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 众人开始返程回京。
风和日丽,一路上还算平稳,唯有赵王, 总找借口时不时来雍炽车辇, 一会儿说自己很久没有像射猎时这般开心,一会儿又谈起和雍炽幼年玩耍的趣事。
连坐在一旁的齐宥都能用膝盖猜出来, 赵王百般旁敲侧击,还不是为了让雍炽放他出来, 早日回到封地。
雍炽静静看赵王表演,面上毫无表情。
等赵王和齐宥都离开,蒋辰才进来禀告道:“陛下, 东门侍卫一事有眉目了。那天东门临时安插的侍卫一共八位, 都归萧家管辖。”
蒋辰顿了顿:“臣还发现其余三个门也有萧家安插的侍卫, 每个门各有五个。”
萧家一直把控射猎守备, 虽说北苑射场一事后, 陛下口头免去了萧朗吟的职务, 但萧家想在行宫门口安插侍卫, 仍然易如反掌。
“萧家?”雍炽眸光一冷:“朕记得萧朗吟也是国子监的学生, 和阿宥同堂?”
蒋辰点点头,犹豫道:“要不要臣去传萧朗吟?”
半晌后,雍炽道:“那封信上的家徽,是萧家的么?”
“不是萧家的。”蒋辰谨慎道:“但也不能证明萧家和此事无关, ”
“北苑那次,刺客出手毫不留情, 是真正刺杀。宴会舞剑的那人只是为了让赵王救驾罢了。”雍炽看向蒋辰:“想杀朕的似乎有两波人。”
蒋辰跪下:“是臣之罪。”
雍炽望着他,忽而笑道:“朕还要请你再罪己一次。”
蒋辰抬头,一脸不解。
“离京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你若是那些任务失败的刺客,会怎样?”
蒋辰一怔,对于太后和赵王来说,射场之行是翻身的最好机会,若回到京城,赵王再次回到高墙之内,再想翻身难于登天。
既然第一次“救驾失败”,赵王没有立功,那为何不能有第二次“刺杀”和第二次“救驾”呢?
“他们必定不甘心,正在暗处盯着朕蓄势待发。”雍炽淡淡道:“赵王天天往朕这里跑,想必也已经做好救驾准备了。”
蒋辰握住手中刀柄:“臣必不让贼人有可趁之机,必……”
雍炽抬抬手:“听朕说完,你防守得太严密了,让人无机可乘。朕想,今夜不妨给他们一个机会。”
蒋辰一怔:“陛下?”
他怎么听不懂了,难道陛下是要给贼人刺杀的机会吗?
陛下是万金之躯,这也太冒险了。
雍炽道:“传朕的旨意,听闻此处星空甚美,今夜众人不去驿馆,安扎毡帐露营。”
露营比驿站危险百倍,陛下……这是故意引诱暗处的刺客现身!
刺客背后之人不是赵王就是太后……陛下此举是想给他们一个震慑?还是不愿继续迁就他们,准备抓住刺客后干脆连根拔除,对太后赵王下手?
蒋辰一怔:“臣劝陛下三思!”
雍炽冷冷道:“朕不想忍耐,从登基到如今,朕对他们足够宽容,他们并未有丝毫悔意!”
太后在演戏,赵王也在演,雍炽陪他们演一场又一场,只为了那么一点儿微末的真心。
也到了给他们提个醒的时候。
蒋辰默道:“陛下觉得赵王可知晓此事?”
他看赵王还有几分任性天真,虽然倔强,对雍炽倒也还算恭顺。
“也许刺杀不是他本意,但他定然知晓此事,要不怎么承担“救驾”的重任?”雍炽眼神淡漠:“他本心不坏,觉得自己会救驾,朕也不会受伤。只是想借助此事走出来而已。”
但雍炽不喜赵王利用自己达成目的。
从小自作聪明,其实拙劣得可笑。
蒋辰觑看雍炽的面色:“陛下……就为这一个原因吗?”
