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能问问原因吗?”李舒雅看着站在一旁比以前变得要安静乖巧的顾望, 轻声说道。
这是顾望第二次告诉她不想跟贺清桓当同桌了。
班里现在的位置都是按照成绩排的,一次月考换一次,如果顾望下次还能往上升名次,他的同桌肯定会换成其他人。
距离下次月考不过还有半个月时间, 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顾望沉默, 他总不能说,我怀疑贺清桓想玩我, 李舒雅会不会觉得他喜欢贺清桓爱而不得魔怔了。
事实上不会, 就是以前的顾望, 李舒雅都没如此揣测过, 她尊重爱护自己的每一个学生。
“老师, 我想换。”顾望再一次道。
李舒雅沉吟了会儿, 手里的钢笔在桌面点了几下,“这样吧, 你跟……杨宇换, 坐第一排, 跟团支书一起, 你看可以吗?”
只要不是贺清桓, 跟谁都没关系, 顾望点了头,说了谢谢,走时还帮李舒雅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直到顾望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李舒雅旁边的同时才颇为感慨道,“这是顾望?真看不出来。”
李舒雅好笑, “怎么看不出来了?”
她同事扭头很是惊讶,“你是他班主任你不觉得?变化太大了,我看论坛上都说他是因为被贺清桓刺激到了, 如果真是,我还是希望这孩子能好好的念书考大学,他家里条件好像挺好的,如果能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他以后会过得比很多人都要好。”
这点上,李舒雅的观点跟同事是一致的。
-
贺清桓留在大礼堂了一会儿,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里人的眼神都若有似无的往他身上瞟,跟以前的不一样。
他的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路过讲台旁边的第一排位置的时候,贺清桓脚步顿住,他站在一个男生的位置旁边,垂下眸,眼里有疑惑,也有些压抑不住的戾气。
“你换位置了?”贺清桓轻声问道,听起来就像是普通同学之间的随口一问。
顾望嗯了一声,“不想坐后面。”
“顾望。”贺清桓喊他的名字,“我有叫你听话一点的。”他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人,周围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看这两人。
但他们快炸了,快好奇死了!顾望和贺清桓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起初顾望到教室跟杨宇换位置的时候,他们大部分都以为是贺清桓要求的,但是看现在这种情况,不对啊,这看起来,他们班长,好像,不知情啊,并且,完全不乐意的样子。
班里同学都在,顾望没有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贺清桓把暧昧关系坐实的打算,他低着头,从桌子里抽出了一张草稿纸,上面乱七八糟的写着一些公式,顾望顿了一下,在空白的一处飞快的写了几个字,塞到贺清桓手里。
顾望都没像之前那样,慢慢模仿原身的字迹,他没空去想,他完全是懵掉的状态,短时间他无法思考那么多细节。
贺清桓甚至没来得及抓住顾望的手,他虚虚的握住那张草稿纸,侧头只能看见顾望面无表情的半张脸。
文婷不知道两人这是在干什么,但是上课铃之前就响了一次,她忍不住提醒,“班长,上课了。”
贺清桓抬眼看她,眼神淡淡的,却又笑了笑,“好的。”
他离开顾望旁边,顾望才松了一口气。
他没想这么快跟贺清桓完全的表明态度划清界限的,正是因为他知道贺清桓性格上的一星半点,所以循序渐进显然是更加合适,但今天……
顾望慌了。
他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听错了。但不是,他不是没有眼睛,没有脑子,贺清桓这段时间,一直不对劲,是他自己给自己洗脑,他认为贺清桓高高在上视原身如蝼蚁垃圾,便永远不会改变。
顾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下手做的题目是对是错,他希望,贺清桓对他只是一时的兴趣,是那种:因为一直只看着自己的人忽然改变心意,所以他觉得自己被戏弄了,而不是其他别的,顾望想都不敢想的理由。
永远忠于你。
什么东西?
旁边的文婷见顾望发呆,用笔戳了戳他,“望望,你跟贺清桓怎么了?”
顾望回了神,侧头笑了笑,“我在后边看不见黑板,所以申请换的位置。”
文婷欲言又止,可是,顾望不近视啊,上学期体检,顾望两只眼睛都是5.0。
但她没继续追问,她能看出来,顾望和贺清桓之间,不是他们外人能看见的那样简单。
这边的杨宇,还因为能跟班长学神坐一起觉得无比激动和骄傲,他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文具书本摆放得整整齐齐,贺清桓回来的时候,他笑得无比灿烂,“班长,你回来啦?”
