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刻还在太极殿上, 太监宫女们虽然立在外面,但难保没有其他的耳目。
楚蔚眸色一沉,当机立断, 立刻便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澹台无离,径直去了永华宫。
回到永华宫,楚蔚先屏退了一切宫女太监, 又用灵识细细探查完四周,确定没有任何人潜伏在暗处,方才放心地将澹台无离轻轻放在了软榻上。
接着,楚蔚一边轻轻扣住了澹台无离素白的五指给他输送龙气,另一只手则是按在他的脉门处,再次把脉。
这一次, 楚蔚仍是把出了滑脉。
只是……这脉象也不全像是滑脉。
楚蔚知道澹台无离是天阴之体,能够怀孕生子,可却从未往这方面联想。
而且滑脉有多种, 需得细诊才知究竟是不是怀孕。
楚蔚医术是裴敛先前传授了一些,只学了皮毛, 滑脉中细分的地方还没学完, 裴敛便被逐出了师门。
这会楚蔚握着澹台无离的手腕,把了又把,始终不太敢确定这究竟属于什么脉象。
可楚蔚此刻也没有信得过的人, 一时间, 他握着澹台无离的手,陷入了一种无人支援的困境中。
过了许久,澹台无离还未曾醒来,楚蔚静静凝视了片刻澹台无离那清丽苍白的面容,咬牙沉默了半晌, 忽然便伸手轻轻覆上了澹台无离小腹的位置。
这个方法他试的次数不多,稍有不慎便会损伤他的神智。
但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个办法能知道澹台无离的滑脉究竟是怀孕还是其他症状引起的。
一瞬间,金光乍现,一团白色的光球沿着楚蔚按在澹台无离小腹上的掌心溢出,缓缓包裹住了澹台无离的身躯,然后,一点点渗了进去。
楚蔚的脑中也在同时,完整显现出了澹台无离体内奇经八脉的情况。
这时只粗略看了一眼,楚蔚便觉得十分心惊。
在霸道又刚猛的龙气包裹下,澹台无离体内的经脉都十分细致脆弱,缓缓搏动着,似乎随时都没办法承载住那龙气的威压,就会猛地破碎开来。
但这尚且还是其次,楚蔚更关心的是滑脉的来由,便慢慢顺着那经脉下潜到深处。
终于,楚蔚看到了一团明亮温和的金光。
那金光溶溶漾漾,像是一捧金水一般,温柔极了。
可……那金光里面似乎包裹着一颗软软的,小小的……蛋???
楚蔚怔住了。
他万万没料到,澹台无离腹中居然会有一颗蛋?
楚蔚震惊了,也沉默了。
他静静看了那颗蛋许久,方才试探着想用自己的灵识去靠近那颗蛋。
可没想到刚靠近那蛋,旁边忽然闪出很多个细细密密的黑影,朝着蛋窜了过去。
楚蔚眉头一皱,立刻便意识到那些黑影不是什么好东西,正想出手将那黑影打碎,结果那蛋四周的金光却忽然耀眼起来!
楚蔚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灵识便被一股极为强大雄浑的力量给猛地推了出去——
他意识断层的最后一瞬,见到的是那些散碎的黑影在碰到金光的那一刻,都仓皇着四散奔逃。
虽然他灵识也被那金光猛地灼烧了一下,但他心里却并不怪那金光,还隐约松了口气。
等楚蔚的灵识一点点完全回归体内的那一刻,楚蔚便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胸口未愈合的伤处也闷痛不已。
他没控制住,低头便吐出一口血来……
也就是在这时,一直昏迷躺在软榻上的澹台无离霜睫颤颤,似乎要醒过来。
楚蔚见状,连忙抬起袖子,拭去了唇边血渍,便慢慢坐直了身体,伸手静静握住了澹台无离的手。
澹台无离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眼睫颤动片刻,第一反应便是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
方才他隐约在睡梦中,小腹突如其来的阵痛让他骤然清醒,他才一点点恢复了神智。
楚蔚见到澹台无离这个动作,心头一沉,不由得便想起那颗小小的蛋,可迟疑了片刻,楚蔚还是不动声色地拉住了澹台无离去抚摸小腹的手,轻声道:“师尊,你醒了?”
