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轻眼眸骤亮, 仿若万千星辰坠落海洋,星光与海水共起波澜。
笑意刚染上眉梢,目光却撞见了李清宴眼底的探究,欢喜如烟花, 绽开一瞬便被黑暗淹没, 他长睫下垂,遮掩了微颤的瞳仁。
“还记得我交给你保管的鲸鱼吗?”
何轻抬眸:“将它送给我的人, 是你。”
李清宴愕然一怔:“我?”
何轻想过很多次李清宴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眼前的反应也在他曾经设想的反应里,但见他真的忘得干干净净, 依旧难以控制心底的失落。
他微微倾身, 与李清宴视线齐平:“哥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何轻的眼眸剔透明亮,情绪如同清澈见底的湖水,失落写在眼底,完完全全向他敞开。
面对这双眼睛主人的难过,李清宴莫名生出几分理亏和愧疚,明明还不确定何轻的话是真是假,之前质问的底气已经散了一半。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句话到了嘴边,看着这双眼睛,怎么也说不出来。
李清宴移开视线:“你能不能说说,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何轻视线在他侧脸停顿了两秒,缓缓下落, 停留在黑白琴键上,长睫遮住了眸光。
“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在医院……”
十岁的何轻,看到脑袋上缠满纱布的母亲已经没了恐惧, 甚至还能冷静的告知她,他会报.警。
母亲一时惊异恐惧他的冷静,一时抱着他哭得喘不过气,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报警的决定,流着泪说:“如果你爸爸进去了,妈妈养不起你,你这么聪明,长大一定要上大学一定要过好日子的,我们再忍一忍,忍到你大学毕业好不好?”
他坐在医院花园角落,心底是无限恨意和茫然,随时上门追债的放.贷人,赌博家暴的父亲,浑身是伤的母亲,指指点点的街坊邻居,老师的同情,同学的嘲讽和孤立,一件件一样样都要压垮他。
何轻想到他曾经看过的一本书,讲的是未成年连环杀.人.犯。
那个男孩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阳光充斥花园的每一个角落,他想不起来,只觉得全身冰凉,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就在这时,身旁忽然有人坐下,鲸鱼遮住了那人的脸,只听到他清脆好听的声音:“你好,我是小鲸鱼,我们能一起聊天吗?
何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只觉得这诱哄小孩的手段幼稚极了。
男孩见他不为所动,模仿动画片里夸张的声音:“我是生活在海里的蓝鲸,是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动物,嗷呜一张嘴,能够装下二十个你哦!”
等了半天没有回答,男孩才拿下些玩偶,露出一双眼睛:“你不觉得这条鲸鱼可爱吗?你不喜欢吗?”
何轻被他烦得不行,往旁边挪了挪,看也不看男孩手里毛茸茸的玩偶:“我更喜欢虎鲸。”
谁知男孩似乎丝毫没看出他的不耐,反而眼睛一亮:“你知道虎鲸?!”
何轻别过脸不想理他,他都十岁了,如果连虎鲸都不知道不是弱智吗?
男孩兴致勃勃地继续找他说话:“那除了虎鲸,你还喜欢什么?”
何轻:“大白鲨。”
“还有吗?”
“大王乌贼。”
男孩觉得自己懂了:“你是不是喜欢体积大的海洋生物!”
何轻转头,直视他的双眼:“我也喜欢箱水母和蓝环章鱼。”
大概是何轻主动多了两句说话,男孩高兴极了,眼睛都弯了起来,非常捧场:“它们都特别漂亮!那你最喜欢什么?”
何轻一顿,怪异地看了眼身旁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
男孩的眼睛很好看,清澈澄透,干净得如同他唯一一次去旅行见过的天池池水,眼底的笑意和温柔,比环抱在他周身的阳光还要耀眼。
不知怎么,何轻忽然发不出声,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海豚吧。”
“我也很喜欢海豚。”男孩伸出手:“有共同的爱好就是朋友啦,我叫李清宴,你呢?”
