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炽面色微沉, 没有立刻传进。
赵王奉旨前来,本在意料之中。
但想到他此行目的,心头仍是一寒:“让他直接去帐外观星处候着。”
齐宥闻言挑眉:“陛下今晚要和赵王一同观星?”
若是雍炽不知刺客底细也就罢了, 明明知晓之前的刺客和赵王有关, 甚至连原书中赵王想借此救驾的事情都猜出来了,还要佯装无事和赵王扮演兄友弟恭?
“本来是打算带上阿宥一同去的。”雍炽按按眉心:“你不是生朕气了么?”
齐宥揪着羽衣上的软毛, 声音闷闷的:“此前是臣误会陛下了。”
其实闹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两个人对彼此都有愧疚。
齐宥觉得自己误会雍炽, 还二话不说直接横眉冷对。雍炽亦觉得是自己没管束好下人,才让齐宥被人欺负。
四目相对,眼神不免有几分躲闪游移, 都以为对方在心里生气。
雍炽深吸口气, 把齐宥牵回床上, 盖好被子:“别多想, 你先好好睡一觉吧。”
此事对齐宥来说总是尴尬, 雍炽想着让他睡一觉, 醒来也能淡忘些许。
“不睡!”齐宥本觉得愧对雍炽, 乖乖的任由摆布, 谁知雍炽竟想把他留在帐内,一伸手掀起被子:“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都说今夜月色明朗繁星满天,外头已经布置好了赏月场地,不时有说笑打闹的声音传到帐内, 勾得齐宥心里痒痒的,他才不想一个人闷着头睡大觉。
雍炽沉默, 并未直接答应。
齐宥心不由一坠,雍炽前几日刚和他袒露心扉,正是甜蜜之时, 私下和他说话时,那双原本锐利的眸中满含笑意,藏都藏不住。
可眼下笑意却淡去几分。
难道雍炽真的生了气?
齐宥忙伸手揪住雍炽衣袖,有点紧张地恳求:“陛下带我出帐去看看好不好?”
雍炽听出齐宥语气里的撒娇,本想答应,话到嘴边却有邪念闪过心头,立时改了主意:“帐外人多杂乱,你安心在朕这里睡觉吧。”
人与人之间总是有微妙的博弈。雍炽从生下来便是掌控者,立刻敏锐的察觉到,此时就是他和阿宥之间的博弈。
若是自己先阿宥一步道歉,少年肯定会摆出气鼓鼓的模样,要自己费尽心思安慰好一番才会懒洋洋赏脸出门。
根本不可能像如今这般,眼巴巴看着他,还主动撒娇求和牵衣袖……
雍炽心思一转,已经知晓该如何从齐宥手中拿回主动权,把少年重新压得死死的,尽管心里乐得扑簌扑簌开出花,面上仍丝毫不露,摆出高冷严峻的模样。
齐宥从未恋爱过,哪懂人心的弯弯绕绕?看雍炽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哄他抱他粘他,登时急了:“我不睡,我要和陛下在一起。”
雍炽强压下唇角的笑意,绷着脸道:“莫任性,外头还有你同窗在。”
齐宥瞟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很认真的摇摇头:“我不去找他们,一直和陛下在一起,他们就看不到我。”
“一直和陛下在一起”,这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如掺了蜜糖般进入雍炽心里,他用尽必生的克制,故作矜持的轻咳一声:“好吧。”
说罢自己径直转身往帐外走去,并不像以往那般恨不能时时刻刻抱着齐宥。
不能主动,冷淡克制,这是场博弈,只要赢了,阿宥就会主动抱抱他,主动牵他的手。
雍炽边走边竖起耳朵听,齐宥果然吧嗒吧嗒跑来,一只小手悄悄钻进他掌心:“陛下。”
乖宥宥主动拉他手了,生平第一次。
雍炽立刻把齐宥的手牢牢扣在手心里,面上波澜不惊道:“嗯。”
两个人走到大帐门口,雍炽继续摆出不为所动的姿态:“你是朕侍读,从朕的大帐里走出去,让旁人瞧见不好。”
齐宥咬咬唇,狗雍炽怎么忽然变了,说话时没有揉他脸,也没有抱抱。
无措涌上心头,齐宥静下心稍一琢磨,立时想出对付雍炽的妙计。
“陛下说走出去不好,那要不……”齐宥努力挺着胸,说起话来小心翼翼的试探:“陛下抱我出去吧?”
他刚洗完澡,全身上下透着甜,齐宥不相信小暴君能禁得住这般诱惑。
雍炽闻言,喉头微动,双眸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刚洗完澡,还冒着热气的齐宥。
少年像一只本该怯生生躲着恶狼,结果却头脑一热,主动自荐投入狼口的小乖羊。
这样的小乖羊,就该被恶狼叼走圈养。
雍炽眯眯眼,舔舔唇:“你说什么?”
那句话太动听,他还想再听。
“我是说……”齐宥环住雍炽健朗的腰身,瞅着他小声道:“陛下抱我出去好不好?”