贺清桓点点头,只淡淡的笑了笑,有些疏离,有些清冷,与平时别无二样。
顾望的字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听班里同学提起过,他有在练字。
字很漂亮,就算是刚才赶时间草草写下的几个字也是。
“适可而止”
贺清桓笑了,冷意在眼里漾开。
他知道顾望聪明,以前贺清桓觉得顾望聪明就如同家长看小朋友般的自豪和骄傲,现在顾望的聪明用在了他身上。
贺清桓不捅破窗户纸,顾望没理由拒绝,但显然,今天顾望被吓到了,于是换了位置,塞了纸条。
几个字把人扎得血淋淋。
第一次,第一次,贺清桓愿意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顾望还满眼都是自己的那大半年。
他第一次见到顾望,是在高一下学期的开学典礼上,他是优秀学生代表,依旧领着全校同学宣誓。
顾望是唯一没穿校服的,他被拎到最后,但他努力仰着脸,往主席台上看,贺清桓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过去,宣誓词一字不差,一字未错。
第二天,他桌子上出现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丑得不忍直视:我将永远,忠于初心,忠于你。
篡改宣誓词?
贺清桓把纸条揉成团直接扔进了纸篓里。
顾望也曾当面给贺清桓送过糖,贺清桓只是看了一眼,他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能把人碾碎,“顾望,不要送这么廉价的东西给我。”
男孩子慌里慌张解释,“不是,这个薄荷糖是堂姐从国外……”
贺清桓没听他说完,他并不在乎这个糖是不是真的廉价,他指的是顾望,怎么这么傻?
学校里拍证件照,下午论坛就出现了嘲笑顾望的帖子,说顾望缠着拍照大叔要贺清桓证件照,给人扔了一沓钱,换了一张。
班里换位置时,乱七八糟,书本落了一地,你踩我踏的,顾望愣是认出了地上贺清桓用过的那张草稿纸,捡起来自己藏着了。
……
“班长,外边有人找。”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贺清桓才被杨宇叫醒,他回过神,看了一眼窗外,是越枫。
慢条斯理的把顾望给自己的草稿纸夹进了书本里,他才从后门出去。
两个人无声的沉默了很久,越枫抓狂的卧槽了一句,“阿桓你这是干什么?我怎么觉得你想扒了谁的皮?”
“你看错了。”
越枫清楚贺清桓脾性,他往教室里看了一眼,“你之前不是说你同桌是顾望吗?现在不是了?”
“你不会因为这个,你你你你,你冷静点。”越枫磕磕巴巴。
贺清桓靠在了墙上,散淡至极的语气,“我很冷静。”
说实话,贺清桓要是现在冲进去把顾望带走关在家里,越枫都不会感到惊讶,但他作为贺清桓的发小,他不希望贺清桓走到那一步,他会害死顾望,也会毁了他自己。
越枫思考了一会儿,说,“阿桓,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我也知道,喜欢一个人,你得让他知道,我觉得顾望挺怕你的,你这,哪算是喜欢?”
妥妥的强买强卖啊。
贺清桓眼尾都染了薄薄的一层颓意,他轻声,他承认了,“越枫,我不会。”
越枫哑然,他扭过头,有些憋闷。
他没遇上过这样的事儿,喜欢的人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你了,虽然客观评价,阿桓的确是自己作的,但作为朋友,他不忍心去指责阿桓。
阿桓从未服过软低过头,越枫都很奇怪,顾望也没做什么啊,你怎么就喜欢他了?
他欲言又止好几次,“你别逼他,慢慢来。”
他怕阿桓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占了上风,小时候阿桓养了只缅因猫,猫相当的漂亮,阿桓对猫也很好,吃的喝的玩的都是进口的,连洗澡都是亲自来。一次调皮玩疯了,第二天才回家,阿桓把猫关了两个星期,只给食物和水,出来后的猫,乖得不行。
他要,这只猫完完整整的只属于自己。
可人跟猫是不一样的。
那还是顾望,越枫能看出他的傲气,虽然他有时候在阿桓面前表现的乖顺,但一个人的眼神和神态骗不了人。
他要的,绝对不会是当阿桓的菟丝花。
可阿桓,几时服过软。
但是,你特么当着我服软有什么用?