何轻不受控制地看向李清宴,又固执地移开,抿着嘴好几秒,才小声道:“何轻。”
“什么?”李清宴没有听清楚,凑过去了一些。
何轻看到他忽然靠近,瞬间僵硬起来,他正襟危坐,瘦白的两只手悄悄拧在一起,扭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叫何轻。”
李清宴也认真地回应:“何轻,我记住你的名字啦。”
他还想说些什么,背后却传来呼唤。
“哥哥要走了。”李清宴将手里的蓝鲸递给何轻:“这条蓝鲸送给你,蓝鲸很少成群活动,总是非常孤独,现在它有你就不再孤独啦,你要好好陪它。”
催促声起,李清宴不得不站起,一步三回头,走了几步又返回来道:“你喜欢虎鲸对吗?虎鲸和蓝鲸不同,喜欢群居生活,它们团结合作保持海上霸王的威名,但只要一落单就会变得胆小,所以难过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你的好朋友或者爸爸妈妈,有他们的帮助,你才能像虎鲸一样强。”
这段话一直在何轻脑海里,十几年来从未忘记过。当初认真说记住他名字的男孩和眼前已经忘记他的青年都不知道的是,他无法依靠父母,也没有好友,他是他人生里唯一的那一道亮光。
“我……好像有一点记忆。”
何轻说完,李清宴终于从久远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一段。
他记得那次去医院似乎是探望受伤的表哥,路过花园时,看见一个小男孩子独自坐在那里,身上大小伤痕连绵在雪白的胳膊和腿上,非常可怜,就忍不住走了过去。
当时他想要搭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总觉得眼前的男孩脆弱得大些声说话都会让他落泪,直到看见手里手里的鲸鱼玩偶,才灵机一动。
他拿着鲸鱼在小男孩眼前晃晃,等他视线落到小鲸鱼上,就把鲸鱼慢慢往自己面前挪,小男孩这才发现旁边坐着了一个人,但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李清宴绞尽脑汁和他搭话,终于让小男孩开了口,他还记得,当时海底两万里是他最爱的睡前读物,只是很少有小伙伴能和他分享这个爱好,偶尔遇见的小男孩认识很多海洋生物,让他非常兴奋,不知不觉就和他聊了许久,等到母亲催促他离开时,还将那只鲸鱼送给了小男孩。
这段记忆太久远,李清宴能够想起,除了何轻事无巨细地描述每一个当时的细节,唤醒了他零碎的记忆,也因为那天回去之后,徐卓第一次朝他发火,原因是他没有询问父母就私自将那只鲸鱼玩偶送人了。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上一世的何轻认出了他,才会毫不犹豫和他走,这一世的何轻也认出了他,才会将鲸鱼玩偶交给他,说只相信他。
而他,前后两世,竟然一直没有认出何轻。
李清宴随意搭在琴键上手不自觉收回来放在腿上,身子也慢慢坐直了,没话找话想掩饰一下此时的复杂又愧疚的心情:“你那时候看起来顶多七.八岁的样子,原来十岁了吗?”
何轻眸光微闪,长睫颤抖着垂下。
“没关系,时间很长了,哥哥忘记了也很正常。”
李清宴觉得内疚:“我……”
何轻别过脸,声音很轻:“在初舞台见到哥哥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以为哥哥也能认出我。”
李清宴愧疚更深:“我……”
何轻扯起嘴角:“刚刚哥哥问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终于想起我了,没想到……”
李清宴多了几分心虚:“……”
“哥哥……”何轻抬眸:“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李清宴心下一紧:“你说。”
何轻:“我以后,私底下能像小时候那样叫你哥吗?”
李清宴提起的心瞬间放了下来,毫不犹豫道:“当然可以。”
“那……我以后在训练营可以经常找你吗?”
想起上一世何轻差点被人潜.规则,李清宴严肃起来:“遇到困难一定好告诉我,不管谁想对你做什么,只要我在就没人能欺负你,知道吗?”
何轻敛眸微笑:“谢谢哥哥。”
李清宴掌心覆上少年头顶,认真道歉:“对不起,一直没有认出你。”
何轻长睫一颤,瞬间红了眼眶。
李清宴揉了揉他的头发,忽然有几分释然:“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我一定不会再忘了你。”
不论上一世何轻到底是为了什么将他困在了那座半山别墅,至少在那之前和之后,他都从未伤害过他,他的死亡也并不是他直接造成的,既然他已经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就让这些过去彻底过去吧。
*
周日的录制结束,李清宴可以连续休息两天,当晚就飞回了西市。
飞机落地已经凌晨了,来接他的是李老先生派来的司机,看见他就笑容满面地嘘寒问暖:“小先生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很累了?工作辛不辛苦?要不要把空调调高一点?”