澹台无离:?
被楚蔚这么一打岔,澹台无离倒是暂时忘记了先前小腹疼痛的事——毕竟那疼痛也不过一瞬,澹台无离也向来能忍痛,所以并不太在意。
这会见到楚蔚叫他,澹台无离慢慢就想起了先前同楚蔚一起上朝的事。
沉默片刻,澹台无离沉声问:“我晕过去的时候,林丞相和陈国公都走了么?”
这次就轮到楚蔚一阵愣怔了,接着楚蔚狭长的凤眸中便微微显出一丝苦笑,但他还是低声道:“走了,他们都没看见,其他的宫女太监都在殿外,想必也看不真切。”
澹台无离闭了闭眼,微微松了一口气。
楚蔚凝视着澹台无离鬓角被汗水濡湿的霜发,沉默了片刻,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扭头就对宫外道:“传灵芝药浴。”
澹台无离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今日才给他们下马威,你回来便如此铺张,小心又被旁人抓到把柄。”
楚蔚叹了口气,轻声道:“早朝之时若不是蔚儿忍了,师尊也不必轻易出手,一切都是蔚儿没顾好师尊。师尊就别说这种话扎蔚儿的心了。”
澹台无离听到楚蔚这话,沉默了,不过他的神情也略微欣慰了些许。
而楚蔚看着澹台无离的神情,目光动了动,忽然又低声问:“只是蔚儿不明白,师尊一向都看中林丞相,今日为何又对他如此不假辞色?”
澹台无离皱眉一瞬,反问道:“在你心里,你觉得我把你林丞相看得比你还重么?”
楚蔚骤然怔住。
接着他胸口便涌出丝丝缕缕的甜意来,薄唇边也不受控制地漾起一点笑意。
澹台无离淡淡瞥了楚蔚一眼:“还以为你变聪明了,结果脑子还是这么不好使。”
楚蔚无奈道:“关心则乱,师尊就不要嘲笑蔚儿了。”
哑然片刻,澹台无离果然不再多话。
而恰好,这时太监宫女们也已经把上好的灵芝药浴给送了进来。
楚蔚见状,静静起身,屏退了旁人,便要服侍澹台无离宽衣。
澹台无离眉头微蹙:“你也不必过分细心了。”
楚蔚淡淡笑了笑:“蔚儿一会得去师兄那一趟,不能陪师尊休息了,师尊就让我服侍这一次吧。”
澹台无离目光一动:“你找风檐做什么?”
楚蔚神情平静地道:“拜托师兄离京一趟,去帮师尊把锁灵链的钥匙取回来。”
澹台无离眉头微微一挑:“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楚蔚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今日若不是师尊妄动龙气帮蔚儿立威,也不会受伤,蔚儿不能再让师尊受伤了。”
澹台无离听着楚蔚这话,静静看了楚蔚片刻,确信楚蔚真的是在为他着想,便慢慢点了点头。
他对这件事倒是没有太过强求,只是现在无法动用灵力确实不便,能取回来自然更好了。
楚蔚见状,微微一笑,便主动上前帮澹台无离宽衣。
这一次,澹台无离没有拒绝。
素色的外裳行云流水一般褪下来,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
只是澹台无离的肌肤比里衣更白,还透着一股莹润的淡淡光泽。
尤其是后颈处那新雪一般的肌肤上缀着的点点粉色桃瓣,看着便让人觉得妖异惑人……
楚蔚眸色沉了沉,喉头微微一紧,却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只是用他修长骨感的手指轻轻撩起了澹台无离后背上那一捧如雪的微凉霜发,慢慢挽起。
微凉沉润的发丝在指尖滑过,楚蔚呼吸略微深长了些。
但很快,他便帮澹台无离挽好了发髻,静静注视着澹台无离全身缓缓浸入到了那充盈着灵芝水的木桶中。
热气袅袅,雾气迷蒙,楚蔚的眸光隔着那层雾气,愈发深邃了几分。
可接着,他便不动声色地别过眼,嗓音有些低哑地道:“师尊,蔚儿先去了,你多泡一会。”
“好。”
之后楚蔚不敢再看,转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澹台无离看着楚蔚那迅速离开的背影,眉头微微蹙了蹙,神情有些疑惑。
他总觉得,楚蔚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说话间都隐约带着一分掩饰和敷衍。
是发现了他身体的状况么?