帐外的月色照亮少年水润无辜的双眸,雍炽眼神微暗,躬下身抄起腿弯,一把将少年抱起,走出大帐,沿着暗处的小路走向赏月台。
天河夜转,星垂平野,帐外搭好了高一丈的赏月台,皇亲贵眷和随驾的三品官员们坐在上面,剩下的人席地而坐。
雍炽沿着月光朦胧的小路走得缓慢,齐宥在雍炽怀里窝着,未束的乌发散落在脸侧,遮住了大半个面容。
他抬眼看到远处的赵昭他们手里拿着小杌凳,正说笑而来,在赏月台下头的空地上摆放凳子。
雍炽不住回味着齐宥主动乖乖跑上来牵住他的画面,心情大好,故意挑衅道:“乖宥宥要不要给同窗打个招呼?朕抱你去。”
“不去。”齐宥看雍炽恢复了笑意,才缓缓放下心,但想着刚才的场景,却觉得心里酸胀得发堵,连星星都不愿意看了:“陛下,我难受。”
雍炽立刻下意识的抚摸他脊背,微微皱眉:“身上不舒服?”
“心里难受。”齐宥抿抿唇,看着眼前雍炽关切的模样,脑海里却出现雍炽方才冷下脸径直往外走的背影,闷闷不乐道:“陛下方才好凶,也不对我笑。”
雍炽唇角的笑容凝固:“……”
他不是凶,只是是想让齐宥也能主动牵他抱他……雍炽是君王,向来是由别人侍奉,就连齐宥在房事上,按理说也是要听他摆布使唤的,可这几日呢,别说房事,什么事儿都要他往上够着哄着。
齐宥看他不语,继续追问:“陛下是生阿宥气了吗?”
雍炽:“……”
他就是觉得前几日太被齐宥拿捏,想找回点面子而已。
不用很多,主动抱他哄他几次就可以了。
齐宥垂下眼眸,神色失落:“不都说伴君如伴虎么?陛下心思难辨,日后还是会动不动就对我冷脸斥责的。”
“朕不会。”雍炽看齐宥想岔,要疏远自己,忙别扭的解释道:“阿宥当真了?朕想让你……哄朕,故意跟你闹着玩呢。”
话音刚落,齐宥的神色倏然亮起:“当真?”
雍炽尴尬道:“……真的。”
方才百转千回的心思套路,眼下尽数和盘托出。
雍炽暗叹口气,还不如不要费尽心思找回面子,这倒好,丢的脸更多。
齐宥不肯放过他,在他怀抱中扬眉重复道:“陛下只是想让我主动哄你?”
雍炽生无可恋的点点头:“……对。”
齐宥放下心来,认真端详雍炽眉眼,嘴角上扬:“你多大?”
雍炽端正神色:“阿宥,日后不准再提此事,这是旨意。”
齐宥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强忍住才没笑出声,想了想又犹豫道:“陛下,那如果你以后再沉下脸,会不会就真的厌恶我,甚至……要打杀我了?”
不是他多想,从对念恩的态度可知雍炽依然是暴君脾性,齐宥回想方才雍炽的冷淡,又想起原书中暴君的所作所为,完全不晓得两个人走下去,会是何种结局……
“朕当然不会打杀你。”雍炽抱着齐宥,解释的口干舌燥:“朕生气时,乖宥宥就把手钻到朕的手心,朕会消气的。”
齐宥暗暗记下,想了想又道:“那如果你不消气呢?”
他真的觉得暴君生气很可怕,整个人如深渊般散发着慑人气息。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他齐宥何德何能,牵个手就能扭转雷霆之怒?
雍炽看他认真求教,笑意愈深,含糊的悄声道:“那你就像朕抱你一样,主动……抱抱朕。”
雍炽说罢,回头看冯太监和蒋辰等人正躬身低头,远远跟在自己身后,才微微放下心。
雍炽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偏偏齐宥还不依不饶:“那如果还哄不好呢?”
这都是他以后的保命招式,虽说用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四周无人,雍炽也不再矜持,收紧手臂,俯身到齐宥耳畔,嗓音微哑,一字一句道:“你说呢?”
齐宥不回答,勾起唇角,张嘴咬上雍炽的胸肌。
雍炽疼得闷哼一声,狼狈看向四周。
四周环境嘈杂,大家都在月下说笑饮酒,没人注意暗处的他们。
雍炽低眸,始作俑者正窝在自己怀中,捂着嘴笑得明朗。
雍炽恶作剧般蹭他鼻尖:“……阿宥你胆子愈发大了,竟敢咬朕?”
“臣是遵旨行事。”齐宥理直气壮,澄澈的双眸特别无辜:“是陛下说的金口玉令,您做错了事,我就咬您一口。陛下刚才佯装生气想引我哄你,自然是做错了事,臣咬陛下一口亦是不敢违抗旨意。”
雍炽:“……”
齐宥眨眨眸子,灵巧轻快的从雍炽身上落到地面:“陛下您看,赏月台到了,赵王还在上头等您呢。”
雍炽只得把话咽回去,收收心,和齐宥一起登上赏月台。
赵王立即恭敬站起,只是看向雍炽的目光有几分躲闪。
兄弟二人寒暄之后,赵王把目光看向齐宥:“这位是?”
“朕的侍读齐宥。”雍炽道:“亦是齐贞言的幼弟。”
赵王笑道:“原来是小齐公子。”
他和齐家相熟,和齐宥也年龄相仿,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齐宥想起原书之后的走向,对赵王提不起好感,只是冷淡的点点头。
赵王笑道:“臣弟还以为皇兄对读书没了兴致,没曾想还是和从前一样,日日把侍读带在身边。”
听到有人提起雍炽和前侍读的事儿,齐宥耳朵立刻竖起来。
雍炽冷冷瞥赵王一眼,声音不怒自威:“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