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捡起狐妖的内丹, 居然是黑色的,他看着就觉得恶心,顺手丢给闻朝:“太脏了, 不能炼化, 你留着吧, 没准哪天会用到。”
他说着在袖子里摸了摸, 又扔过来一样东西:“还有这个。”
闻朝全接住了,发现第二件“东西”是之前跟随了他一路的白蛇。
这蛇……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他身上爬走的。
白蛇顺着他的手臂迅速游走到肩头, 蛇信快速吞吐,随后疯了一样开始蹭他的脸。
闻朝本能往后躲:“你……你做什么?”
“让它蹭吧, 它可喜欢你呢,”青梧挑起一边眉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动物都喜欢标记地盘, 它这是在用它的气味掩盖狐妖留下的气味。”
晏临:“……”
闻朝也没细想这话中的含义,许是吸入了太多的雾气,他现在脑子还有些迟钝, 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蛇身,安慰着它:“小师叔,你就把狐妖这么放走了, 没问题吗?”
“我已经毁了他的灵根, 他这辈子都不能再修炼了,很快就会因寿命耗尽而死。”青梧仔仔细细地把手上的鲜血在狐狸尾巴上擦干净,笑容春风般和煦, “早就跟大师兄说了, 杀妖不要那么残忍, 让它们自然死亡不好吗?嗯……这条尾巴, 就带回去当战利品吧。”
闻朝听得心惊肉跳——这……活拔狐狸尾巴,和砍下恶蛟的头,似乎也差不到哪去吧?
这师兄弟两个,都是一顶一的狠角色。
还是师尊好,师尊虽然表面上冷,实际还是很温柔的。
白蛇盘在他肩头,盯着他颈间被掐出的淤痕,乌黑的眼中一片晦暗。
许是狐妖在下手时动用了妖力,闻朝颈间的伤痕并没能自行恢复,随着时间推移,淤青愈发清晰起来。
才刚出来就受伤了。
等他回去,一定要禁止他再次离开扶云峰。
白蛇不快地吐着信子,忽然它抬起头,视线定格在闻朝脸上。
魔纹……之前是这个样子的吗?
闻朝没留意到白蛇的眼神不太对劲,他随手把狐妖内丹收进储物空间,问道:“小师叔,那狐狸到底是男是女?”
“公的,不过我已经顺手把他骟了。”青梧忽然凑近,用眼神冲他丢出几朵桃花,“我救师侄于危难之中,师侄不考虑一下以身相许吗?”
白蛇立刻发出嘶嘶声:[你是领队,保护派内弟子是你的责任。]
“小师叔说笑了,”闻朝无奈道,“就别打趣我了,我们还是快点找到其他人吧。”
“……好吧,”青梧非常扫兴,顺手丢给他一瓶药,“清心丹,可以解雾气的毒,你把药吃了,待在这里别动,我去把他们拎过来。”
闻朝乖乖服了丹药,再打量四周,发现已全然不是之前的景致了,偌大一座千幻城凭空消失,他们脚下是空荡荡的山丘。
青梧很快把其他失散的弟子全召集回来,为他解惑道:“千幻城本身就是狐妖的幻术,但你之前看到的那些妖却是真实的,他们尊称狐妖为‘城主’,为他做事,并从中谋取利益。”
“什么利益?”
“猎物。小妖们用各种方法将猎物带到千幻城,而狐妖使用幻术让猎物在极致的快乐中死去,心甘情愿被吃掉。他们认为只有这样,得到的力量才是最纯粹的,这是他们奉行的信仰。”青梧冲他眨眨眼,“而他们的猎物是指……普通人类,或者,修真者。”
闻朝皱起眉。
青梧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抬脚踹向倒在一边的承衍:“快点起来,你们这些家伙,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弟子,你们是怎么拜入扶云派的?明年的弟子海选,我定要让师兄提高标准。”
承衍被他拎了一路都没醒,还在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这会儿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做了个举杯的动作:“风鸣师弟!来,干!”
青梧又踹了他一脚:“丢人玩意,等回去我就告诉你师父,让他赶紧换个徒弟!”
承衍被踹得一个踉跄,终于彻底清醒了,他抹一把脸,瞪圆了眼睛:“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和风鸣师弟喝酒吗?”
闻朝叹口气。
看来其他弟子都还安好,只有他自己遭遇了狐妖的本体,还差点丢了性命。
他的魅力就有这么大?好像自从他穿书,就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在他身边打转。
原著里明明不是这样写的,莫非他穿了一本假书?
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弟子们纷纷转醒,捂着脑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青梧咳嗽一声,板着脸道:“都安静点,我宣布,本次试炼对抗狐妖环节,除了风鸣和霁岚,你们其他人,全都不、合、格!”
霁岚是队伍中唯一的那位女修,她听到自己的名字和风鸣并列,居然脸红了一下,小声道:“其……其实我也不合格,是风鸣师兄救了我。”
承衍捂着自己被踹疼的屁股:“为什么不合格啊小师叔,总得给个理由吧?”
“你还好意思问?”青梧并没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就给他好脸色,“狐妖的幻术,是由你们内心决定的,九尾狐妖最多能同时幻化出九个个体,会变成你们渴望的东西来诱惑你们,或者变成你们畏惧的东西来吓唬你们。而你们没能勘破这是幻术,没能从幻觉中苏醒,要是没有我在,你们想今晚都变成狐妖的猎物吗?”
听他这么说,弟子们纷纷面红耳赤,低下头不敢再吭声了。
霁岚捂着自己胸口——她遭遇的幻术……是一条白蛇,她看到自己被白蛇活吞下肚,硬给吓醒的。
闻朝仔细思考着青梧说的话,如果说幻术是内心的“渴望”和“恐惧”,那么他看到承衍和青梧被杀是恐惧,看到师尊……是渴望?
