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宥故作一脸懵懂:“正巧到饭点, 不如传膳吧。”
说罢也不待雍炽反应,直接对外殿扬声道:“冯公公,陛下饿了!”
雍炽和齐宥两个人在内殿时, 冯太监已经自觉地不敢迈步进入, 在门口候着问:“不知陛下想吃什么?”
齐宥直接替某人回答:“陛下想吃点荤的。”
冯太监:“……那奴才去传江浙籍的厨子做些稍清淡的?”
内殿无人回应。
半晌,冯太监硬着头皮:“陛下……还传膳么?”
“传。”雍炽的声音有些暗哑:“你按照以往的菜色上就好。”
打发完冯太监, 雍炽又凑上来,俯身眼巴巴望着齐宥:“朕受伤了, 不能吃荤的,朕的小阿宥好坏,还非要点肉。”
“臣可以吃啊。”齐宥毫无愧疚, 在雍炽怀里眨眨眼睛:“陛下看着臣吃就好。”
雍炽双手环住齐宥的腰, 把脸埋在他颈窝委屈道:“这是不是你折腾朕的计谋, 总是让朕看在眼里吃不到嘴里。”
菜也是, 人也是。
齐宥:“……”
做人不能太贪得无厌, 昨天晚上还说只想看看, 今天就又开始动别的心思。
齐宥:“陛下身子不舒服, 太医既然嘱咐不能开荤, 自然要禁欲静养两日。”
“朕可以!”雍炽张嘴,不由分说亲住齐宥修长的脖颈,含糊道:“太医禁的是口腹之欲,朕还可以有别的!”
齐宥好笑:“臣觉得陛下不可以有别的。”
雍炽不说话, 在齐宥并不严密的防守中左一下右一下亲他颈窝,乐此不疲, 似乎有品尝不尽的趣味。
齐宥如被锁定的猎物,局促不安里又心跳怦然,脊背处渐渐升起前所未有的酥麻, 他有些窘迫道:“陛下!”
雍炽不松口,轻咬住他后颈,好像猛兽叼住了自己珍爱的幼崽崽。
半晌,才放开他悄声道:“朕好喜欢你,乖宥宥。”
齐宥无意间瞥见,说这话时,雍炽耳根飞过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绯色。
看来爱脸红的不止他一个啊,齐宥嘴角微翘,忽然觉得不那么丢人羞耻了。
冯太监的声音恰从门外传过来:“陛下,小公子,午膳已备妥当。”
内室,两个人对望半晌,齐宥白皙的脸和脖子都红扑扑,晶晶亮的眼眸望着雍炽半晌,抬起头主动轻触雍炽唇畔。
没什么情色意味,倒有几分少年人的顽皮和真心。
雍炽觉得胸腔满满涨涨,唇角上翘到自己都忘记了,他打横把齐宥抱起,大步走出内殿:“乖宥宥吃饭啦,吃得白白圆圆,再让炽哥哥吃掉!”
两个人坐在膳桌旁,雍炽状若无意道:“阿宥,你在燮州还有想去的地方吗?朕陪你去。”
齐宥抬起头:“怎么了?”
“朕准备五日后回京。”雍炽道:“这次出来的时间不短,秋日将近,也该回程了。”
齐宥一怔:“这么快?”
他竟然……很喜欢在燮州的生活,也许是这里远离京城,没有那么多束缚和规矩,这几日和雍炽相处,常常忘记他是皇帝,自己是国子监的学生,可是回到京城呢,为了备战来年的春闱,国子监的课程定会吃紧,每日上课念书,雍炽也会回到宫中或是排云台,出入排查严密,同吃同住时间久了定会惹来非议……更别说回到京城还有父兄盯着,哪儿还能明目张胆的和雍炽粘腻?
雍炽看齐宥小脸黯淡,倒是有几分意外:“朕还以为你早就想回京呢,朕听说国子监别院里那帮学生,天天都想着回去念书,还总念叨着射猎时间过长,耽搁了明年春闱,让朕给他们补点分数。”
说着说着,雍炽的眉头皱起来:“这帮学生,出发时踊跃报名,整个班都要来!现在玩痛快了,又惦记着想要分数,难道全天下的好事都要让他们占了?”
齐宥知道雍炽不喜国子监,安安静静吃菜,没有说话。
雍炽忙道:“朕不是凶阿宥你,只是觉得他们太异想天开。”
齐宥点点头:“臣也这样觉得,既然出来玩是自愿的,哪儿能事后发牢骚呢?”
这种人不喜欢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说不定来年考砸了,还要把耽误科举的大锅扣在雍炽身上呢!
太讨厌了!
