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有幸

乘着月光, 齐宥抱着小奶狗回府。

一进府却直接愣住了,萧朗吟竟然正坐在花厅椅上和父亲谈天,看他回来, 立刻止住话音含笑抬头。

齐鸣泰的眼神直接落在狗身上:“从哪儿来的狗?怎么也进了咱家?”

齐宥质问的眼神刚好落在萧朗吟身上。

萧朗吟:“……”

怎么瞬间觉得被内涵了?

齐鸣泰这才想起还有客人, 也顾不得再说狗的事儿:“朗吟大过节以为你在家呢,特地来找你玩, 等了一个时辰,结果你到现在才回来。”

言外之意, 自然是声讨齐宥没在家过中秋。

齐宥没给家里人提过陛下的只言片语,只简单说和朋友出去,眼下有几分心虚, 忙打个哈哈, 抱着狗随萧朗吟一起去了内室。

看着萧朗吟挺拔的背影, 齐宥缓缓皱起眉头。

从射场回来后, 雍炽一直派侍卫暗中护着自己, 萧朗吟定是想到了这一点, 才会直接杀到家中。

只是他已经退学, 来找自己还能有何事?

“阿宥。”萧朗吟轻笑了下:“听说国子监举办了书法选拔, 你是头筹?”

那声轻笑立刻变得别有意味,齐宥撸着狗,皱皱眉:“怎么?你觉得我不配啊?”

萧朗吟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他对你很是有几分用心。”

齐宥一怔, 撇了撇嘴道:“哼,你和哥哥一样, 都觉得是有人动了手脚,可是赛后我明明又比了一次,很多人都买我的字。”

萧朗吟并不执意于此事, 微微一笑便作罢,只扫了一眼他怀中的奶狗道:“阿宥如今很是惬意,想必也不会再惦记离京了?”

看他这么执着,齐宥立刻想起原主逃跑后的惨状,皱眉道:“你对我的事儿未免太过上心,学都退了,还专门大过节跑来我家问我这些?”

“我只是想尽一份力而已。”萧朗吟气定神闲:“毕竟上次出逃遇到意外,我也很是过意不去。”

齐宥闻言,翘起唇角冷道:“上次你尽的心意已经足够了,那些在门口戒严的侍卫是你安排的吧,目的就是让我一旦出了行宫再也无法回头。”

“这是陛下告诉你的?”萧朗吟眸中闪过惊疑,随即看向他笑道:“我怎会如此做?再说这对我又有何好处?”

齐宥不语。

“你被侍卫阻拦不能进行宫,情急之下才进了冰车,陛下又正好搭救了你……”萧朗吟道:“这每一步都算得很准,事后你也不再想着出逃,反而愈发死心塌地……”

萧朗吟唇角噙着一丝笑:“阿宥,你该怀疑的人不是我。”

这不是影射雍炽自导自演么?

若不是自己细细回忆原文,对萧朗吟有了疑心,也许已经被这几句话说得摇摆不定。

齐宥快被气笑了,直接冷下脸:“我没想离开京城,即便是日后离开,也不必再和你一道。”

他的语气很凶,怀中的小奶狗似乎察觉到什么,立刻甩甩脖颈冲萧朗吟汪汪汪狂叫。

萧朗吟并未纠缠,一笑道:“阿宥,我虽退了学,但还是你……朋友,日后若需要我关照,来我府中就好。”

说罢凑近他轻声道:“你也不能把路给堵死,是不是?”

还未等齐宥说话,萧朗吟便率先离去。

齐宥皱皱眉,这人怎么愈发阴阳怪气,下次若见到,都不用多说直接撵出去。

第二日齐宥到了国子监,却看到照壁上挂着高悬着停课通知,大意是说师傅们都去了前朝论政,特此停课一日。

只有较为重大的议政,国子监才会全员参加。

会是何事呢?

同窗们都三三两两走了,齐宥却不由记挂着雍炽,独自往宫内走去。

议政在前殿,齐宥出示了进宫腰牌,第一次在无人带领下进了宫。

他举目四望,不远处,高耸森严的大殿门大开着,里头站满了穿不同袍色朝服的官员,依稀能听到他们的辩论之声。

齐宥走到殿外,对着正在躬身等候的常寿笑笑,蹑手蹑脚趴到窗沿上望向大殿内部。

大殿内的石板泛光,御座下的炉中燃着龙诞香,殿阶下站了很多人,雍炽玄衣冠冕,森冷的眉眼很是威严。

齐宥立刻移不开目光,在殿外踮起脚尖,贪婪的想看看此时有些陌生的雍炽。

有侍卫想上去阻拦,常寿忙使个眼色,侍卫会意,也不再去管。

有大臣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孟子曰: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女子本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怎能抛头露面,每日在夜市集会上闲逛?陛下问臣等的意见,臣等都觉得这实在是……有碍风化体面。”

