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就到了太后寿诞, 齐宥一早就被雍炽宣进宫陪宴。
齐宥看着满是喜庆的宫闱,忧心忡忡地撅嘴道:“我现在是国子监的学生,参加太后生辰于理不合吧。”
雍炽一脸理所当然:“你是朕的人, 太后寿诞自然要露面。”
齐宥哼一声, 瞧瞧这宛如霸总的语录,这不是明明白白的道德绑架么?
齐宥虽是局外人, 也能看出雍炽对太后生辰真的很在意,从选寿礼到拟定出席名单, 事事亲历亲为,知晓太后喜欢西城的戏班子,特地命人寻了来给太后惊喜。
雍炽对在意的人, 可真是用心的紧。
“想什么呢?”齐宥一抬眸, 看到雍炽拿着玉带对他摆手, 才从沉思里回过神, 认命地走过去接过带子给他系上。
自从上次在国子监里齐宥给雍炽系了带子, 雍炽便一发不可收拾, 只要齐宥在场, 系带的活儿准会牢牢地落在他头上。
如果只是系带子这般简单, 齐宥也不说什么了,只可惜每次他一上前,雍炽便如狼似虎的借机抱住,齐宥系带子又不熟练, 每次都会便宜雍炽抱个半晌。
雍炽弯唇,好整以暇的望着环住自己腰身的齐宥, 谁知这次还未等到他来得及做什么,玉带的系扣便咔哒响起。齐宥有点小雀跃的声音随即传来:“陛下,臣系好了。”
???
雍炽抱着齐宥, 闷闷道:“你这次好快。”
这次只是手巧,但齐宥有自认完美的现成理由:“重臣贵眷都在外头等陛下主持大典,臣自然不敢拖延。”
雍炽闷闷不乐地放开他:“朕都不急,你急什么?”
说罢,雍炽心思急转,望着齐宥半晌,面上忽然现出一抹笑意:“阿宥今日不想拖延,如此快就能系好带子,可见前些时日系带温吞笨拙,是有意为之,故意向朕撒娇了?”
齐宥望着恍然大悟般喜笑颜开的雍炽,憋得耳根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会有这般无耻又自大的人啊?
雍炽看着他吃瘪的模样心头一动,强自按捺住没上前□□,状若无事般走出宫门前往后宫。
寿宴还未开始,太后的亲族贵眷们齐聚一堂,有说说笑笑的妇人,有玩闹追逐的孩子,也有容貌光鲜的年轻男女,他们纷纷围着太后说吉祥话凑趣,望上去倒是有几分人间烟火。
只是众人一见雍炽进来,都纷纷站住脚停了腔,规规矩矩跪下请安。
雍炽面色含笑,等开宴后还手持酒杯给太后以及几位长辈敬了酒,但在座的众人皆知雍炽的狠戾手腕,即使他今日极为温善,也无一人敢在席间说笑。
甚至雍炽正当年华却迟迟不立皇后,席间都无一人敢以长辈身份催问一句……
齐宥遥望端坐高位,自斟自饮的雍炽,觉得当皇帝果然肆意,逢年过节没一个亲戚敢问敢惹,但想着雍炽在草原奔跑的笑脸,又在心底泛起揪痛,本性那么爱玩爱闹的一个人,要如何抵挡这一日日的形单影只?
太后处传来一阵难得的笑语声,齐宥抬头,是雍炽在给太后送生辰礼。
是雍炽前一个月就在寻的成色绝佳翡翠镯子。
太后笑着接过,摆弄着手上带的旧镯子道:“本宫这镯子都戴了五六年,也该换个了。”
“这个还是前几年,辞儿去云南当差时特地寻来的翡翠。”太后摘下旧镯子,带上雍炽新送的,抬起手腕笑道:“还是炽儿送的成色好些。”
雍炽不语,唇角轻翘。
太后叹口气:“成色不成色的,本宫老了,也不在乎那么多。过个生辰也只是想和家人团圆罢了。”
雍炽面色未变,翘起的唇角微微僵住。
齐宥也听出了太后的话外之音,只想团圆?先帝早已过世,太后的亲戚都聚在此处,却还说遗憾没能团圆,不就是明摆着想念被囚的雍辞么?
齐宥暗暗捏一把汗,正在猜测雍炽会如何作答,已听太后身旁的大宫女笑着解围道:“您不是还嘱咐小厨房给陛下冰了汤,要让陛下尝尝么?”