告别了吴听和张袁,车门关上,李清宴神色淡了下来:“不用了张叔,我想安静一会。”
“哦……哦——好。”李清宴不论是对家里的佣人还是别墅区的工作人员都很温和,鲜少有冷淡的时候,张叔以为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小心从后视镜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确实有几分疲惫,才放下心来:“那你休息,我不说话打扰你了。”
李清宴静静看着窗外,消化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
凌晨的西市褪去大半霓虹灯光,庄重而沉默,空旷的车道像是看不到尽头,只有两旁的灯光尽职的照亮前路。
一道尖锐的鸣笛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巨大转弯声划破寂静的黑夜,李清宴从思绪中抽离,只能看到后视镜里疾驰而过的跑车车尾。
一辆过去又接着一辆,豪车展也不过如此。
张叔一直注意着李清宴,见他视线跟着已经不见踪影的跑车,开口道:“都是些不上进的少爷小姐,隔三差五就在大路上找刺激,不过好歹知道挑没什么车的时候,不容易出事。”
“东郊不是有专门赛车的山道吗?”
张叔嘿了一声:“这些少爷小姐们要是都这么规规矩矩的玩,哪里会大半夜来马路上?”
李清宴只是随口一问,视线再一次转回了窗外,张叔继续道:“叔当这么多年司机,看了不少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像小先生你这么懂事上进的可没几个,听说过不了多久就要进公司学习了,张叔提前恭喜你。”
李清宴抬眸:“您怎么知道我要去公司学习?”
“老先生和金助理说的时候我听见啦。”张叔笑道:“你这么大确实该进公司学习了,小周少爷和你玩得好,现在不是也在家里的娱乐公司当老总了?”
李清宴目光扫过后视镜里笑容和蔼的脸,似是不经意问:“张叔,之前我爸找你帮他开车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他车上有本书?我上次落在他车上一直没记得拿回来。”
张叔摇头:“我没有印象,可能是在后排放着,你可以问问徐——”
他话音未落,就也猛地踩了刹车,与此同时另一道尖锐的刹车声似乎就在耳边响起。
李清宴稳住身体:“怎么回事”
“衰仔!”张叔惊骂一声,又怒又后怕,解开安全带:“他们逆行!我下去看看。”
咚咚咚——
他们还没下车,急刹车的车主就已经下来了,用力敲着车窗,不等车窗完全摇下就竖起中指,骂骂咧咧道:“会不会开车!这么大一辆车过来不知道避吗?傻.逼啊!”
张叔在李家开了二十多年车,托李老先生的身份地位,在一众司机里也是被人羡慕的存在,平时和李家打交道的小辈见着他,最不尊重的也不过是无视,哪里受过这种侮辱。
“你这衰崽会不会说话!”张叔气也被拱起,闻言隔着车窗就要和他理论,“你们逆行差一点就撞到我们!还敢骂人?你们父母这么教你们的?”
穿皮衣的青年冷笑一声:“我爸妈怎么教我?你妈.B的以为你是谁啊?一个司机配问我爸妈吗?你主子呢?让他下来!”
皮衣青年话落,后面跟着的跑车也前后在路边停下,大概都和他认识,一个个看着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下了车。
人一多,皮衣青年底气就更足,三步并作两步往后车门走。
车窗被人敲响,凌乱得毫不客气。
没想到回家路上还能碰上这么一出,李清宴颇有几分烦躁按了下太阳穴,这要是被人拍下来传上网,吴听肯定要发疯。
窗外的人持续在敲,见他没下车,说的话一句比一句不客气。
张叔转头,气怒和和蔼糅合,表情有几分扭曲:“小先生,要不你戴一副墨镜下去?”
李清宴拉开车门:“……不用。”
敲窗的青年见他下来,哟了一声:“终于下车了,还是个男的啊,我还以为是大姑娘在花轿上,不敢见人呢!”
他背后一群人,或坐车盖上看热闹,或站他身后给他撑腰,纷纷捧腹大笑。
李清宴视线直接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人群,扫过某个身影时一顿,没什么波澜地略过,终于找了一个还算熟悉的面孔。
“卢枫。”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卢枫一愣,他的车停得最远,看不太清楚前面的情况,此时听声音只觉得耳熟,却又不太想得起来是谁。
一起玩的朋友撞了下他:“谁啊?认识你?”
卢枫也有几分莫名,跳下车盖,向那边走去。
青年见他准确叫出卢枫名字,表情微变:“你认识卢枫?不对啊……”他忽然凑近一些,皱着眉头:“我怎么觉得你长得有点眼熟,特别像一明星。”
卢枫已经走近,看清车边的人,脚步一顿,惊愕:“清宴哥。”
青年一拍脑袋:“对!就是这个名字!李清宴!”