可慕始青先前已经帮他调理过,按道理来说,天人五衰之相已有缓解。
不过今日妄动龙气,澹台无离确实觉得身体又虚了一截。
兴许是这样,楚蔚才会发现的吧。
想到这,澹台无离闭了闭眼,继续将自己的身体整个沉入到了温热的水中。
若再这么下去,他恐怕真的要主动同楚蔚双修了……
·
而此时,疾步走在宫内长廊上的楚蔚面色早已不复方才的温和,而是寒霜密布。
即便他方才一直克制着让自己不要去想,却还是一直无法忽视自己面对的事实……
那就是……师尊居然怀了个蛋。
而楚蔚沉下心来,慢慢一想,便猜到那或许便是龙蛋。
关于大楚的镇国金龙,这么多年来一直有许多传说,有一个传说便是那金龙并非天龙而是妖龙,是同澹台无离一起来夺去大楚气运的。
毕竟从始至终,只有澹台无离在的时候,镇国金龙才会现世。
楚蔚虽然不觉得那镇国金龙是妖龙,可在看到那颗龙蛋之后,也意识到一件事——他的师尊,恐怕真的同那镇国金龙,交、情、匪、浅……
咔嚓一声轻响,楚蔚猛地捏紧了拳,手指处的骨节都微微泛了白。
他先前还喜悦着猜测师尊会不会怀了他的孩子。
若真是如此,他便能一直守在师尊身边,即便是软磨硬泡,也不会放手。
可现在,师尊居然怀了个龙蛋?
楚蔚只觉得自己心口处密密麻麻地一阵发疼。
那龙蛋的存在仿佛在嘲笑他痴心妄想,让他如何能够毫不介意?
可即便是这样,楚蔚这会也还是要去求百里风檐,让百里风檐去把锁灵链的钥匙取回来。
天阴之体怀孕之时比寻常体质更要娇弱百倍,若是师尊再无自保之力,性命堪忧。
更何况,楚蔚方才还看到了那些散碎的黑影,虽然他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但也知道绝非善物。
只能先保住师尊的平安,其余的,押后再提。
·
可楚蔚做梦也没想到,他风尘仆仆深夜赶到百里风檐府上,百里风檐却一口便拒绝了他的请求。
百里风檐此刻穿一身紧身剑袖,伸手挑亮了烛火,便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今日在朝堂上玩的什么把戏。我不戳穿,不代表我就也跟他们一样傻。”
楚蔚心头一沉,表面上却平静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百里风檐冷笑:“驱动龙气召唤镇国金龙之法,大楚上下只有师尊一人懂得,师尊临走前必然教过你。柳若卿一个普通散修,若没有你帮忙,又如何能做到那种地步?你为了让柳若卿当皇后,这么糟蹋师尊的心血,难道就不怕师尊失望么?”
楚蔚:……
闭了闭眼,楚蔚懒得同百里风檐争执:“一句话,帮不帮?”
