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何轻抱紧李清宴, 头埋在放在他的肩上,大概是闷着,嗓音比平时都沉一些。
没让李清宴问, 他就已经将这些年的事情断断续续说给了他听:“我回来的时候,我妈刚去世没多久……那个男人拿着我妈的保险金去赌, 欠了十几万,我……设计了他,把他送进了监狱。”
何轻摆脱了他的亲生父亲之后, 直接高考上了大学,炒股赚了些钱后找人创立了河宴科技,当时他没有成年,通过前世的记忆找到了上一世合作的解泓和谷政博, 说服他们一起开了公司,后来也很少露面, 哪怕他成年之后公司就已经在他名下,但下面很多员工也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再后来就是创业和学习,还有……去李清宴的学校看他。
“你……什么时候去看过我?”李清宴有些不可思议,他重生之后记忆里之前的人生并没有偏差, 绝对没有何轻这一号人物出现在他身边:“还有,你为什么不那个时候就和我认识……”
何轻鼻尖溢满李清宴身上好闻的淡香, 深深呼吸一口,默默再次收紧手臂, 闷着道:“我重生回来之后, 就坐火车去西市看你了, 后来考到了A大,就常常会去你宿舍楼下看看你。”
他轻描淡写地将这些年的隐忍和克制简单带过,李清宴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你不是罗城的吗?那时候你怎么来的?”
罗城和西市不远不近, 但坐高铁也要四个小时左右,票价并不便宜,当时何轻家里的情况显然很不好,怎么会有钱买高铁票?就算是火车票对于那个时候的何轻来说应该也是一笔难以迅速筹齐的数字。
何轻本来不想说,但他也不想欺骗李清宴:“我卖了我爸妈结婚时候的五金。”
李清宴摸了摸何轻的背脊,没有说话。
何轻:“你不觉得我这样做不好吗?”
“有什么不好,阿姨在天上知道了,也会觉得这些东西给你用更好。”
即使是上一世,李清宴在知道何轻小时候那段过往的情况下,也不会擅自评价何轻的行为。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虽然李清宴觉得当时何轻用这笔钱做对他更有益的事情更好,但他不会觉得何轻不该擅自卖掉他父母当时的结婚五金,因为这些钱给谁用了都比给他那个赌鬼父亲用合适,而且何轻拿也是理所当然,他母亲留下的遗产和保险金他本该就有一份,甚至应该有更多,只是被他那个赌鬼父亲全都拿去赌博了。
“当时你为什么不先认识我呢?”察觉到何轻情绪似乎不是很好,李清宴转开了话题:“如果那时候你就认识了我,我们应该会更早成为朋友。”
“但只会是朋友。”何轻太了解李清宴了,甚至说比他自己更了解他也不过分:“如果我15岁就认识你,你知道我是你小时候见过的孩子,你可能会心疼我照顾我,把我当成弟弟或者朋友,但不会再有更多了。”
李清宴想要反驳,但又不知从何反驳。
事实上,确实是何轻说的那样。
十七岁的时候,他满脑子里除了学习就是演戏,唯一让脑子放松的方式就是飙车,除此之外就连两个好友和他见面的时间都缩短了,因为他深知时间不多,他必须规划好他的每一分每一秒,就算何轻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他们小时候有过一段相遇,他也只会在知道何轻的情况后多照顾他一点,再多的,就没有了。
“而且,你一旦真的把我当做弟弟了,以后我再想追你,难度就会更大。”何轻稍稍松开他,看着李清宴,眸色幽幽,“和上一世一样。”
李清宴被他这样看着,莫名生出了几分心虚。
他笑了下:“也……不一定吧。”
何轻似笑非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李清宴想转移话题,脑子里思绪翻飞,左左右右终于想起了之前他最在意的事情。
“上一世,你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李清宴说起这件事,微微抿了唇,看向何轻的眼睛:“给我一个理由。”
何轻瞳仁一颤,似乎听到了什么让他受到刺激的事情,含笑的表情转为痛苦,连背脊都佝偻了一些,他手下不自觉用力,弄疼了李清宴,但李清宴没有开口,他这次啊意识到这件事对何轻来说可能比他想象中要更加痛苦,连忙用手安抚似的抚摸他的背脊,将他的脑袋放回肩膀上,轻轻安慰:“都过去了,别怕,我在这里,都过去了……”
似乎就是这重复简单的几句话,让他恢复了一些,抱住李清宴腰的手也松了一点,但比起刚刚依旧是及其紧张且充满占有欲的力道。
“对不起……”
他颤抖的开口,甚至隐约有压抑破碎的哭腔。
李清宴一僵,回抱住何轻,柔声道:“没关系……”
“对不起……”
泪水渗透了肩上的衣料,滚烫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李清宴抬手,轻轻落在何轻头上,缓慢而温柔的顺着他的头发,再一次回答他:“没关系,我不怪你了。”
可何轻却似乎听不到他说什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道歉,直到泪水完全浸湿了他肩膀上的衣服,衣料贴在皮肤又热到凉,也没有停下。
李清宴不知所措,一遍遍地告诉他没关系,后来见没用,还说了很多其他的安慰想要转移何轻的注意力,可不论他说什么都没用,何轻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再也听不到其他。
李清宴心疼地抱住他,其实早在很早之前,他就想过当时何轻一定是有特殊的理由没有或者没来得及告诉他,他记得何轻将他带到山腰别墅之后很少会出现在他面前,总是行色匆匆似乎非常忙,当时没有细想,现在回忆一些片段,从零星听到他通话的对话里,似乎他的忙碌也与他有关。
现在看到何轻这样,他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上一世何轻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没有告诉他。
毕竟,当时他的死亡是因为山体滑坡,这种不可抗拒的发展何轻也不可能预想得到,想必在知道他意外离世之后也很难过自责。
李清宴拥紧怀里的人,侧过头,轻声告诉他:“没关系。”
话落,他忽然感觉身上一重,何轻全部的重量都压到了他的身上,心下一跳,李清宴拍了拍怀里的人:“何轻?”
没有回应。
他赶紧掏出手机,联系工作人员将何轻送进了训练营专门的医务室。
工作人员们也没想到会有选手忽然晕倒,皆是慌乱不已,直到从医生那里得知他是情绪激动没有大碍之后,才纷纷放下心来。
等人都走了,后面赶过来的于子蒙才问李清宴:“你们俩躲着聊什么呢?给人家都聊晕过去了?”
李清宴此时没心情和他斗嘴,目光落在何轻苍白的脸上,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疯狂跳动的心才慢慢平缓过来。
在外人看来,刚刚他非常冷静且迅速地联系了工作人员,以最快的速度将何轻送到了医疗室,也让他第一时间接受了治疗,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何轻晕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又多么害怕多么恐慌,后面所有的行为只是出于下意识,直到听到医生说他没事,才一点点回过神来。
他都不知道,不知不觉之间,何轻竟然对他已经如此重要。
李清宴更不敢想,上一世就已经爱上他的何轻,在知道他去世之后,到底会有多绝望。
病床的人眉心紧皱,干裂苍白的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李清宴凑近,依旧是重复的对不起。
“我不怪你。”李清宴手搭在何轻额头,抚平他紧皱的眉,在他耳边一遍遍安抚:“是我该说对不起。”
对不起,上一世没能察觉到你的感情。
对不起,让你经历了这样绝望痛苦的时刻。
对不起,重生之后也没有好好看待你。
对不起……
李清宴在心里一遍遍道歉,不知不觉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