车上车边的年轻人们顿觉新鲜,都围了过来:
“李清宴真人啊!”
“李清宴谁?”
“就这几天热搜上那个?”
李清宴不在意周围的目光和讨论,视线落在人群后掏出的手机上女孩身上:“照片麻烦删掉,录像也一样,谢谢。”
女孩悻悻,准备将手机放下,她男朋友不干了,抓住她手腕,保持拍摄的姿势:“就拍你了!就不删!你能怎样?明星了不起?不让拍?”
旁边有人不知是为了力挺那位男朋友,还是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搅混水:“当明星不就是让人拍的,我们拍一拍没什么吧?来来来,大家伙手机都掏出来,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被他这么一叫,竟真有不少人拿出手机,一个个幸灾乐祸地笑着,想看李清宴怎么回应。
刚刚的车主也觉得有意思,立刻掏出手机响应行动。
李清宴:“张叔,帮我把车里的手机拿出来。”
张叔一愣,应了一声,赶紧去拿了。
李清宴垂眸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倚靠车上,对准在场的人。
离摄像头最近的人警觉地躲开:“你干嘛?”
李清宴不紧不慢道:“‘富二代深夜飙车,主道逆行,差点酿成大祸,热情市民李先生出面劝阻反遭威胁’,明天新闻头条标题,你们觉得怎么样?”
刚刚还凑热闹的车主脸色一变,立刻也跟着避开镜头:“你敢?”
李清宴要笑不笑地轻挑了下眉峰:“我不仅敢让你们上头条,还敢送你们去局子里吃几天饭受受社会的毒.打,到时候你们父母送锦旗感谢我,我才算是尽了遵纪守法热心市民的责任。”
闻言有人冷笑,迎着手机后置镜头往前走,昂首挺胸十分不屑:“送我们去局子?口气真他.妈大,一个小明星而已,上了几天热搜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在我们面前,让你趴着你就得给我像狗一样给我趴好了。”
张叔怒道:“你们这些小.瘪三!嘴放干净点!”
嚣张男举起拳头比划:“你他.妈骂你爷爷呢?”
卢枫此时才从在这里碰到李清宴回去可能挨打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拉住那人:“别别别!都别生气!自己人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谁他.妈是自己人?”嚣张男指着张叔的鼻子:“老子今天不把这条老狗打成真狗老子就……”
话说到一半,嚣张男一愣,不知卢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叫嚣挑衅的神色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真的?”
卢枫咬牙:“骗你有钱花?”
嚣张男视线越过张叔,看了眼姿态闲散倚在车边,单手拿着手机拍摄的青年,脸色一阵青一张白。
“怎么回事啊张萧?打还是不打?”后面的人等不到热闹,一个个好奇地抻着脖子,举着手机:“卢枫你说啥了?张萧在搞啥?咋愣住了呢?打啊!”
“咋咋咋!咋你.妈!”张萧朝后呸了一声:“这么多问号怎么不去幼儿园!给老子闭嘴!”
素材够了,李清宴放下手机,轻笑一声:“想打架?”
卢枫连忙上前和稀泥:“怎么可能,他脑子不好,刚刚随便说说的,哥你可千万别当真!”
李清宴淡淡瞥他,张萧也挤出笑来,很是能屈能伸:“我错了,我就是脑子不好,您别和我计较。”
这发展实在出乎意料,他后面的人不干了:“张萧你他/妈搞什么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
张萧也是憋屈得很,一巴掌拍在那人脑袋上:“威风你.妈!谁和你是自己人?”
卢枫咳嗽一声,对李清宴笑道:“清宴哥,我这朋友他今天失恋了,不是特意针对你,你不知道,他刚刚把我们都全得罪了一遍,这不是看他可怜就陪他兜风散心嘛,您可别和他计较,也……能不能别把今天这事说出去?这不是大家都是自己人嘛!”
李清宴挑眉:“怕你爸知道?”
“也……有一点这个原因。”卢枫谄笑:“清宴哥,您不会告让我爸知道吧?”
李清宴冲他勾了下嘴角,不等卢枫松口气,倏地冷下眼眸,声音里带着冰渣子:“在主车道飙车逆行,差点撞到人不道歉还想打人,长本事了。”
卢枫为自己辩解:“这都不是我做的……但是我旁观也非常不对!我知道错了,哥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下次!我发誓!”
