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顾望敲了贺清桓的房间门。

等了那么几秒钟, 顾望听见门锁拧开转动的声音,贺清桓穿着深蓝色的棉质睡衣,不像是酒店的。

顾望微愣了一下,贺清桓这样看起来要比平时温和许多, 周身的清冷也被冲淡了许多, 然而顾望在心里只会惊叹,白月光不愧是白月光, 不管本来面目多黑, 他的外表绝对是让人无法讨厌也无法生起防备之意的。

按着这两天贺清桓的态度来看, 顾望以为对方多少又会临时起意为难一下自己, 但他没想到, 贺清桓手里真的拿着他的房卡, 并且在开门后直接递到了顾望面前。

“谢谢。”顾望身后去接。

房卡是金属制的,冰冰凉凉, 顾望从贺清桓手里抽了一下, 没抽动, 他抬眼不解的看着贺清桓。

贺清桓眉眼在走廊鹅黄色的吸顶灯下显得温柔专注, 他的手指越过房卡, 轻轻勾住顾望的, “怎么谢?”

他看面前的人仿佛石化,重复道,“望望, 你要怎么谢我?”

就像是被扣住,看似不经意, 实则顾望根本无法从贺清桓手里抽回手指。

贺清桓的手指捏住顾望食指的指尖轻轻摩挲,带着难以言说的暧昧。

顾望本身纯情,哪里经得住贺清桓这般逗弄, 不管喜不喜欢,在这种气氛下,对面的人又是原身一直很喜欢的人,顾望脸唰的一下子就红了。

他白,脸红也好看,洇得像朵桃花。

贺清桓看着他,也不想太过分,要松手的时候,电梯那个方向传来越枫他们几个说话的声音。他们三个刚才去楼下超市买零食了,现在回来正好跟贺清桓还有顾望撞上。

深更半夜,顾望站在贺清桓的房间门口,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两个人好像也不是那种可以深夜话谈的关系。

顾望也知道现在场合不对,他另一只手从卫衣兜里摸出几颗糖,胡乱塞到贺清桓的怀里。

“这样可以了吧?”

说实话,这是贺清桓第一次遇到有人用糖谢他的。

但这是顾望,顾望就是贺清桓的例外。

“晚安,望望。”贺清桓松开顾望的手,轻笑道。

顾望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他拿到房卡后忙不迭地跑了,刷房卡的速度飞快,关门声音震天响。

越枫正在开果啤,听到这关门声,吓了一跳,“我以为我易拉罐炸了!”

他们进了走廊,看见贺清桓靠在墙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越枫走过去,看见他手机拿着几颗糖,不懂了,“阿桓你不是睡了吗?你站门口做什么?”

“还房卡。”

老马没明白,“什么房卡?还谁?”

当时捡到顾望房卡的时候老马和达达并不在场,他们不知道是正常的。

越枫没回他,仰着头在灌酒,老马注意力被贺清桓手里那几颗糖吸引走,“阿桓你哪来的糖?”

贺清桓抬眸淡淡的看着他,“望望给的。”

是几颗绿色包装纸的薄荷糖。

达达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瞅着贺清桓手心的糖,呐呐道,“这是楼下大厅前台送给客人的。”

贺清桓看着达达,低喃,“前台?”

老马看贺清桓神色不对,掐了达达的腰,达达拍掉他的手,一本正经的向他的贺清桓哥哥科普,“是的,就在前台旁边那个纸箱子里,有些客人带了孩子或者是当客人的要求没有被满足时,前台都会送糖。”

达达安静,观察细微,解释起来仔仔细细,有条有理,生怕贺清桓没明白他的意思。

老马看着吸顶灯,只觉得窒息。

越枫叹了口气,感慨幸好达达不是他家接班人。

出乎意料的,贺清桓听完了达达的话后神色如常,他只是嗯了声,看了几人一眼,说了声晚安,直接进房间了。

达达看着被关上的房门,一拍脑门,“我忘了告诉阿桓哥哥了,那个糖一块钱一颗,批发价更便宜。”

他说完还真准备去拍贺清桓的房门。

“有完没完,愁自己死得不够快是吧?”老马哀嚎一声,揪住达达的衣领,跟拎小鸡崽似的把人拎走了。

你告诉阿桓,顾望给他的糖,是楼下前台随便捞的一把,啧,扎人心。

贺清桓回了房间,随手把那几颗糖扔到了电视柜上,划开了微信,上边是顾望刚刚发过来的消息。

[望望:谢谢。]

