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
导演将手肘撑在大腿上,崩溃把脸埋进了手掌内,绝望地陷入了沉思。
他是个专拍劣质网剧的导演,对于剧情质量和演员演技从来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基本上得过且过,捞一波就走。
但是……他从业十多年以来,还真没见过这么烂的演员啊!
站位站位不会,镜头镜头不找。
台词倒是记的一字不差,但是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僵硬的仿佛是背后有个开关键的机器人,台词记得一清二楚有什么用!
导演木然地放下手掌,有气无力地喊道:
“……休息十分钟。”
拍摄停止了。
所有的演员都瞬间面露怨气,反倒是作为罪魁祸首的路南置身事外地松了口气,仿佛终于从持久的折磨中脱身了出来似的。
“——路南,你过来。”
导演在远处喊道。
戈修放下整理袖子的手,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导演将戈修拉到一旁,面色复杂,欲言又止。
终于,在斟酌词句了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小路啊……我知道最近你遇到了不少事情,状态……”
导演梗了一下,然后用极其勉强的声音继续说道:“……可能不太好。”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个……我也不怪你,我给你放个三天假,你好好琢磨一下这个角色,好吧?”
青年点点头,态度诚恳:
“好的,谢谢导演。”
注视着眼前一脸无辜的青年,导演感到越发头疼——他不是不想换人,主要是他现在拍的这部网剧成本太低,愿意接这么烂的剧的演员实在是太少。
导演对这个其实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而这位虽然最近在网上被黑的很惨,但是被骂也是流量啊!
要知道,黑红也是红。
他就指望着这部剧拍出来被骂一波,赚些点击量好交差呢。
导演拍了拍戈修的肩膀,有些无力地说道:
“……你去吧。”
戈修愉快地点点头,然后毫无心理负担地转身离去。
今天涨了很多知识呢!
站在镜头前背背台词就好——嗯,还不能直视镜头,也不能直接背对镜头,也不能直接一直往下背台词不给对方回应的时间。
这么看来,演员这个职业还是蛮有趣的嘛。
戈修换完衣服,然后兴致高昂地离开了阴云密布,气氛低迷的片场。
他刚刚走出影视城的大门,就被堵在门口的一群娱记围住了。
一个个话筒正对着他的脸,挤挤挨挨地怼到他的面前。
无数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男声和女声重叠交杂,吵得不可开交:
“路南路南!你对自己被包养的爆料有什么看法?”
“你今天早上衣衫不整离开酒店是因为陪了什么人吗?”
“你是同性恋吗?”
“据说你因为赌博欠了一笔高利贷这是真的吗?”
“你有没有倒贴左氏财团总裁左彦,甚至专门去左氏旗下酒店试图勾引他?”
戈修被吵得头大。
这次外面给他分配的这个身份,路南,简直就是个黑料集中营,虽然他没来得及将传输到他脑海中的信息消化殆尽,但是就凭他简单了解到的被曝光出来的消息,就足以让一个人身败名裂了。
他抬眸扫了一眼眼前乱作一团的记者,漆黑的眼珠内闪动着一点凛冽的森冷——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明星能够拥有的眼神,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令本就敏感的娱记们背后一凉,犹如被威慑到似的,下意识地收声。
空气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戈修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你们有问题?那就一个个来。”
娱记们猛地一愣,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反应的明星,与此同时,对流量和热度气息极度敏锐的职业雷达也瞬间竖了起来,他们对视了一眼,每个人眼底都闪烁着兴奋的光,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一般一拥而上。
戈修随便点了一个:
“你刚才问我什么?”
那个被点到的记者语速极快:“你对自己被包养的爆料有什么看法?”
戈修面不改色:“没看法。”
记者:“……?”
但是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第二个提问的娱记就被已经转移注意力的青年点了出来,对方的声音瞬间压过了第一位记者企图追问的意图:
“你赌博欠高利贷……”
戈修泰然自若:“假的。”
记者一愣,但是反应很快地接过话:“但是那些证据……”
戈修斩钉截铁:“伪造的。”
记者:“……”
什么叫睁着眼说瞎话,这就叫睁着眼说瞎话。
但是对方那种理所当然,光明磊落,仿佛没有丝毫隐藏的态度却有种诡异的魔力,就是能将他们的喉咙死死地堵住,突然忘记接下来要问些什么。
其他的娱记骚动起来。
他们看出来了这位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他们毕竟训练有素,并不准备让对方继续把握话语权。
人群迅速地躁乱了起来,言辞激烈的问题如同炸弹般向着身处台风眼的青年丢了过去,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露骨难听,仿佛在试图刻意地刺痛对方,好让他对此做出更为强烈的应激反应。
同性恋,包养,勾引,潜规则,欠钱,左氏集团,左彦……
戈修皱皱眉头,捕捉到一个自己完全没有耳闻过的词汇:
“左彦是谁?”
娱记们倒抽一口凉气,猛地安静了下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的青年,仿佛他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似的。
戈修有些莫名其妙。
难道他应该认识这个人吗?