他在渴望师尊什么?
他确实把师尊当成精神支柱没错,毕竟那是支撑他和疾病抗争了一年半的人,可狐妖还说他内心在眷恋爱慕着他,这又是从何而来?
他不是只把师尊当成一份情感的寄托吗?
等等,情感寄托……
他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之前小师叔给他的话本,顺手从储物戒里掏出来,翻了几页。
耳边掠过一阵风,青梧悄无声息地停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风鸣师侄,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看话本呢?”
闻朝手一抖,迅速将话本塞回袖子里,眼神飘忽:“没、没有!小师叔你看错了!”
青梧意味深长,压低声音道:“让我猜猜……你在幻术里,看到了你师尊吧?”
某条白蛇闻言一顿,抬起头,目光微微闪烁起来。
闻朝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狡辩……”
“在我明确告诉你夜里不要轻举妄动以后,你还是跑出了房间,说明一定是有个对你吸引力大到能干扰你判断的事物引你出去的,除了你师尊,还有谁能做到?”
闻朝:“……”
青梧惆怅地叹口气:“看起来我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啊,可惜,你小师叔我修道至今也有数百年,还是头一次想寻个道侣,谁能想到竞争对手太过强大,连迈入门槛的机会都没有。”
闻朝哭笑不得:“小师叔你就放过我吧……”
青梧上一秒还在惆怅,下一秒又八卦兮兮地问:“快告诉师叔,狐妖幻化成你师尊,都对你做什么了?是不是亲亲抱抱举高高?”
刚刚还在兴奋的白蛇突然用力地勾起尾尖——亲?抱?那畜牲除了掐他徒弟的脖子,摸他徒弟的脸,还做了更加出格的事?
闻朝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小师叔你别乱说。”
晏临:[青梧,去把那只狐狸给我抓回来。]
青梧扭头看他:[我都已经把他剖丹断尾了,你还要干什么?]
[我要把他带回扶云派。]
[带回扶云派干什么?一只对风鸣师侄动手动脚的骚狐狸,带回去摆在面前,自虐吗?]
[我要让他当派内所有弟子的陪练,只能挨揍,不能还手,还要把阳气摆在他面前,让他看着,死也吃不到。]
青梧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论阴狠,还是属你最在行啊,师兄。]
“你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青梧暗暗运转起灵力御寒,心道他跟师兄之间果然还是存在着境界上的差距,哪怕对方只有元神在这里,对他造成的威压依然不减。
[我便是道理。你若不同意,判仙台等你。]
判仙台是仙界的决斗场,修真者可以在这里进行一对一的决斗,答应决斗就等于签下生死状,哪怕一方被击破仙体、碾碎仙骨也不过分,敢上判仙台的基本都是双方之间有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的那一种。
晏临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青梧就知道他是真生气了,终于收敛起那份不正经,撤掉隔音诀,起身往门外走。
晏临:[去哪里?]
青梧:[去找三妖窟的入口,早日完成任务,早日回家。]
晏临并未拦他,四周的寒意慢慢消失,恢复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青梧人已经出了房间,又忽然探头回来,恶作剧般冲他一笑:[不过,我可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
闻朝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总觉得有人在旁边对他动手动脚,不是摸他的脸,就是摸他的手。
他吃力地睁开眼,好几秒才让眼神聚焦,便对上晏临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闻朝吓了一跳,猛地翻身坐起:“师尊?”
坐在床边的人又瞬间消失了,房门开了一半,留下一道一闪而过的白影。
闻朝愣在原地,只感觉脑子里嗡嗡的——师尊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过来的?他的腿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能行走自如?
莫非又像上次一样强行冻住了自己的经脉?
他一边想,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起来,追着那道白影出了屋子。
脑袋很沉,思路甚至跟不上步伐。
其他人去哪儿了?
他分明是跟承衍和小师叔一起睡下的,怎么现在只有他自己?
他追着白影来到客栈外,外面不知何时起了浓雾,晏临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雾中,闻朝四下环顾,不知道对方去了哪个方向,只好喊道:“师尊!你在哪,师尊!”
白日里喧哗的千幻城此时静得可怕,夜深雾重,月光被浓雾隔得模糊不清,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又看到一道闪过的白影。
他立刻跟上去:“师尊!等一下,等等我!”
晏临终于被他叫住了,待在原地没动,默默等他跟上来。闻朝在雾气里有点呼吸困难,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师尊,你……你怎么会过来?”
晏临转过头来,声音清冷一如往日:“为师不放心你。”
“有小师叔在,弟子不会有事的,”闻朝直起身,视线下移,“师尊,你的腿……”
“腿?”晏临漆黑的眼瞳定定地凝视着他,眼中似有奇异的光彩涌动,“为师的腿,怎么了?”
“呃……没、没什么。”闻朝跟他对上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双眼睛吸引,怎么也移不开目光了。
他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师尊的腿……腿怎么了?他为什么要执着于想着师尊的腿?
他大脑一片空白,满心迷茫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忽然,晏临伸出手轻轻托住他的脸颊,生着薄茧的指腹缓缓在他脸上摩挲:“此处太危险了,随为师回去吧。”
闻朝愣愣地看着对方,直觉告诉他这过分亲密的动作似乎有什么不妥,可晏临掌心出奇的温暖,素来缺乏血色的嘴唇也比平常鲜艳,眉眼间仿佛带着天然的蛊惑力,一不留神就要深陷其中,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