听他们说话,车主终于也后知后觉不太对劲了。
卢枫在圈子里一直玩得挺开,但和这里大部分人不一样的是,他不只是纯靠家里在外面吃喝玩乐,自己创业也做得有模有样,属于他们这群人里让人嫉妒不起来的“别人家孩子”,这都归功于他八面玲珑会来事的性格,圈子里上上下下甭管爱玩不爱玩的,都愿意给他个面子。
能让卢枫这么苦着脸说软话的,至今也就看到眼前这一个。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之前周黎安微博,脸色微变。
他悄悄往后挪,移到张萧旁边,压低声音问他:“你知不知道卢枫为什么对李清宴这么那啥。”
张萧脸色也不好看:“他姓李,这车往西郊开,你琢磨下。”
车主喃喃着:“西郊姓李……?”重复好半晌,他忽然瞪大眼,抱着一丝希望确认:“不可能是华松吧?”
张萧同情的眼神告诉了他答案。
这边卢枫再三保证求情之后终于从李清宴这里得到不会让他爸知道的口头承诺,大大松了口气,拍拍胸脯:“清宴哥,这事我们全责,我一定让刚刚那几人给你赔礼道歉,还有张叔啊,我朋友说话不好听,给您道声歉。”
张叔摆手:“不用不用,我就一个开车的,哪受得起您道歉。”
“那可不行。”卢枫笑眯眯道:“做错了事可不就得道歉,您也受惊了,我们道歉的诚意绝对让您满意。”
张叔不着痕迹看了眼李清宴的表情,见他不在意这边,慢慢露出了笑模样。
“哎呀,你这孩子,就是懂事周到,难怪生意做这么大,就该你发财啊。”
卢枫笑着和张叔互捧了几句,才去把刚刚的车主、最初拿手机拍照的男女朋友和张萧提溜了出来,四人老老实实在李清宴面前站成一排,十分钟前的嚣张似乎从未存在过。
车主:“李少,我错了,我刚刚真是失恋没缓过来,您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我都认。”
男女朋友:“视频和录像全部都已经删除了,对不起。”
张萧:“我嘴太脏了,不该骂人也不该侮辱人,我的话污染了您的耳朵,我给您道歉。”
卢枫:“哥,您看这?”
李清宴视线依次扫过三人,不紧不慢开口:
“违章监控都拍下来了,自己写一份检讨送去违章处理厅,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今天发生的事情只要有一星半点泄露出去,不管是视频还是什么,我都只会找你的麻烦。”
“放聪明一点,别被人当枪使。”
李清宴说完就转了身,四人见他已经回到车边,有些茫然地对视一眼。都没想到这件事能这么轻描淡写被带过,一个表情比一个惊异奇怪。
卢枫倒是却很清楚李清宴为人处世的方式,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张萧,转过头笑眯眯地问李清宴:“清宴哥,那这事?”
“赛车有专门的赛车场和山道,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在马路上跑,也不要让我听到有人告诉我你们在马路上跑,不然我手里的视频放出去,你们甭管当时在不在马路上,一盖被牵连,互相监督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卢枫眼神制止了后面一头雾水显然不服气想上前的几人,举起手:“保证没有下次!”
李清宴垂眸看了眼时间,不等他开口,卢枫立刻拉开车门,乖觉道:“哥晚安,睡个好觉,爱你哦。”
李清宴觑他:“行了,早点回去,别被我抓到第二次。”
卢枫再三发誓:“绝对没有第二次!”
等李清宴的车子彻底离开,他才肩膀一垮,彻底松了口气。
车主还沉浸在不敢置信中,被他长出气的声音拉回神,一把抓住卢枫:“华松实业那位是李清宴?真的假的?”
卢枫没好气道:“要不你上华松总部亲自去确认一下?”
车主哪敢,震惊完了后知后觉后怕起来,还有不解和抱怨:“他那么大一个华松要继承当什么明星,还有,开个沃尔沃算个啥事?就算是红旗我都不至于啊。”
卢枫心里一直在琢磨李清宴刚刚对张萧说的那句话,思来想去都觉得肯定有问题,随便敷衍车主几句,叫住张萧:“你怎么回事?平时也没看你这么愣啊,脑子瓦特啦?”
张萧说起这个就来气:“还不是徐琥那傻.逼,李少一说我才琢磨过味来,可不就是他一下车就在我旁边撺掇嘛,妈.的,我他.妈也是个傻.逼,带这搅屎棍出来玩结果搞了自己。”
“徐琥?”卢枫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哪家的?”