不过,戈修懂得什么叫抓住机会,所以他趁机从娱记的包围中逃了出去,然后眼疾手快地招了辆路过的出租车,在对方再一次围上来之前快速地钻进了车中。
缓缓开动的出租车将那群紧追不舍的人甩在了身后,紧紧关闭的车窗隔绝了那些仿佛连珠炮似的质问。
终于能顺畅呼吸的感觉真好。
戈修靠在后座上,微微眯起双眼,顺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根据原身的记忆,打开社交软件随便翻了翻。
只见路南的名字正赫然挂在热搜上。
而且还是好几条。
戈修随便点开一条。
热度最高的其中一则上挂着的是今天早上,他衣衫不整地从酒店里出来的模样,照片拍摄的角度很妙,几乎瞬间就能让人想歪。
他下拉到评论区。
里面基本上都是污言秽语的辱骂。
……无聊。
戈修不痛不痒地打了个哈欠,随手关掉了社交软件。
他打开了原身的支付软件,随意一扫,然后视线猛的定住了。
余额:19.8元。
“……”
戈修抬头扫了眼司机的记程表,上面的数字即将跳到19.5。
他猛地出声大喊:“停!”
司机被吓了一跳,赶忙踩了刹车。
戈修松了口气,说道:“我从这里下就好。”
司机有些迷惑地回头看了眼他:“可是距离目的地还差五分钟才能到啊,走还要好一阵呢。”
戈修镇定地回答道:“我想散散步。”
他付了钱,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这里是一处有些拥挤的居民区,其实距离原身住的地方已经不算远了,走路也不过十几分钟就能到。
戈修按照记忆拐进一条小巷。
头顶的阳光热烈而刺眼,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从低矮的墙壁内伸展出枝丫,将阴影投下。
“咕噜——”
他的肚子叫了一声。
戈修皱皱眉头,伸手按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胃。
他这才回想起来,自己自从今天早上在酒店中醒来之后就水米未进。
就在这时,还没有走几步,几个很显然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人从崎岖的巷子内拐了出来,然后缓缓地向自己走了过来。
戈修双眼一眯。
他微微侧过脸颊——身后的巷子口被另外三人堵住了。
那些男人一个个人高马大,面相凶劣,手里都拿着木棒铁棍和开刃的小刀之类的器具,一看就来者不善。
今天这是什么运气。
怎么到哪里都被人堵。
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令戈修有些烦躁。
“哟,路大明星,你也知道回来啊。”为首的男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次把字刻在你的手上如何?写上你欠我们的钱款,说不定你就不会忘了。”
周围的其他人几人爆发出粗俗的大笑。
“划花他的脸!”一个人恶意地建议道:“看他还怎么上节目!”
“打断他的手!”
残忍的建议一个接着一个从身周的几人嘴里涌出,他们大笑着,享受着这种居高临下,看受害者瑟瑟发抖的快感,并且对此乐此不疲。
为首的男人吊儿郎当地走上前,用手中被磨尖的铁棍去戳对方的肩膀:
“你听到没有,别不说……”
铁棍还没有来得及触碰到对方,就被猛地攥住了。
男人猛地一愣,猝不及防间将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眼前本该因恐惧和慌乱而颤抖的青年抬起头,但是脸上却没有半点情绪,微微散乱的额发下,一双眼眸冷而黑沉,犹如闪烁着雪色寒光的锋刃,仅仅是单纯的注视都仿佛能够感受到被割裂的痛楚,令人不寒而栗。
他平静而厌烦地说道:
“你们有完没完?”
男人从呆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瞬间怒火攻心,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说什么?!”
青年粲然一笑。
他攥着铁棍的手猛地收紧,将对方直接扯了过来,然后按住对方的脑袋,向自己的膝盖上狠狠一砸。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前后用时不到数秒。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哀嚎着倒在了地上,面容扭曲,鼻血长流,根据鼻梁的形状来看,估计已经断了。
戈修颠了颠手中的棍子,抬眸扫了眼其他人:
“上吗?”
他的眼底有种黑暗而幽深的东西在闪烁,犹如潜伏于深渊的兽展露出尖锐的爪牙,冷冷的寒焰在荒芜的废墟中燃烧。
头顶的烈日刺眼,小巷曲折蜿蜒。
令人牙酸的骨头折断声,肉体击打声,以及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混合在一起从中传出来,在寂静的午后显得鲜明而突兀。
几分钟后,一切再度归于寂静。
只剩下痛苦的申吟声若隐若现。
“当啷。”
戈修随手将那根还在滴血的铁棍丢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响,然后抬脚狠狠地踹了一脚倒在地上哀嚎着的男人:“不来了?”
那人蜷缩起来,挣扎着躲避。
戈修又踹了一脚:“就这?”
“不不不,别打啦!饶命啊!”男人嘶哑着求饶,脸上折断的鼻梁仍旧在流血,鼻涕眼泪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糊成了一团。
“划花我的脸?”他慢条斯理地问道:“打断我的手?”
“不不不不不不!不敢不敢!我们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男人痛哭流涕。
戈修兴意阑珊地了下来,轻轻地嗤笑一声:
“就这还来催债?丢不丢人?”
他抬脚跨过地面上横陈着扭动的身体,然后慢悠悠地向着小巷的尽头走去。
还没有走出去几步,那个熟悉的电子合成声在他的耳边响起,毫无感情波动起伏:
“请7098号罪犯接受本世界第三个任务:还债。”
戈修停下脚步,缓缓地眯起双眼。
“本任务为长期任务,并且必须通过演戏的方式来进行偿还,规定用时:一年。”
一年,靠演戏,还清八千万?
他不怒反笑:“好啊,没问题。”
“咕噜——”
戈修的肚子内再次传来一声响,他回忆了一下自己钱包里可怜巴巴的三毛钱,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回去。
他又踹了一脚那个还躺在地上打滚的人:
“身上有没有钱?”
男人被踹的惨号了一声,他愣怔了半晌,然后说道:“有有有。”
戈修抬眼扫了一圈其他人:“你们呢?”
“有有有!”众人忙不迭地回答。
“很好,都掏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