百里风檐冷冷道:“若是被我知道了钥匙的下落,我第一个找来毁掉,也不会让那妖孽得逞。”
看着百里风檐的表情,楚蔚知道再说也说不通,微微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师兄,若卿真不是那种人,既然你不愿意帮忙,我也不强求你。只希望你以后也不要恶语伤人了。”
“不送。”
楚蔚眸色沉了沉,再也没办法维持方才的温和,径直拂袖而出。
百里风檐注视着楚蔚的背影慢慢离去,心头忽然涌出一股极大的无奈来。
他咬了咬牙,心想:若是师尊还在,定然不会让你这么胡闹的。
可师尊早就不在了,兴许已经飞升了。
百里风檐一腔苦闷无处发泄,只能猛地一剑斩了那还跳跃亮着的灯烛,屋内瞬间漆黑一片。
“师尊,你真的把小师弟宠坏了。”黑暗中,百里风檐低声喃喃道。
·
在百里风檐处碰了壁,楚蔚心中烦躁不已,可他也不敢将澹台无离长留在宫中太久。从百里风檐处一出来,便急急赶了回去。
结果楚蔚刚踏入永华宫宫门,就听到一丝极为压抑的低低呻吟声。
那声音略带着一丝丝沙哑,可本身却又清润明亮,像是细细的风筝线被人勒住,一圈圈绕在心尖上。
楚蔚心头一颤,来不及细想,便快步走了进去。
结果一走入内容,楚蔚便见到澹台无离侧趴在浴桶上,霜睫颤颤,薄唇都咬出一片嫣红的水色,霜发迤逦散落在雪白的脊背上,正试图支撑着浴桶边缘站起来。
可他面色潮红,按在浴桶边缘那修长纤白的手指微微发抖,像是使不上力气一般,几次都快要起来,却又硬生生跌了回去。
见到这一幕,楚蔚先是心头一荡,接着他眸色又突然沉了下去——因为方才他没注意,可这时站久了,才嗅到空气中似乎带了一股似甜非甜的淡淡香气。
这香气有些魅惑,嗅着便让楚蔚整个人微微有些发热了。
楚蔚嗅到这香气,顿时就明白是有人要暗算澹台无离,再也顾不得其他,提步走上前去,一把便将澹台无离从那浴桶中抱了起来。
‘哗啦’一声水响,楚蔚将浑身湿漉的澹台无离搂在怀中,这会才发觉澹台无离微微泛着粉色的白皙手臂和精致锁骨上隐约多了几道青紫的掐痕。
再低头一看,方才被浴桶遮住的一片阴影里赫然跌落着一柄染了血的匕首,更有血点刺眼地在雪白色的地毯上溅开,异常灼人。
楚蔚瞳孔骤然收缩,眸中立刻红了,不受控制地便紧紧搂住了怀中那清瘦的身躯——他此时此刻,真的想杀人。
明明他离开之前在宫门上都下了几道禁制,究竟是谁能这么闯进来?
反倒是澹台无离,感受到楚蔚情绪的不对,微微喘息了片刻便竭力回过神来,哑声道:“蔚儿……”
楚蔚猛地闭了一下眼,敛去眸中的杀光,过了半晌,他睁开眼,便又是平日里慵懒温和的模样了。
“师尊,你看清那人的长相了么?”楚蔚克制着怒意,轻声问。
澹台无离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闭眼无力地摇摇头:“是个普通人,一介武夫罢了,不是修士。恐怕……是被派来来试探我的。”
普通人?!
难怪那些针对高级修士的禁制都没起到太大的作用……
竟然是普通人……
楚蔚思绪复杂,正沉吟不语,澹台无离忽然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有些疲惫地道:“蔚儿,我累了,你抱我到床上去吧。”
楚蔚微微一怔,终于隐隐觉察出一丝异样来——方才还不明显,但这会澹台无离的举止却总有些像在替那不轨之徒隐瞒一般……
可看着澹台无离此刻如同轻烟一般脆弱的模样,楚蔚也没法再逼问,只能强忍着心中的疑惑,低低应了一声,将澹台无离抱到了床上去。
澹台无离此刻全身湿透,躯体上的粉色也渐渐褪去,雪白的肌肤上那些狰狞的掐痕愈发明显。
楚蔚看着,便觉得心中杀意再次浮现,但此刻他也只有按捺着,默默起了身,打算先去找点干净毛巾和药膏来。
可楚蔚刚一起身,却被澹台无离拽住了袖子。
楚蔚:?
楚蔚皱眉回头,便对上了澹台无离那双湿润清湛,又笼上了一层雾气的狭长黑眸,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颤。
澹台无离眸光闪烁地凝视了楚蔚片刻,方才缓缓从唇间有些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蔚儿你陪师尊坐一会,师尊……有些冷。”
楚蔚:……
楚蔚心中疑云更深,然而看着澹台无离脆弱苍白的模样,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拒绝澹台无离这个请求。
过了半晌,楚蔚闭了闭眼,静静点头道:“好,蔚儿陪着师尊。”
澹台无离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