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方至, 国子监学生们都穿着崭新的骑射服立在箭场,这是他们来燮州后第一次比试,皆双眸发亮跃跃欲试。
齐宥隔着人群瞧见了面色不善的魏九朝, 两个人目光隔空相交, 魏九朝登时转过头。
昨晚他回房看到自己偷偷溜掉,还不知要怎样生气……齐宥暗叹口气, 准备待会儿上了射场再伺机道歉。
为激励监生们踊跃比赛,特地把他们分成了三队, 上场后分队角逐,赢家能得到一柄玉如意。
彩头倒也罢了,关键比试时陛下也会在场, 陛下向来厌恶诗书, 对国子监疏远冷漠, 却偏爱亲近弓马娴熟的锦衣卫, 若是在射场赢得个好名次, 投其所好, 定能拉近和陛下的距离。
比起做能臣, 还是做宠臣更划算。
崔銮打定注意要赢得圣心, 一转眼却看到齐宥和自己分到了一组,脸色登时冷淡。
齐宥懒得理他,独自站在一旁,望着魏九朝分到另一组, 和那几个少年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写写画画讲解围场形式,眉飞色舞很是肆意的模样。
崔銮惊疑不定的声音响起:“我们组怎么少四五个人呢?”
“祭酒早上叫了些写字好的同学去北苑誊写碑林, 一些人雇了船及时返回,还有一些人听说是步行回来的,应该是正在路上。”
燮州北苑有不少古人留下的碑林遗迹, 祭酒为了让大家多些练字帖,特地派学生前去誊写,但北苑离射场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这里物价奇贵,学生里家境好的自然能雇船回来,家境稍逊的却只能沿岸步行。
崔銮冷哼一声,丝毫不掩饰面上的不屑:“一帮穷鬼!”
“我们也别去接他们了,本来就没几个人,一来一回还要耽误时间。”崔銮不耐道:“再说贺珥也和我们一组,陛下看到他,迁怒于我们怎么办?”
齐宥记得原书里,贺珥在射猎里被同窗欺负得很惨,简直处在被孤立的处境,这次贺珥是因为他才来的燮州,昨夜也是因为他才和崔家发生冲突,齐宥立刻道:“我们组比旁的组整整少三四个人,比赛会很吃亏,贺珥的骑射课成绩也很好,没有不让他上场的理由。”
齐宥想到地图上的标注,沉吟道:“从河塘沿着曲廊划有一近道通往北苑,不到半个时辰应该就能看到他们。”
射猎结果看的是队员的总成绩,人员减少,打猎时自然不占优势,同组的少年们估摸时间还早,皆想去接那几个人。
几个人雇了一条船,由射场向北缓缓划去,碧波荡漾,莲蓬摇曳,他们穿过拱桥,拨开岸边的垂柳,恰巧望见贺珥几人正沿着岸边走,齐宥几人在船上喊了几嗓子,给他们拼命挥手。
贺珥等人也看到了他们,停下脚步。
齐宥催促道:“师傅,再划快些。”
船调头靠岸,船夫搭好跳板,岸上的少年既惊且喜,连声道谢后依次上船,
崔銮抱臂站在船头,一直在连声催促:“走啊!一会儿陛下驾临,耽误了比赛你们能担待么?”
贺珥恰排在这些少年里的最后一位,他前头的少年一上船,崔銮便命令船夫开船。
贺珥没留意,一脚已踏上船板,谁知船忽然滑动,他身形不稳,登时落入水中。
船上的少年一时间大骇,不住朝岸边喊人。
两岸寂寂,只有风拂柳梢之声,齐宥眼看贺珥挣扎下沉,再也顾不上许多,脱去外衫鞋子扑通跳入水中。
齐宥顶多是游泳馆深水区的水平,从没游过野泳,一下水心里先怯了几分,只能屏住呼吸,两臂打水,从背后摸索着搂住贺珥的腰。
还好离船近,齐宥咬着牙拖着不住挣扎的贺珥,在同窗的帮扶下艰难爬上船。
贺珥衣衫尽湿,不住发颤,显然吓得不轻,齐宥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只觉心在冰雪中滚了一遭,整个人湿湿嗒嗒忍不住瑟缩。
同窗皆看不过去,声讨起崔銮:“你再急也要等等人啊!差点闹出人命!”
