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头天气刚好,温度宜人, 只是车内有些阴气, 一路上都像空调开的太大, 整个车厢凉飕飕的。正从座位上坐直的少年身上就穿着反季节长袖卫衣,抬手一拉, 睡觉时候拧到耳边的卫衣兜帽便回到背后,一旁朱源立马殷勤的掏出矿泉水递过去, 被同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推开。
那手细长苍白,十足养尊处优, 冯汇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幕,心想自己真是傻了,应该一早看出,朱源这态度可不是对普通朋友的态度, 他和赵奇秋之间谁说话算一目了然。
“你干什么?”赵奇秋瞥了眼无事献殷勤的朱源。
朱源搓着矿泉水瓶嘿嘿一笑:“贴吧里都说永深那边闹得厉害,一定很刺激!我们要去永深市了!你刚才听见没?”
“刺激是刺激, ”赵奇秋漫不经心道:“听说他们局长不喜欢养小鬼的,厉鬼都是直接拘役,小心你家那位去了被‘征用’。”他声音不大,带着刚睡醒的含混,虽然人已经醒了, 但目光依旧飘忽,隔着身边那空座位看着窗外边儿,仿佛想到了其他什么事情。
“那没事!”朱源得意洋洋:“冯叔说我根本派不上用场!”
“……”
“我就去看看,冯叔, 我们能去看看不?”朱源抻着脖子满脸期待:“我想去——”
“别说,”冯汇摸着方向盘:“说就是不行。”
“……”
“赵学弟,”皇甫小香抹了蜜似的声音从后排传过来,同时那长发飘飘的女神脸也出现在赵奇秋头顶上,一手将一侧头发拢至耳后:“睡饿了吗,待会儿我们一起下馆子吧,你想吃什么?”
那双极大的杏眼雾蒙蒙的,莫名的迷离,仿佛极度的渴望什么,赵奇秋看了这熟悉的痴相一眼,忍不住问道:“应该是你又想吃什么?”
皇甫小香口水哗的就下来了:“大盘鸡。”
赵奇秋还没说话,前面冯汇慢条斯理道:“小香啊,快问问我,问问我想吃什么?”
皇甫小香立马问道:“冯汇,你想吃什么?”
“分局的食堂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皇甫小香沉默片刻,道:“那我……”
“别说,”冯汇保持微笑:“说就是不行。”
“……”
朱源和皇甫小香两人都是气哼哼,车又继续向前晃了好几个小时,直到车速越来越慢,前面还出现了其他车的影子,最后竟然排起了长龙。
“冯叔,怎么堵成这样,快到了吧?”董鹤把头探出窗外。
凤深走廊这条公路上没有收费站,就算有,这费用也没几个人交得起,只有下了公路,通往市区的出口有个常规检查站,记录来往车辆。
说来这公路建的也巧妙,出了检查站,不远处就是永深市著名的金河大桥,要进永深市,只有从大桥上过去。
金河自古以来盘绕在永深市一侧,虽是一条冬天干旱,夏天泛滥的大河,但那水质清澈的时候,也是永深市一道风情线。河堤上还堆砌起高地,建了座公园。往年水位上涨的勤,河堤上植物稀稀拉拉,也因为这个,灵气重启后金河大桥才能安然无恙。
此时从凤深公路上下来的车都堵在了收费站,排成了四条长队,好半天也没一辆车动一下。
“我下去看看。”说着,冯汇干脆跳下车,游客一般往前去了。
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对车里道:“大桥拦起来了,环卫的检修呢,说再过半小时才通车,你们谁下来活动活动。”
喊了两声没人动弹,冯汇自己在旁边扶着腰活动起来。
环卫的干活,那他们就别妄想用新建局的关系先过去了。
现在的环卫工人和以前不一样,不仅权利很大,“技术”含量也高,起码要使得动符篆。去年就有个新闻,国外某首都环卫工人集体罢工,仅仅一周时间,整个城市疯涨的植被就差点恢复到灵气重启之初的状态。
所以现在环卫部门的薪资待遇不仅赶得上新建局,工作安全性还高,还是铁饭碗,每天申请当环卫人员的年轻人能从劳动局楼里排到楼外。
说是要等半小时,实际上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让进城,赵奇秋往外看,大桥人行道上,十来个穿着工作服的青年正焦头烂额的处理小山一样高的植物碎渣。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金河和这座桥上都被布置了森严罗密的阵法,经渭分明的隔开了公路那头的莽莽大森林,为的自然是保护永深这座人类大都市。
只是阵法这东西,比符篆还要高深,有了一个防御大阵,就不能叠加其他的小阵法,导致这座光鲜的大桥要定期“除草”,也是没谁了。
赵奇秋正看他们的热闹,手臂一阵冰凉,仿佛冰块靠了过来,一只小手第无数次企图往他手里钻。
“大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赵奇秋收回手臂,放下手里的习题集,弯腰从脚下的书包里掏了掏,取出了一本——钢笔字帖。
“……”身边朱源沉默片刻,忍不住道:“之前那么颠都能睡着,快到市里了你又要练字,你是人吗?”他都不用细看:“别以为我瞎,这本字帖你写了快三年了还没写完,求求你放过它吧,你瞅瞅这两页,你写的那叫字吗?”