太后笑着让人端过一煲汤,对雍炽关怀笑道:“本宫最近看了不少药典,知晓炽儿体热,又正逢酷暑,特用乌梅和山楂熬制了解暑汤,还放了冰块豆蔻,你尝尝。”
雍炽愣了一瞬,随即站起身,不自然地接过白玉汤碗尝了尝:“入口甘甜清冽,儿臣很喜欢,多谢母后。”
齐宥闷头吃菜,结果没一会儿,发现自己桌边出现了一碗乌紫色不明液体。
小太监低声道:“陛下给您的,说是这滋味特别,让您也尝尝。”
齐宥抬眸看了雍炽一眼,雍炽正和太后等一众亲戚说笑,并未看向他。
他端起汤盅尝尝,觉得味道有些熟悉,再细细一品,唔,酸梅汤罢了。
用罢膳,众人前去戏园听戏。雍炽难得好兴致,也愿意跟了去,还嘱咐冯太监道:“把太后做的汤也带上,听戏时暑气大,这汤也能解暑。”
齐宥见多了雍炽颐指气使的模样,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狗腿吹彩虹屁的样子,心下好笑的摇摇头,一盅酸梅汤罢了,前世烂大街的东西……齐宥不禁想,若是雍炽能去现代呆几日就好了,有柠檬水有奶茶还有冰可乐,那才叫人间值得……
一行人到了水榭旁的戏园落座,戏台高起,很是精致。雍炽亲手把戏本子递给太后:“您来定几出。”
太后接过,随手翻了翻:“《麻姑献寿》就不错,旦角儿甩起水袖招人疼。”
太后一声令下,戏班子立刻下去准备,不多时,便看见几个眉眼娇媚的花旦沿着长廊翩翩而来。
戏唱得正酣,太后状若无心的悠悠叹一声:“看着这场面,倒想起辞儿拿着寿桃给本宫拜寿的情景了,我也不求什么,只要看见他,就是添寿了。”
在场人闻言,齐齐噤声,只有远处戏台上的旦角儿用心的舞动水袖,咿咿呀呀唱着。
雍炽要喝梅子汤的手一顿,面色倏然阴沉,周身气势如寒渊般摄人。
太后看他这般神色,情真意切道:“你弟弟和你是一张肚皮里出来的,有什么不能容的?你就这般狠心,准备囚他一辈子么?”
雍炽双眸冷厉的眯起:“母后还是不要再提此事,史书中狠绝之人数不胜数,朕对他,算是和善了!”
“让他当皇帝是本宫的主意,他是被迫的!”太后情绪起伏,不由泪水纵横道:“你若是心里不满,囚了本宫就是,一直锁着你弟弟算怎么回事儿?辞儿不出来,本宫哪儿还有心思过生辰?”
太后的几个侄女儿忙过去安抚太后,旁人不敢议论雍炽,目光却满含谴责。
雍炽勾起一抹似嘲似讽的笑,冷声下令道:“太后累了,江统领,扶她去歇息吧。”
不命令太监却命令殿前指挥,雍炽之意不言而喻。侍卫们立刻上前,半胁迫般跟随在太后身侧往后宫走去。
太后面色冷肃,丝毫看不出刚哭过的模样,经过雍炽身旁时冷冷抬眸,对峙般望向儿子。
众亲眷见状,如鸟兽散般跪安后仓皇离去。
冯太监对那戏班子摇摇手,厉声道:“都停了停了。”
丝竹管弦戛然而止,烈日下只余难堪的沉默,雍炽直起身,大步朝院外走去,冯太监觑看雍炽的脸色,赔笑道:“陛下,要不然老奴陪你转转?”
雍炽头也不回:“谁都不许跟着朕!”
声音不高,却透着冷意,冯太监如冻住般停下脚步,求救的望向齐宥。
齐宥已从椅子上站起来,不住张望雍炽离开的方向,眼看那身影渐行渐远,忙小跑着要追上去。
冯太监拉住他嘱咐道:“陛下这次是真生了气,公子千万小心。”
齐宥眼睛盯着雍炽的背影,心里满是焦急:“公公放心,我有分寸。”
齐宥小跑着追上去,他明知前路有危险,脚步还是不受控制般奔向那孤绝的身影。
一路走走停停,齐宥始终和雍炽保持一段距离,渐渐松懈时,没料到雍炽猛然转身,齐宥吓了一跳,忙躲到路旁的槐树后面。
好在雍炽没多停留,又大步往前走,齐宥呼出一口气,继续悄悄跟随他。
雍炽背影高大挺拔,玄色龙袍黑沉如墨,步伐和身姿皆看不出情绪,齐宥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烈日高悬,鼻尖沁出一层薄汗。
路途渐窄,一座隐秘的木屋出现在卵石铺就的小路尽头,雍炽独自提步走入。齐宥躲在树丛里,等半晌也没有等到雍炽出来,树丛中的花蚊子咬得人极为烦躁,齐宥猫着腰悄悄走出来张望,看见门扉未关,犹豫半晌,上前故作镇定的推开门走进去。
木屋窗扉高悬,仅有一扇窄小的透光之处,屋内摆设简单,齐宥望着简陋的桌椅,略覆尘土的甲胄,莫名有森森的寒意。
他不自觉退后几步,想着还是出去蹲守比较好,谁知蓦然撞到了一人的胸膛。
齐宥惊疑不定的回头,雍炽居高临下站在他身后,微眯的眼眸透出从未有过的狠戾。
齐宥吓得头皮一麻,轻声道:“陛……陛下?”
雍炽一步步朝他走近,欺身上前把他牢牢按在墙上,冷厉道:“朕说了不让旁人跟着,你听不懂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