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眠不休

桐州与永安离得不远,只是山路崎岖,弯弯绕绕的,耗些时候。

韩悯一路北上,也不曾听闻有人议论永安城中的事情,更没有听到新皇登基的旨意,只道事情是真坏了。

系统帮他传了消息给控制中心,问问后边的事情,但是还没有收到回复。

傍晚时候,永安城中下了小雪,风满袍袖,寒意浸入骨里,竟有些疼。

他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了城,原想着先在宫门前望一眼,然后就去找从前教他念书的老师或是别的朋友,另想法子打听消息。

结果连日赶路,夜里也没怎么睡,眼前一花,就从马上栽下来了。

韩悯心道,这下完了,要是皇宫里边是恭王,他在梦里就得死了。

可他还不是很想死。

正要出宫的五王爷傅让看见他,大步跑上前,反手推了一把要跟上来的侍从。

“跟着我做什么?快去告诉皇兄。”

傅让把韩悯从雪地里拉起来,搓了搓他的脸,喊道:“韩悯?”

韩悯没反应,连眼睫也不颤一下。

傅让有些紧张,再喊了他两声,把他甩到背上,就往回走。

他吩咐侍从:“派个人去梁府把梁老太医喊来。再把庆顺殿整理出来,点上炉子,多弄几床被子。”

他也有些害怕。

才过了一条宫道,便忍耐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韩悯的鼻子下边,想要试试他的呼吸。

还没试清楚,走过宫墙拐角,迎面就撞上一个人。

傅询脚步匆匆,大氅也没披,还穿着单衣就出来了。

傅让唤了一声:“皇兄?”

傅询没回答,也没看他,目光落在趴在他背上的韩悯身上。

他接过宫人递上来的大氅,给韩悯披上,对傅让道:“人给我。”

“是。”

也没去方才傅让吩咐整理出来的庆顺殿,傅询抱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傅让的脚步顿了顿。

敦实的悦王爷小跑着跟上来,扶着他喘气:“韩悯人呢?”

傅让指了指前边:“圣上带着他、回寝宫了。”

*

福宁殿中一片安静,只有匆匆的脚步声与衣摆摩挲的簌簌声。

伺候的人走进走出,韩悯躺在榻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傅询抱着手,坐在榻边,也一动不动。

他知道,韩悯自从上次抄家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

自桐州到永安,不眠不休地赶路,最快也要五六日的时间,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傅询垂眸看他,见他这样蔫蔫的模样,一时间思绪良多。

忽又想起那日柳州分别,韩悯同他说:“王爷万事小心。要是不成,王爷就赶快来桐州找我,我早就计划好了逃跑路线,可以顺便捎上你……”

他是为了这句话才过来的。

榻前诊脉的梁老太医松开手,将韩悯的手放回被子里。

“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一阵子,老臣去开个方子,再盯着他们煎药。”

傅询摆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梁老太医要韩悯安稳地睡一觉,可是韩悯睡得并不安稳。

他皱着眉,仿佛想醒来却又醒不来。

傅询不大清楚他这是什么状况,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也不烫,而且凉得很。

说来也怪,傅询的手一搭上去,韩悯似乎也放松不少,神色稍缓。

于是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傅询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不久之后,梁老太医端着药碗走近。

“陛下。”

傅询把韩悯扶起来,坐在他身后,双手揽住他的肩,让梁老太医给他喂药。

汤药乌黑,闻着就一阵苦味。

韩悯不大愿意喝,抿了一口,一偏头,准准地吐在傅询身上。

傅询微怔,捏住他的下巴:“再喂一口。”

仍是吐了。

梁老太医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傅询道:“再喂他几口,往后制成药丸给他吃。”

“是。”

喂了一碗的药,韩悯吐了大半,傅询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唇角,帮他把唇角药渍擦去,便将他放下了。

梁老太医仍旧低着头:“陛下去换身衣裳吧,老臣在这儿看着。”

傅询提着衣摆出去,才解下外裳,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侍卫卫环上前回禀道:“陛下,悦王爷和五王爷都还在偏殿等着。”

他将衣裳搭在衣桁上,扯了另一件衣裳披上:“让他们先回去,韩悯留在宫里养病。吩咐他们,别让别人知道韩悯回来了。”

“是。”

“还有,让鹰舍查一查,给韩悯送信的那只鹰去哪里了,韩悯大约是没收到回信,才会过来。”

“是。”

他还要再说什么,梁老太医自里间匆匆跑出。

“陛下!”

傅询大步走回里间,撩开帐子一看,韩悯不大好了。

此时积攒在体内的寒气上来了,便开始发热,再加上韩悯睡得不好,看起来像是魇着了。

魇着了。

傅询忽然想到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在柳州时,韩悯半夜仍在写东西。

他去桐州时,两人同居一室,仍旧是夜里,韩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傅询以为他冷,把自己的大氅给他盖上,直到天色微明,他才渐渐睡去。

如今细细想来,他才明白,韩悯从来就没有在夜里睡过一回安稳觉。

他夜夜梦魇,从两年前被抄家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