齐宥一怔,才意识到殿内的讨论,和他前几日中秋时和雍炽一起出行有关。

“妾妇之道?”雍炽轻嗤道:“人生一世,要遵循的道可真不少。”

雍炽冷冷扫过众人:“朕却觉得,听从己心才是最要紧的道,朕想让天下的女子都可以出门,可以和男子一样,尽兴赏月赏灯,难道这就有碍风化体面了么?”

雍炽向来特立独行,殿下的臣子已被允许畅所欲言,自然是嘘声阵阵。

唯有殿外的一道目光,在一片嘘声中定定看向雍炽。

“夜市皆是要到黄昏后才开放。”有人站出来道:“晚上常有作乱之人,女子柔弱无力,这……禁止女子出门也是为了女子考虑。”

“朕也想到了这项,特地加强了京城夜间的防护,每个巷口都会有侍卫驻守。”雍炽认真道:“若只是因为作乱之人便禁锢女子,岂不是让女子承担旁人的错误?”

人群里噪杂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少人开始逐渐向雍炽靠拢。

大臣词穷道:“女子不能抛头露面,这……这是古人千百年所定的规矩,自然不能轻易改变。”

“古人的道理难道就不能变通?古人还茹毛饮血呢,你昨日回家怎么还吃了热腾腾的炖鱼?”

意识到被雍炽密切监视,大臣立刻直冒冷汗:“这……”

“陛下!”齐鸣泰站出了队列:“陛下继位以来,威震蒙古,收复领土,又减免赋税,眼下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盛世。”

雍炽被拍了彩虹屁,面色略微缓和。

“既然是盛世,那自然要有礼仪规制,”齐鸣泰缓缓道:“女子们谨遵圣人礼教,这才是朝廷的气度。若随意出门,和不通教化的蛮夷有何区别?”

“齐御史说的盛世,和朕心中的盛世不同。”雍炽蓦然转身,目光灼灼:“朕心中的盛世,是人人喜乐,是女子也能在碧天青夜下走过人间灯火,而不是对月徒增惆怅!若人人困守,连出门迈哪个脚都要想想规矩,这样的盛世,朕宁可不要!”

齐宥目不转睛的看向殿内。

周遭的一切都在此刻褪去了颜色,雍炽站在高处越众而出,成为唯一炽热又夺目的光。

这本书里的世界是如此僵硬黯淡,大部分人皆是小心翼翼循规蹈矩,从没想过求证前人的想法是否正确,也未想过打破禁锢。

唯一庆幸的是,越了解这个世界多一点,就越能感知到雍炽的珍贵。

他和他相爱,何其有幸。

还有不少大臣在挣扎:“例来只有在上元中秋七夕,有盛大灯会时,女子才可以出门赏灯,这对女子已经是恩赐,还望陛下遵循祖制啊。”

“所谓上元中秋七夕,难道不也是前人所定?”雍炽冷冷道:“以你所说,只要悬灯千盏,那日日都可以是上元中秋七夕了?

不等他答话,雍炽已沉沉道:“传朕旨意,京城举办灯会,从今日起,夜夜有灯节,夜夜皆是所谓上元七夕,办灯会的银子从国库里头出!”

齐宥看着殿阶下的大臣气得脸色涨红,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想要破除一天的“特殊性”,自然是让每个普通的日子变得“特殊”起来。

此举定会让京城女子逐渐习惯每夜都可出门赏月赏灯的快活日子。

雍炽继位以来休养生息,全国余粮充足四海升平,他自然也有办灯节的底气。

朝堂上登时议论纷纷。

齐宥没有心思再听下去,径直跑回家,逮住宝桐就问:“我的银钱匣子呢?”

“在柜子里锁着呢。”宝桐看他心急火燎的回家,还以为有什么事:“怎得了?”

“把里头的钱全部拿出来,我要用。”

即便这点钱微乎其微,亦是他的心意。

他为改尽京城设了万千灯火,齐宥亦想点燃哪怕其中一盏。

宝桐看他要花钱,立刻急了:“这……这是少爷您的体己钱!听大少爷说,是给娶少夫人预备的,您若没了这笔钱当根基,还怎么盖宅院找媳妇儿?您可不能动那笔钱的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