雍炽这才松口气:“只是他们想回京备考也是人之常情,朕以为阿宥也和同窗一样,想着早日回去呢。”
齐宥筷子一滞,的确,他身为国子监的学生,春闱将近,自然该为日益临近的备考时间着急。
可他听到回京的消息,脑子里率先浮现的念头竟然是会不会影响到和雍炽的相处……
不行不行,他最近是怎么了?中了雍炽的毒不成?晚上想着他,白日里念着他……不成!他才不能当恋爱脑!他要用心科举!
齐宥摇摇头,把不相干的心思抛开,眼神躲闪道:“臣也想回京备考。”
“骗人精。”雍炽伸手去捏他的脸:“满脸的言不由衷。”
雍炽思索半晌,还是想不通齐宥为何不想回去,抚着他肩头笑道:“去京城不好么?朕没事儿就去国子监以公谋私,天天赞你夸你,让你被全校捧着!”
“陛下不可。”齐宥立刻摇头道:“国子监的学术自然有师傅们点评,不必陛下插手。况且陛下登临,全监上下都要迎驾,一来一回,又要打扰同窗们学习备考。”
“行了行了,不就是几个进士么?”雍炽知道齐宥说得对,但看到某人这般理智的分析,把自己说得又麻烦又扰人,还是有点伤心,不以为意道:“朕大不了都录了还不成?”
齐宥脸色冷淡下来:“陛下莫要如此,臣也请陛下今后不要拿国家的抡才大典开玩笑!”
“看你这小古板的模样,和你父兄倒是挺像。”雍炽笑意不减,伸筷喂给他一块肉:“朕听乖宥宥的,你不许生气。”
齐宥忍不住暗叹口气,在原书里,此时原主已经和雍炽逐渐冷淡,直到不久后再次和萧郎吟见面被抓,直接被囚到后宫。可他呢,反而和雍炽渐入佳境,如胶似漆……
这意味着他巧妙的躲避了原主遭遇的危险,也意味着他的行动将不再有坐标和参考,只能自己去走一遭……
齐宥穿书后,最大的倚仗便是知晓原书内容,虽然很多事都发生了变化,但至少知道大概脉络,但现在,他完全不知道他和雍炽之间到底会是什么走向……
不经意的瞬间,齐宥心头总有一份不安。
回宫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行宫,射猎中的两次刺杀,只有极为少数的人知晓,随驾的官员侍从们都觉得此次射猎顺利和睦,大多满脸喜气,结伴去燮州逛夜市买稀罕的什物,准备带给京城的家人朋友。
燮州多山,人们为了在夜里走山路方便,在经常走的路上安置盏盏夜灯,逐渐成了不输于京城夜市的美景。
山崖高耸,曲曲折折的小路被一盏盏灯照亮,从行宫望去,整个夜市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雍炽这几日一直在和蒋辰讨论回城路上的布防,很是忙碌,再加上两次的刺客事件,晚上出行毕竟太过冒险,在众人苦口婆心的劝谏下,不准备再去夜市。齐宥想念国子监的朋友们,求了雍炽,带着侍卫跑去国子监别院。
别院里的少年一个个喜上眉梢,手里提着不同花样的灯饰照明,呼朋引伴的准备爬山去夜市。
齐宥忙加快脚步,跑着去叫魏九朝赵昭下来。
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陆唯时站在院中央,夏日炎热,他把衣衫卷至肘部,露出清瘦又好看的小臂线条,一眼望去极为显眼。
齐宥蹦过去给他打招呼:“唯时,你在等人吗?”
陆唯时手里提着两盏灯,清冷的眼尾有了笑意:“我等昭昭下来。”
昭昭……齐宥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赵昭啊……成吧,我上去催催他。”
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二楼,推开魏九朝的房门一看,果然贺珥,赵昭两个人都在。
“哟,稀客!”魏九朝看到他,心里喜悦,面上还讽两句:“陛下开恩,准你出门了?”
明明是撒娇求来的假,但在兄弟们面前自然不能丢面子,齐宥冷哼道:“什么叫准啊?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是陛下又怎样?还能绑了我不成?”
话音刚落,齐宥登时想起雍炽说过他再敢乱跑就要绑床上,脸腾然红了,忙咳嗽着赶紧转意话题:“赵昭,你磨蹭什么呢,让人家唯时在下头等你半天?”
“我和唯时哥去逛夜市。”赵昭心不在齐宥身上,低头自顾自系腰间带子:“让九朝帮我选腰带呢。”
“怎么?”齐宥在魏九朝桌案上发现了自己的冰扇,摆在手里挥几下:“为宽衣解带做准备呢?”
赵昭根本不理他,换好腰带,哼着歌跑下楼,看背影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三个人推开窗,遥望着月光下的陆唯时赵昭,魏九朝吹了一声口哨:“昭啊,早点回来。”
赵昭朝窗台上挤成一团的三个脑袋挥挥手,随陆唯时渐渐走远。
“我总算知道我娘亲望着我姐姐出嫁的心情了。”魏九朝趴在窗口看二人背影走远,努努下巴酸道:“这两位?他妈的真勾搭成奸了?”
