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蒋司正还没销假,国子监里都开始传言蒋司正休养的事儿。
同窗七嘴八舌的议论:“蒋司正四五日没来学里,听说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魇住了!”
“这怎可能,他体虚,身子一向不好,想必是旁的病症在家休养吧?”
“听说是一大早被人孔庙里发现的,都晕厥过去了,还能有假?”
齐宥和魏九朝对看一眼,又匆匆埋下头去。
正心思忐忑,忽见同窗一脸笑意的走进来,催促道:“琴艺师傅请假,今日换成骑射课了,大家快去换装束。”
齐宥登时炸了,今日逢五,他长衫下是那件让人耳根发烫的里裤,怎么去参加骑射课啊?
思索一番,齐宥拉住那人道:“我身子不适,骑不了马。”
那人摇摇头:“咱们国子监的学生向来爱请假,骑射课的师傅有严令,说今日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便要出现在马场。”
马场旁一溜儿灰檐小院,是监生们的换衣处。
换衣处有屏风做隔断,分出五六个四尺见方的小空地。屏风隔断少,监生们向来随意,都在大厅里解腰带换骑装。
齐宥抱着衣裳等在屏风外,等里头的人出来。
“你要排队去屏风里头换?”赵昭笑道:“这儿只有我们几个,有什么脱不得。”
齐宥白他一眼:“就怕你们几个。”
魏九朝也觉古怪,之前的骑射课,齐宥向来是说说笑笑中便换好衣裳,今日怎的非要进屏风里头?
“进去的这几个同窗,人家都是南方来的。”赵昭轻声道:“听说南方特精细,哪儿像咱们这般大大咧咧的,泡泉子都混在一起。他们换衣泡澡都有隔断,再不济也是有纱帘的。”
说话间,齐宥已迅速钻进屏风换好了窄袖骑装,魏九朝笑着伸手道:“你看看你腰间的带子,都是歪的。”
齐宥一巴掌打在他刚伸出来的手背上:“动手之前先打个招呼。”
“你他妈动手之前打招呼了么?”魏九朝甩着泛红的手,疼得倒吸冷气:“你今天又抽哪门子风?”
齐宥看着他委屈的小模样,忍不住上前给他胡乱揉捏两下:“我今儿脑子有病,你别计较。”
魏九朝:“……”
啥话也不说了,魏九朝低着头,任劳任怨的给齐宥扎好腰间的蹀躞带。
授课地点是在国子监自带的马场里,马场是废弃院子改造而成的,方方正正,周遭灰檐矮墙,八百米的跑马道覆着薄薄两层黄土,虽和外头的马场比不了规模,也足够监生们上课使用。
齐宥等人换好装束,皆是同色的烟青色窄袖衫,比日常宽袍大袖的飒爽不少。
一进马场,就看到萧朗吟等人正坐在树荫下的长凳上聊天。
灿烂的日头透过窸窣的叶片洒在少年身上,魏九朝把手放到唇边大声嚎:“我——们——也——来——了——”
那边儿人也用同样的姿势,念出来了二字,愣是把魏九朝的尾音念成山谷回音的效果。
齐宥笑了:“真傻。”
赵昭也摇头:“偏偏有人和咱们一起傻。”
正笑闹间,教骑射的关师傅一身窄袖劲装,利落飒沓的走进马场,少年们齐齐行礼:“师傅早。”
看一众俊朗少年皆换好衣裳,发髻整齐,关师傅点点头满意道:“先排好纵队,做些课前准备活动,你们平常久坐,是要锻炼锻炼筋骨!”
少年们开始扭动胳膊活动腿脚,齐宥迎着日头眯着眼,胆战心惊的弓背伸腰,小幅度活动身体。
“齐宥,你把姿势做标准!”关师傅呵斥道:“瞎比划能有用么?”
随着他的动作,那亵裤边缘也时刻摩擦腿根的细嫩皮肤,一举一动都在提醒齐宥它的存在。
好容易课前活动做完,齐宥还没松口气,就看见助教牵来几匹鞍子配好的温顺黑马,让人试骑。
少年们登时沸腾,排着队要试骑那高大昂扬的马匹,萧朗吟自然是第一批上马的人,他弓马娴熟,轻扯缰绳临风驰骋,一圈缓慢跑完,不少人都叫起好来。
魏九朝蹲守在换马处两眼发亮,一看到这些人回来,忙上前追赶着正在控马的萧朗吟道:“郎吟,我相中你胯下这匹马了,下圈我要骑你这匹。”
萧朗吟安抚着忽然尥蹶子的马儿,冷道:“旁人勒马时你莫再猛然凑上前,若是惊了马,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般的骑术!”
魏九朝也不敢再追,神色恹恹等萧朗吟把那匹黑马安抚好,才接过马鞭翻身上马。
魏九朝骑术没有萧朗吟那般精湛,但也娴熟稳当,衣摆飘扬,别有英姿。
齐宥安静的站在马场外侧,越看越心惊,上天仿佛故意为难他一般,让他在今日上骑射课,那撩袍衫时的动作,策马时的风向,下马时的翻身……都让他觉得今日要完。
正思索间,关师傅已经冷冷传话道:“剩下的还未跑马的人,站在前面来,等你们跑完,所有人再跑一次马,就可以去练习射箭了。”
齐宥硬着头皮走上去,紧拽马鞍,视死如归的翻身上马。
刚一落座马背,齐宥便不自然的清清嗓音,假装不经意的朝熙熙攘攘的同学那里望去,同学们都七嘴八舌议论接下来的箭课呢,就连魏九朝也正在试弓,连眼角都没看他。
齐宥微微放下心,忍着身下粗糙马鞍的不适,挥鞭策马。
马背颠簸,裸露在外的皮肉本就细嫩,此刻紧贴马鞍的织物勾线,齐宥被热辣辣的刺痛激得差点掉眼泪,抬着屁股身子歪歪斜斜,迎着风艰难打马跑圈,忍不住又把雍炽骂了几百遍。
一下马,齐宥忍不住直吸鼻子,他能察觉到大腿根儿被那马鞍磨得生疼,也许皮肉都破了。
齐宥看同窗们都自顾自骑马射箭,没人注意他,忙侧着身子,忍痛往换衣房走去。
沿途路过亭子,几个同窗围坐在亭中石桌旁,对他嚷道:“阿宥,这儿有脆藕有葡萄,你快来尝尝。”
“不了。”齐宥有苦难言的摆摆手,努力让自己步伐正常:“我有些热,去那头儿的树阴处消消暑。”
换衣房里空无一人,齐宥四下望望,轻嘘口气,打开乌漆柜拿了房里备用的纱布伤药,侧坐在屏风里的榻上喘气。
过了半晌,稍稍平复,他迟疑着伸手撩起衣衫,用纱布轻触疼痛之处,齐宥肩头轻颤,几乎要轻咬住唇才能把呻吟堵住。
再看纱布,果然染上了血,齐宥向来畏痛怕苦,哼哼唧唧的趴在榻上缓了半晌,才慢吞吞给自己上好药。
齐宥整理好衣衫,刚迈出屏风,登时惊得如木桩子般戳在原地……
萧朗吟站在屏风外,望着他手里拿的纱布伤药,神情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