沈诏正好从洗手间回来,他带着不知道谁的小天使发箍,目不斜视的从两人身前走过,越枫拖着人的领子往后带。
“干嘛干嘛!松手松手!”沈诏被拖到两人跟前,他不怕越枫,但一对上贺清桓的视线,他整个人都麻了。
越枫推了贺清桓一下,“阿桓,问啊!”
贺清桓别开脸,眸子垂下。沈诏不知道两人准备做什么,他往后退了两步,“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啊,我好忙的,我的方程……”
“沈诏,顾望喜欢什么?”
如果这句话是越枫问的,沈诏不会觉得奇怪,他家望望就是受欢迎,新来的都喜欢他。
可现在这是贺清桓问的。
他问沈诏顾望喜欢什么。
他问这个干嘛?
越枫揽着沈诏的脖子,“帮帮忙小可爱,我们阿桓想追你们家望望。”
沈诏眼睛瞪大,“追我家望望 ?!!!!”
沈诏没想那么多,他不是顾望,他只看当下,过了嘴瘾爽了再说,他冷笑一声,当着两人面,“做梦吧你们,tui!”
他说完拔腿就跑,越枫捉都没捉住。
贺清桓情绪不显,让人心里发慌,越枫想安慰,他先一步开口了,“越枫,我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知道就好,你自己把握着点分寸。”
贺清桓没应他,眸子是比平时都要漆黑的哑光。
-
沈诏回到教室,心脏狂跳,他同桌被他吓了一跳,从他头上把发箍取下来,“你为什么要戴我的东西?你是男孩子。”
沈诏又抢回来,“你戴没我戴好看,今天我戴,明天你戴。”
同桌,“?????”我的东西你安排得倒还行。
沈诏没时间再跟同桌掰扯,他点开微信,打开他跟顾望还有宋之言的三人小群。
[沈诏:天,救命,望!!!!!!!]
是下课时间,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回了。
[宋之言:你有病?]
[顾望:哪题不会?]
[沈诏:……我说个事儿,你们准备好,别太震惊哦。]
[宋之言:你神经病晚期?]
[顾望:题目都会了?]
沈诏先发了个微笑脸过去。
[沈诏:贺清桓要追你。]
[宋之言:追我?]
[沈诏:啊啊啊啊啊宋之言你他妈再打岔我晚上掐死你,是追望望!他刚才拦住我,问我望望喜欢什么?]
[宋之言:猜到了。]
[顾望:我知道。]
[沈诏:?????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事儿没有一百根棒棒糖没完!]
他在群里喊完,顾望和宋之言却没回消息了,沈诏从窗户里伸出头,正好看见教务主任背着手慢悠悠晃进他们教室,他头还没缩回来,手已经把手机丢进课桌了,完全是生理本能。
顾望他们班教室。
教务主任站在讲台上,眯着眼睛,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了两条细缝,但眼睛小聚光,他眼神锋利跟带了钩子一样,能把人的手机从桌子里给钩出来。
他先走到顾望桌子前,敲了敲顾望的桌子,“交出来。”
顾望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文婷悄悄冲他摇头,顾望点点头,把手机放到了教务主任周虎手里。
周虎欣慰的拍拍顾望的肩膀,走到了教室其他人的位置旁边去了。
文婷这才敢开口说话,“我让你不要拿出来,你怎么拿出来了?”
顾望不解,“你不是让我不要试图蒙混过关吗?”
“……”文婷无奈,“你忘了吗?纸老虎最爱这样搞,他根本不知道谁有手机,碰上一个算一个。”
顾望朝后其他同学看去,果然,每个人都摇头一脸无辜,顾望是周虎这一个月来收到的第一部 手机。
周虎在班里逛了一圈,又绕回到顾望旁边,语重心长道,“浪子回头,我很欣慰。”
顾望,“……”
他走上讲台,说,“明天周一,升旗仪式的主持和升旗手你们班负责,好好搞,别像上周那个班,旗子卡半道。”
他又背着手出去,到其他班去碰碰运气,看还有没有小傻子。
他一走,班上的人纷纷看向顾望,眼神怜悯同情。
但顾望心思不在这事儿上面,他敷衍了文婷两句,晚自习没有老师,他说想睡会儿,不用叫他。
一睡,就是大半个晚自习过去了。
顾望做了梦,吓了一身冷汗,梦到原身最后在车里接了个电话。
原身冲着电话吼,“老子再说一次,我没下药,我他妈没那么贱!”