“等赵昭亲口给我们说吧。”贺珥偏头笑道:“他不说,我们只当他们是朋友。”
“九朝。”齐宥叫住魏九朝,展开那冰扇:“这把不是你送我的么?怎么在你这儿?”
“别提了!”魏九朝没好气道:“就从冰车出来那次,我醒来觉得身上都已恢复,怎么两个手还冷冰冰不舒服呢?一看这两个冰扇子都被我捏在手里。”
齐宥拿走一把:“那肯定是你抢了我的。”
魏九朝:“哼!”
三个人走出门,沿着山道缓缓往夜市走去,明月皎洁,夏末的气候舒适,盏盏灯火如星闪烁。
路上总会偶然碰见同窗,大家一起打趣说笑,很是热闹。
只是齐宥总在说笑的间隙里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忍不住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远处山麓的行宫之上。
从此处望去,行宫高遥,屋檐和皓月比肩,如天边宫阙般疏离清冷。
此刻住在里面的人,感受不到这喧嚣温暖的人间灯火,会不会落寞孤寒呢?
“哎哎哎。”魏九朝拉住走神的齐宥:“你刚才又差点撞到人,你一个劲儿往后看什么啊?”
“是不是累了?”贺珥忙解围道:“前头有个凉饮摊,咱们坐下来喝一杯再走。”
三个人坐在凉饮摊旁,贺珥去结账。
魏九朝看了齐宥一眼:“他没让你受委屈吧?”
“这话问的,真把我当成小媳妇儿了。”齐宥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嘴角上翘:“我们……挺好的。”
“挺好的?”魏九朝看着齐宥和以往不同的笑意,又想了想赵昭的模样,疑惑道:“和他在一起,比起和我们在一起有何区别啊?”
“和你们在一起更自在吧。”齐宥望着天边的圆月笑笑:“其实算起来,还是和你们在一起开心。”
和雍炽在一起总是会慌乱,舌头也总是爱打结。还动不动就控制不住的脸红。
回想和雍炽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齐宥觉得自己很笨拙,冒着傻气,有时候想着想着,就羞耻得恨不能在床上打几个滚。
可是和好哥们儿在一起不会,和魏九朝笑完,互相拍拍肩膀,回去照样能睡个好觉。
魏九朝正要回答,忽听身后传来冯太监一声轻咳。
二人回转头,雍炽站在他们身后,俊朗的面色隐有笑意。他的身影挺拔而夺目,一袭黑袍映着月色,落在齐宥眼里,周遭一切登时黯然失色。
他腿软道:“陛下……”
雍炽盯着他,眸光深邃:“好巧,齐卿也在此地?”
明明已经事先请示过,事到临头齐宥依然有被抓的不安,忙点点头心虚道:“对,我们也刚出来。”
雍炽笑意未减:“只有两个人么?”
“还有贺珥。”齐宥赶紧道:“陛下,他去结账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出来的,一会儿还想和国子监的同窗们会合呢。”
魏九朝:“……”
本来还想帮齐宥说两句话,但看看两个人的氛围,突然觉得自己没立场去替齐宥解围……
他只想原地消失。
雍炽眸光锁定齐宥,拉长声音:“是吗?”
齐宥像小鸡啄米似的乖乖点头:“是的。”
这时贺珥也结完账回来了,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朕想和齐卿讨论讨论学问。”雍炽目光沉沉扫过二人:“你们先退下吧。”
不等雍炽说完,二人递给齐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一溜烟闪没影了。
齐宥:“……”
周遭登时变得安静,齐宥飞速看了他一眼,红着脸轻轻叫:“陛下。”
本来很威严冷酷的两个字,被他叫出来语气糯糯的。
雍炽没说话,扫了一眼齐宥手中失而复得的冰扇,不由分说扣住他的手腕,把人往墙后头带。
齐宥心跳怦然,刚才……他的话不会被陛下听到了吧?
他不想让陛下觉得自己和朋友在一起更开心……
齐宥用眼尾看着雍炽面色,一个不留神傻傻问:“陛下,方才我说得话你听到了吗?”
“噢?”方才离得远,雍炽是真的没听到,但看齐宥眼神飘忽很难受的模样,便道:“朕知道,你们肯定是聚在一起讲朕的坏话呢。”
其实聚众非议陛下是很严重的罪名,可是齐宥根本没想到这些,他就是怕雍炽伤心,看墙后头人不多,两个爪子怯怯的搭上雍炽的肩头:“我才不会说陛下坏话,我方才说得不对,其实我和陛下在一起也……开心。”
声音越说越细,后头两个字被外面夜市的噪杂声掩住,雍炽没有听清。
但这并不妨碍他看着眼前少年红着脸的模样,眼眸愈发暗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