崔銮面色发白,不情不愿道了歉。末了又道:“谁让你们不雇船回来呢,我们雇船来接你们,磨磨蹭蹭不上岸,我也就是催了几句,谁知……”
崔銮嘴里是道歉,但字字是在甩锅,齐宥披着湿漉漉的外衫坐在晃动的船头,没心思听崔銮放屁:“我想去岸上歇会儿,师傅,麻烦您靠下岸。”
贺珥和同窗们也跟着他上了岸,岸上白日正烈,坐在发烫的石板上良久,两人才渐渐回过神。
“这次歇够了吧?”崔銮一心想在皇帝面前射猎露脸,连声催促道:“快快快,只有小半个时辰了,赶紧上船返程。”
“你们先去吧。”被人连声催促,齐宥也来了脾气,一脸不愿奉陪的表情:“我魂儿还没找回来呢,还要再缓口气。”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好走掉,崔銮冷冷道:“你们都不去?少两个人我们还怎么比?再说掉个水而已,没必要耽误一个组的前程吧?”
齐宥贺珥还未反驳,剩下的几人都忍不住了,纷纷表示不介意,看表情简直想集体退赛让崔銮一人返程算了。
气氛一时僵住,贺珥咬咬唇,强撑着站起身道:“我和大家一起去吧,阿宥方才消耗了不少体力,大家也理解一下,让他歇口气。”
几人皆点点头,又轮流安慰齐宥一番,登船离去。
正是午时,烈日高悬,岸边阳光灼晒的人睁不开眼睛,平日里齐宥早换地儿了,今日死里逃生,却觉得这晒在身上的日头格外让人心定,干脆穿着里衣抱膝在岸边晒太阳,准备等到把身上衣裳烘烤干再撤。
雍炽坐在肩舆上,顶着大太阳无精打采地往射场赶,瞟一眼周遭,正巧发现坐在河畔石板上的齐宥。
少年背对他,乖乖抱膝而坐,衣衫尽湿,圆润的肩头瑟瑟发抖,水珠顺着如墨的发梢滚落,滴滴答答在身后凝成小水涡,姿态很是令人遐思。
雍炽走下肩舆,眼睛扫过齐宥:“衣裳怎么湿了?”
齐宥转身对上雍炽的视线,心里一惊忙跪好:“陛下万安。”
他顿了顿,垂眸低声解释道:“方才臣在湖边和同窗玩闹片刻,弄湿了衣裳。”
齐宥不想让雍炽知晓和插手国子监的事儿,本是同窗间的矛盾,若雍炽干涉,事情立时会沾染上残酷的血腥。
雍炽嗯了一声,摆手示意齐宥起身。
雍炽的视线从齐宥身上划过,停留在衣摆下方,脚踝嫩生生的白透,沾染水珠愈发显出不盈一握的脆弱。脚趾也如桃瓣般粉嫩可爱,泛着诱人的色泽,此刻没有半点遮掩的摆在自己眼前,像是不用费力便能攀折到的嫩藕。
雍炽眯眯眼,眸色深沉几分。
齐宥察觉到气氛的凝滞,他也顾不得穿鞋袜,尴尬地忙要退下。
缩着脖颈走过雍炽身旁,一双有力的臂膀瞬时拦住他湿哒哒的腰身,雍炽轻佻的扬扬眉道:“这模样还想去见人?朕带你去换衣裳。”
说罢不待齐宥说话,直接把人提抱在怀里,大步朝行宫走去。
薄透的衾衣湿漉漉贴在身上,整个人几乎是不设防的状态,齐宥甚至能清晰感知到托住自己腰身的大手微带薄茧,正抵在最敏感的腰窝处。齐宥耳尖犹如滴血,不由自主开始挣扎。
他一身皮肤本就光滑白嫩,被水洗濯后如嫩豆腐般不留人手,雍炽却轻而易举地扣他在怀里,步子迈得又准又稳,不容置疑道:“听话,朕带你去行宫。”
“不必劳烦。”齐宥察觉出雍炽盯着自己的锁骨,双手不自然地掩住衣领:“臣自己去国子监别院换!”
雍炽眼神透出危险,一身湿漉漉的衣裳,他竟然还想往人那么多的别院跑。
“你最好听话。”雍炽压低嗓音,轻飘飘的嗤笑道:“免得朕回头剜了他们的眼睛,你再来骂朕是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