贺清桓看着手机屏幕良久,才放下手机,走到电视柜旁边,将之前随手扔在上面的糖,又慢慢的一颗一颗捡起来,握在掌心,放到了立在一旁的书包的夹层里。

总归是,说不喜欢后第一次送的东西。

-

清晨,天微亮,顾望是被拍门的声音吵醒的,他没有起床气,但是这么硬生生的被吵醒谁也高兴不起来。

顾望开了门,是沈诏和宋之言两个勾肩搭背的站在门口,他们俩看起来虽然精神,但眼下有青色,脸也白,一看就是熬了夜的。

“你们通宵了?”顾望让他们进门,两人一进去一个倒在了床上,一个倒在了沙发上。

“昨天晚上在网吧里,我们遇到了一个兄弟,很有意思,我们与他大战了几百回合……”沈诏手舞足蹈,他明显正处于熬夜过后那段短暂的亢奋期。

宋之言打断他,“诏子你说清楚,是我战还是你战,你除了嗷嗷叫你还会什么?”

宋之言说的是实话,沈诏玩游戏菜,通常都是别人带着玩,要么顾望,要么宋之言,要么两人一起带。

顾望给他们一人倒了杯水,“你们睡吧,睡醒了我们就走。”

沈诏从沙发上跳起来,“走,为什么要走?不是明天才去学校吗?”

他看起来很有活力。

顾望朝他笑了笑,“你作业做完了?”

沈诏,“……”

学习对于沈诏无异于索命,在听到顾望的话之后他整个人仿佛在一刹那被抽干了精气,重重的摔在沙发上,翻了个面儿,脸埋在沙发里,“我能睡到明天么?”

也就闹腾了这么一会儿,三个人都困,前后都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厚重的米白色窗帘外,能听见闷闷的雨声。

房间里光线暗,顾望醒来,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开了床头柜上的照明灯,靠在床头玩手机。

下已经下午一点了,天气预报显示暴雨,会连着下三天。

退出了没有新消息的微信,顾望准备看英文报,手机屏幕的上方正巧就跳出了新的未读消息。

是贺清桓的,他就发了简单的两个字:开门。

顾望,“……”

贺清桓是开了什么外挂,他怎么知道自己起床了。

顾望把手机一摁,又准备装没看见。

屏幕熄灭之前,贺清桓发过来第二条消息:望望,开门。

他没像之前那样,语气里透露着威胁和警告,令人不由自护的感到凉意。

顾望联想到的,是贺清桓昨晚穿着睡衣完全无害温和的样子,犹豫了很久,顾望放下手机,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过去开了门。

他怕惊醒里面的沈诏和宋之言,也怕他们看见了多想,门就只开了一条缝,露出不到半张脸,几根翘起的头发从缝里伸出来,他眼睛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懵茫。

“你干什么?”顾望问,又防备又觉得对方或许不是坏人那纠结的模样,让贺清桓想笑,又挺气。

顾望好像好像在防备你一样。

昨晚越枫的话突然般在贺清桓脑海里回响了一遍。

贺清桓垂眸看着顾望,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早餐。”

顾望扒着门的手指不知觉抓了几下,他眨眨眼睛,拒绝飞快,“我不要,我不喜欢。”

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就说不要。

昨晚明明不是这样的,贺清桓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慢悠悠的靠在大腿敲了几下,眼里积了薄薄的一层郁色。

还是怕么?

贺清桓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浅淡的颜色,衬得他气质温柔,任谁都无法把他跟那个狠厉的贺家继承人联想到一起。

顾望的拒绝也只让阴郁在他眼里一闪而过,他抬手抵在门上,耐着性子哄,“你先看看。”

贺清桓太会伪装,顾望完全无法分辨,他知道要离这个人远一点,但面前的人总是有办法又把顾望引回来。

不择手段。

顾望把门打开了些,从里面伸出一只手,“给我吧。”

顾望真的是很乖,这点让贺清桓特别喜欢。

贺清桓把手里纸袋递出去的同时,另一只手突然伸进门缝里捉住顾望的手臂把人拽了出来。

顾望穿着白色短袖,早上刚起床,又懵又软,被贺清桓拽了出来,还愣了一下。

“怕我?”人完全在自己眼皮底子下了,贺清桓也没想对人做什么,他就想看看顾望,偏偏顾望小心翼翼的躲在门后边。

如果早餐能够从猫眼塞进去,贺清桓怀疑顾望都不会开门。

顾望心里都还没没完全平复下来,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摇头,“不怕。”