圈子里玩车的人多且杂,有些人只喜欢和熟人玩,也有人只要能玩起来和谁一起都能玩,卢枫属于后者,他接触的圈子往高了看是眼前这群普通富二代使劲踮脚也够不上的,往低了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认识的人太多,总是会有新面孔出现,他不可能每个人都记住。
“算不上哪家吧,他爸好像国外开了个小公司,最近才到我们圈子,之前玩车也没玩到一块。”
张萧这么说,卢枫就有数了。
富二代们玩车也是有潜.规.则的,千万级和百万级不一样,改装的和不改装的不一样,不同的人不同的店改装的又不一样,这些圈子各不相容但也很容易接纳新人,和太太们买包是一个道理,只要达到了某个隐形条件自然就进去了。
比如眼下停在马路上的十几辆跑车,没有一辆在千万级以下,这是张萧他们这个圈子的隐形条件,之前玩不到一块,说明徐琥这辆车可能刚到手没多久,而且是低往高走。
卢枫和张萧还算有几分交情,好心提醒了一句:“以后少和他来往。”
张萧难掩阴鸷地看了那边一眼:“你不说我也知道。”
*
翌日早上,李清宴还没踏进餐厅,就先一步看到了徐卓不虞的脸色。
徐卓也看到了李清宴,把手里的平板放下,正要开口,却被人打断:
“啊呀,侬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怎么不多睡一下哟!”伍婶匆匆忙忙擦了擦手,拉着李清宴坐下:“昨天那么晚回来,黑眼圈都出来了,可辛苦啦!”
他顺势当做没注意徐卓的脸色,笑着抱住她手臂:“我这不是想陪你们一起吃早餐嘛。”
“小滑头。”伍婶笑得脸上褶子聚在一起:“今天早上有侬最爱吃的蟹黄灌汤包,我先去拿一笼出来。”
伍婶一走,徐卓就沉下了脸。
“前天晚上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
李清宴慢条斯理喝了口豆浆:“那天晚上电话太多了,工作室要处理的事情也挺着急的,没时间接,后来忙忘了也就忘记回了。”这个回答听起来非常合理,徐卓找不到发挥的余地,只能皱了眉头直入主题:“那些热搜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当演员就低调吗?”
李清宴抬眸:“我正想和您说这件事,那天大面积热搜不太合常理,想让您帮我查一下。”
如此认真请求帮忙的模样,徐卓一时分不清他是真是假,转念想到李清宴已经遵守承诺这么多年,又觉得他不知情的可能性很大。
可正是因为这样,徐卓才更加不悦。
李清宴团队买热搜炒作还有迹可循,如果是不知目的的人在做背后推手,一旦找不到那个人,就一直会有一个变数存在。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他不允许出一丁点差错。
徐卓再次确认:“你真不知道?”
李清宴懒洋洋道:“不知道。”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徐卓不满他漫不经心的回答,皱了皱眉头:“你自己也注意一点,不行就直接推了那个综艺,别给家里抹黑。”
“他怎么给家里抹黑了?”李老先生打完太极进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路过餐厅听到这句话,脚步一转进来了。
徐卓起身:“爸。”
李老先生掀起眼帘看他,不咸不淡道:“你都不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怎么会给家里抹黑。”
徐卓一僵,飞速掩去眼底的愕然,整理好表情道:“您误会了,我担心的是董事会以后会拿清宴演员的身份做文章,阻止他进公司。”
李老先生淡声道:“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和华翔的合同,今天之内还谈不下来,我会换个能谈下来的人。”
徐卓见李老先生一笔带过他担心的事情,松了口气,不卑不亢道:“陈总在国外的时候习惯吃早午茶,我亲自约了他,合同细节之前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相信今天之内能谈下来。”
李老先生:“好好准备。”
徐卓恭敬点头:“那爸您慢吃,我上去换衣服了。”
不到十分钟,徐卓步履匆匆下了楼,身后还跟着李子安:“卓哥,你领带没系好!”
“我自己在车上系。”徐卓边走边答,走得飞快,途径李老先生时,停下脚步:“爸,李总突然把时间提前了,我得马上走了。”
李老先生没有怀疑:“让司机别超速,注意安全。”
李清宴若有所思地看着徐卓消失的背影,手机忽然亮起,短信内容显现一角,他目光一顿,起身道:“爷爷,我上去再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