“不是我,我没证据,我他妈就是清白的证尼玛的清白,我什么样的人贺清桓他不知道?我要下早下了!”
“来,老子不怕你!”
原身话音刚落,他车的左侧一辆大型货车从夜幕里闯过来,刹车声刺得人耳膜发麻,车头和车身猛烈碰撞在一起,娇贵的跑车车壳被挤压到变形,不知道是从哪里喷溅出来的火花,黑烟从撞在一起的地方腾起。
“我知道你没有,但我不想再看见你缠着他了,你们家生意最近出问题了吧?是我……”
原身手里还拿着手机,他挂了那个人的电话,用着最后一丝清明拨通了通讯录第一个联系人的电话。
A老顾。
顾大志接了电话,“望,咋了?”
他带了哭腔,“老顾,爸爸,对不起。”
他是在顾大志惊慌失措的几声望望中失去意识的。
远处驶来的120,晃眼的红红蓝蓝的灯,围观的群众,举着手机拍的路人,拿着喇叭吼不要破坏现场的警察,担架从120车上滑下来,几个医生和护士把原身从车里拖出来。
心肺复苏就没有停过,一直按到了急救室,中间换了好几个人按,旁边举着输液器的小姑娘应该是个实习生,她第一次跟老师出急救,老师抢救,她跟着哭,“你长得好好看呀,你不要死!”
顾望被吓醒了,原身大腿整个断掉,股骨扭曲变形,肋骨也断了几根,还有数不清的各种的伤,主要致死原因是失血,失血过多。
脸色苍白,满脸是泪的顾望,也吓了文婷一跳,“望望,你怎么了?”
顾望笑了笑,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做噩梦了,没事。”
文婷点点头,递了纸巾过去,这得是什么噩梦,哭成这样?
文字跟亲眼见到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看小说的时候,顾望想象的场景是在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以内的场景,再惨,那也是能够接受的。
亲眼看见的,完全还原小说剧情,情感情绪朝着顾望迎面扑来,让人无法招架住。
顾望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把白天布置的作业做完后,刚好下了晚自习。
他不是原身,但他会给原身一个繁华满布的锦绣前程,与贺清桓无关,害死原身的,是蒋驰,是原身盲目的对错的人的执着。
他慢慢收拾完了书包,没注意到教室里的人都已经走了七七八八,沈诏趴在窗户上,“望望,我跟言狗先走啦,回家我们好好聊一聊哦,还有我的一百根棒棒糖!”
“好。”沈诏的出现让顾望心里轻松了很多,他应了声,就看见宋之言拎着书包直接从窗户翻出去了。
顾望,“……”
走廊里人挤人,上方吸顶灯起不了什么作用,感觉还是昏昏暗暗的。
顾望背着书包,他一踏出教室门,就被人捉住了手腕。
周围人都在往楼梯口涌,嬉笑打闹,聊天推搡,谁会注意哪个跟哪个在偷偷牵手。
顾望侧头看,贺清桓的脸在灯下影影绰绰,他看不清贺清桓的表情,挣了一下,没挣脱。
贺清桓带着他往前走,完全看不出两个人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牵着手。
“望望,”贺清桓的声音压得很低,眸子漆黑,映着淡淡的光点,他看着顾望,眼里只有顾望,“你给我一次机会?”
他姿态放得很低,是顾望完全意想不到的低,贺清桓的傲是可以从各个方面看出来的,居高临下,他不是看不起你,他是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
越枫没在,他在估计会被贺清桓的能屈能伸吓背过气,你这还叫“我不会?”我看你挺会,硬的软的都会。
人有劣根性,当一个人完全表现出对你的包容和忍耐的时候,你会放肆许多。
一人抑,就有一人扬。
更多的,是晚自习上睡觉时做的梦,那像在提醒顾望,你心软,原身会走上书里的老路。
你又要让原身再对不起他家人还有沈诏和宋之言一次。
“我给过你机会了。”顾望声音很平和,一如他跟班上其他同学说话时那样,使人讨厌不起来,但会有距离感。
他甩开贺清桓的手,直接几步加快速度走到了前边,没给贺清桓反应的时间。
贺清桓这次算是明说了,不再是像之前那样朦胧的暧昧,压得顾望喘不过气。而这次,顾望也给了他明确的回答。
他不愿意。
他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