说完还往赵奇秋身边的空座位看了一眼,圆脸一阵扭曲:“夏利,别理他了,他又看不见你。”
小女孩闻言,无辜的大眼看了看朱源,干脆的撇过头去。
朱源顿时痛心疾首,都替夏利这小女鬼心酸,缠着谁不好,偏偏缠上这位。要知道,赵奇秋在新建局虽然是个比较内敛的香饽饽,但熟悉他的都知道,赵奇秋可是没有阴阳眼的,这都两年多了,夏利一直被当成空气。
当然了,跟厉鬼讲话不能算什么好事,被厉鬼纠缠更倒霉,但赵奇秋一开始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其实简历上就没有阴阳眼,也不知道夏利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执着。
朱源最终把这归结于厉鬼的脑袋本身就有点不好使,夏利死的时候年龄又小,估计心智都不健全,放着旁边这样一个温暖的大哥哥不来抱抱,每次都去找赵奇秋这个负心汉,真是没有品位。
耽误了一中午,众人好不容易赶到永深市新建局门口,仰头就被充满了豪奢感的大厦糊了一脸。
“腐败,太腐败了!”金晴眼睛亮了。
在永深市人口密度这么高的城市里,占据一栋楼作为本部,位置还在四下宽敞的市中心,真是明晃晃的民脂民膏啊!
“这地理位置也太好了,大楼根本不用改造。”董鹤也叹为观止。
许多地方的高楼大厦八层以下连个窗户都打不开,永深市的市中心却依旧很宽敞,街道整洁,阳光明媚,干干净净连个绿毛都看不到,对比一下海京市同类区域的地价,可想而知这座大楼有多奢侈。
蒋英英就是和董鹤过不去,此时不屑的瞥了眼董鹤:“出身土老帽儿,一辈子土老帽儿,永深连省道都开了,一栋楼算什么?”
冯汇的手机再一次唱了起来,惹来旁人纷纷侧目,他镇定的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非等着唱完第二句,才直接挂了电话,不满的哼了一声:“这光让马儿跑,还不让马吃草了!”说完就带着众人直接走进办公大厅,掏出工牌问了问食堂在哪,一点没耽搁的到了餐厅。
朱源悄悄对赵奇秋道:“你刚有没有看到,那前台美女好像在鄙视我们欸?”
虽然冯汇一张嘴就是要饭吃有点不对,但朱源总觉得人家一听他们几个是从海京来的,那表情就开始微妙了,问食堂只是后来破罐子破摔罢了。
朱源总觉得有点不对味儿,再看看不远处,蒋英英那张脸也是黑的锅底一般,就说明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不能够啊,海京市可不是什么乡下,海京的规模比起永深市也不差什么,妥妥的大都市,怎么到了永深市这,人家看他们就跟看穷亲戚似的?
“是吗?”皇甫小香接过话头:“我来了好几次了,我怎么没感觉到?”
“学姐,”朱源嘴角抽了抽:“我要是长成你这样,我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赵奇秋也确实有点饿了,他虽然灵根长得挺好,但也不是喝风粑屁就能活,刚才在车上一路运行灵根,这会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乍一走进这豪华餐厅般的食堂,顿时脑海里其他什么想法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吃。
他们这一行人也是奇葩,分明是一起来的,吃饭的时候却又各顾各的,一会儿赵奇秋端着盘子坐下的时候,皇甫小香和朱源都在餐厅另一头淌着哈喇子守着即将出炉的烤鸭,董鹤自己一个人等拉面,冯汇和蒋英英随便找了个座位埋头苦吃,金晴那只狐狸则早就不见了。
“大哥哥,你吃的是什么啊?”
红的仿佛在滴血的裙摆落在赵奇秋手边的桌面上,夏利眼巴巴的看着赵奇秋吃饭,视线随着赵奇秋手腕的那根红绳移来移去。
“大哥哥,能不能给我也吃一口啊?”
“大哥哥,我也好饿啊。”夏利抹了抹眼睛。
赵奇秋筷子慢了下来,盘子里那一根快速变凉的鸡腿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正在这时,身边有人走过,突然拍了他肩膀一下,赵奇秋抬头看去。
对方年龄也不大,十八九岁模样,黄短袖花裤衩,浑身鲜亮得很,后脖颈子上吊着一顶遮阳帽,头顶发胶里插着太阳镜,整个人好像刚从虚假的沙滩上走过来。
对方用下巴指了指夏利的位置,居高临下的看着赵奇秋道:“你哪来的,不知道规矩吗,这东西餐厅里不能显形,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他话一出口,原本就安静的餐厅顿时就更安静了几分,赵奇秋看别处几桌窃窃私语的模样,猜测眼前这沙滩裤应该不好惹。
赵奇秋心里一声卧槽啊,这困劲儿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