顾望聪明,他知道面前的人想听什么,不然不会问,温顺的样子却反而让贺清桓眼里郁色更浓。

贺清桓指尖轻捻,手有些痒。

贺清桓伸手想捏顾望的脸。

房间内就传来沈诏的声音,“望望,你去哪儿了?”他刚醒,睁开眼没看见顾望,门又开着,踩着拖鞋就要出来找人。

“早餐你自己留着吃吧,我等会就回家了。”他抢在贺清桓反应过来之前从他身前滑了出去,溜进了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纸袋里的早餐即使密封了,热气还是顺着纸袋往上,贺清桓却觉得拎着纸袋的那只手冰凉。

走廊里置着垃圾桶,贺清桓路过的时候,抬手就把纸袋丢了进去,没有任何犹豫。

睡一个房间的越枫和老马扒着门框,越枫诚心诚意的评价,“顾望还是胆子挺大。”

老马啧啧两声,“莫名有点心疼阿桓。”

越枫瞥他一眼,“有什么好心疼的,顾望迟早会是阿桓的,阿桓什么性格你不知道?花都得按着他的喜好开,多了一片花瓣都要被扯掉。”

这下老马说话磕巴了,“那……那喜欢人跟花不一样吧。”

越枫淡淡的,“没什么不一样,对阿桓来说,都一样。”

“顾望那孩子怎么不开窍呢?”老马拍着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越枫,“不是不开窍,他之前追过阿桓,阿桓不搭理人家,然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的了。”

老马瞠目,“这两人搞什么?过家家呢?追过去追过来的。”

越枫一个白眼翻过去,“单身狗嘲笑人家还挺有底气。”

老马,“你不一样?”

越枫,“……”我跟你不一样,我起码已经在要微信了,虽然没要到。

-

下午的时候,顾大志给顾望打了电话,问他是回家还是明天直接去学校,家里有亲戚要来。

顾望说回,大概四五点就可以到市里。

外边大雨磅礴,仍旧茂密葱郁的森林被雨雾笼罩,来来往往的人即使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也没见明显减少。

大厅里的吊灯光彩熠熠,山庄在这座森林景区里,仿若黑匣子里的宝珠。

顾望和沈诏站在门口等宋之言从停车场开车过来。

贺清桓和越枫他们也从大厅出来了,贺清桓背着书包,越枫也是,看样子也是准备今天走。

他们带了司机过来,暂时也得先等。

沈诏被越枫看得头皮发麻,往顾望身后躲,顾望皱眉,看向了越枫。

这下就成了越枫看着顾望了。

之前他看沈诏的时候,贺清桓眼神无波无澜的看着外边如注的暴雨,越枫以为他在想事情,现在他就跟顾望对视了不到五秒钟,贺清桓就侧头看了过来,眼神落在越枫脸上,跟刀子刮似的。

老马仰着头,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看不见。

越枫笑了两声,主动向顾望和沈诏打招呼,“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顾望刚想拒绝,沈诏从顾望身后探出头,“我们有车。”

他话说完,宋之言的车从雨幕里闯了出来,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大厅门口,顾望撑开伞,想让沈诏先上车。

沈诏伸手去拉车门,手还没碰到,车门自己就开了,一个穿着长袖连衣裙的女生从车上跳了下来,直接扑进顾望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望望,你想不想我呀?”

顾望愣住,这谁?

顾望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不知道该放哪儿,抱住他的女生扬起了脸,笑靥如花,“望望快说,你想不想我?我走了这么久,你都不跟我打个电话吗?”

他大概知道是谁了,宋之言和沈诏昨天才在顾望面前提起她。

顾望把搂住自己脖子的手臂拉下来,又得开始伪装渣男,淡淡道,“你谁?”

梅丽怔住了,随即不可思议的说道,“我是梅丽啊,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当时他跟顾望正是热恋期,她却为了前途出国,结果也没混出什么前途,她挺后悔的,毕竟顾望有钱有颜还会哄人,所以又回来了。

但她没想到,顾望的态度竟然这么冷漠。

女生伤心的样子让来往的人纷纷侧目。

旁边越枫心里卧槽了一声,他扭头跟老马对视,在对方眼里也看见了同样不可置信的表情。

看不出来啊,顾望看着挺乖,其实不显山不露水呢,他们又去悄悄看贺清桓。

贺清桓离他们几米远,撑着一柄黑色的伞,伞下的人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米白柔软的毛衣甚至让他看起来显得温和亲近,但越枫比任何人都了解贺清桓。

阿桓,越生气,越平静。

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海面只有微微漾起的细微波浪,但在暴风雨来临之际时,却能掀翻巨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