑马,自己和他同去了一次,回来就遭到大臣的弹劾……
长大没有赋予他想象中的自由,反而一点一点,剥夺了他仅存的骄傲。
深夜里,他偶尔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若是雍炽消失该多好,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有人遮挡住他的光亮。
后来,雍炽在出征时竟然被俘。
他稀里糊涂当上了皇帝,在窃喜之余,心底也会浮现一丝歉疚和担忧。
可雍炽还是从蒙古军中杀了回来,边境的风霜让哥哥看起来更加从容,唇角衔着浅笑,依旧漫不经心,又那么无法撼动。
当雍炽回京后,行礼前对坐在龙椅上的自己一哂道:“几年未见,陛下真是出息了。”
雍炽身形高挑,站在殿内很是居高临下。
他诚惶诚恐的不知如何接雍炽的话,在母后的眼色中才坐稳身子。
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兄长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嘲弄……
雍辞收回思绪,不再去想让自己感到羞耻的往事,在自家□□信步走动。
有处院落前站着两名侍卫,雍辞想了想,走上前道:“这处院落是母后所说的供奉佛像之处么?”
赵王府中的佛像都已被迁移,太后只留下后院的一处偏殿继续供奉。
侍卫们眼看雍辞抬步准备迈入房内,忙伸手阻拦:“殿下,此处太后有令,不准任何人踏足,以免惊扰佛像。”
在此处看守的侍卫都是萧家心腹,他们知道借赵王的名头行事还成,但赵王并不像个能成事的人。
那些兵器已通过密道输送到了京营,但此处的院落仍然不允其他人踏足,以免发现墙壁暗处通向京营的密道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