引诱刺客出来,再顺利捉到刺客公布刺客身份……如果只是这一个原因,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在刺客眼里,宴会上舞剑行刺是一个赵王可以救驾的绝佳机会,可惜没成功,阴差阳错,还被小公子拿到了那封信,小公子知晓了刺客的内幕消息,所以才会被幕后之人除之后快。
即使陛下已经派人暗中保护小公子,但日后到了京城,小公子要上学念书,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保护小公子的最好举动,自然是给刺客机会,等刺客再次出现时,在大庭广众下直接逮住刺客,只要留下一个活口佯作审问,雍炽事后都会把信上的内容公布出来。
从此,知晓刺客秘密的就不再是小公子一个,而是所有人。
当小公子知道的秘密不再是秘密,小公子自然也就安全了……
雍炽冷冷扫他一眼。
蒋辰一秒闭嘴:“臣去布置毡帐。”
蒋辰有点头大,要让刺客有机可乘,还必须在伤到陛下前及时制止……
那要不要给赵王“救驾”的机会呢?
陛下真会给他出难题,他还不能说这道题他不会做……
安营分帐的消息传到国子监,众少年瞬间沸腾。
“我早就想露宿扎营,本以为只有行军之人才有这样的经历,没想到我们也可以!”
“太棒啦,你看今夜星空漫天,真的是极好的观星之处。”同窗又开始吹彩虹屁:“没想到陛下如此豁达,竟让我们在此处观星。”
“你们看,这帐篷上还有小烛台呢。”少年兴奋道:“星空烛火,陛下真有心思。”
“那当然!”有人接话道:“听说排云台里花样心思更多,你想不想去看看……”
“算……算了吧!”
齐宥安静的坐在角落,看着同窗们嘻嘻哈哈的分帐,咽了咽口水,耳根泛红。
臭雍炽狗雍炽,一定是为了吃掉他才想出这个花招!
真的不是他多想!曾经两个人吃饭时,有过一段关于帐篷的对话。
刚开始是雍炽在说行军安营,齐宥没忍住,问了几句帐篷的事。
雍炽立刻看向他:“宥宥喜欢睡帐篷啊?”
“是。”齐宥点点头:“星空浩渺,臣一直想露营看星空。”
高三上学期,齐宥已经在网上买好露营的装备,准备在和好基友高考过后去新疆拍星空,结果猝不及防,他就穿书了……
雍炽当时面色平静,只是缓缓道:“星象观测,事关国运,历代以来,只有钦天监官员可以窥探。”
齐宥低着头,嘀嘀咕咕:“……臣说的是星空,不是星象!连抬头仰望星空的自由都没有,那该多可悲啊!”
他对什么气运才没有兴趣好吧!而且之前是谁说自己不信天意的?
雍炽看着齐宥,笑道:“阿宥果真比朕还略胜一筹。”
再如何肆意,雍炽依然是帝王心性。
他可以不信天意,但这不代表他允许别人窥探天意。
对于权柄,雍炽看似随性,但始终牢牢掌控。
齐宥呢,看起来乖顺守礼,没想到比自己更为放纵。
“和喜欢的人一起仰望星空。”齐宥面露憧憬:“一定是快事。”
雍炽轻笑:“朕记住了。”
齐宥当时还故意强调:“臣说的是和喜欢的人。”
没说喜欢的是你,略略略。
结果这才几天!暴君就故意分帐!
暴君嗜肉成命,今夜又把气氛布置得恰恰好,费了这么多心思,自然不会是只和他盖着被子看星星!
还不是绞尽脑汁,想在入京前吃掉他!
臭雍炽狗雍炽,就不能安安生生谈个纯情的恋爱吗……搞得他好被动!
齐宥正在挠头想法子,忽看到别院门口有个太监对他使眼色。
齐宥认命的走过去。
那太监年纪不轻,一脸温和笑意:“奴才是春官人,今日专门来请小公子入帐,还请小公子面圣前做些准备。”
面圣就面圣吧,今日怎么这般郑重?齐宥压下心头疑惑,跟在那人身后。
直到走进热气蒸腾的浴室,看着若隐若现的屏风,齐宥才登时警惕:“公公,什么是春官?”
那太监皮笑肉不笑:“当然是负责陛下敦伦之事的。”
“啊……”齐宥忙摆手道:“公公您误会了,我只是陛下侍读!”
“陛下今晚,特意召您入帐。”那太监笑了:“公子怎么能说是老奴误会呢?”
齐宥一怔,难道是狗雍炽背着他私下安排的?
齐宥摇头:“不可能……我和陛下商量好的。”
那春官人没理他,摆摆手示意几个小太监上来:“你们伺候小公子洗浴吧!”
说罢替齐宥掩上房门,语气微妙的提醒那几人道:“动作快些,时候也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