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遭一切陷入死寂中时, 张天德得意洋洋的声音格外突出,尤其他大声喊道:“妙啊,妙啊!”让李蓝天原本苍白的脸瞬间变得黑如锅底。
“你个老骗子, 你们,你们装什么装!”李蓝天还没从地上爬起来, 看着不远处那个白色的修长身影, 头一次有了心虚和害怕的感觉, 但到底年轻, 再怎么样不能输这一口气, 硬着头皮道:“我们就不该帮你们的忙, 还教你们怎么画符篆!用着我们的东西, 竟然恩将仇报!”
这话一出,赶上来的海京新建局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个中年人说:“你这话就更不对了, 这几天我们赶工出来的符篆, 不是都被你们拿走了吗?”
李蓝天顿时一噎, 随后依旧是张天德,嘴里吐刀子一般,不肯罢休的道:“狗屁的天神道,救了几个人,就觉得自己是永深市的救世主了,跑我们这施恩来了?脸也忒大了!”
“放屁!”李蓝天都有点害怕张天德开口,把这老东西宰了的心都有:“分明是你们海京的人排外, 一直针对我们!”
这下给孙建航眉头皱的,两根眉毛都要连上了:“我们局这么多人, 给你们的支援、装备、最好的饮食,甚至休息时间都是最长的, 大家都那么累,谁有工夫针对你们?”
“你等等,我说姓李的,什么叫恩将仇报,什么叫邪不压正啊,你们要不要脸啊,当我们瞎了吗,让你在这颠倒黑白?”海京这边又有人站了出来:
“明明是江清河要抢这位伍小哥的……助手,你们以为这片地方还没几个人能进来,就没有法律能约束你们了吗?想抢什么就抢什么?那你们要是想杀人,是不是也随便你们了?”
“我看刚才李蓝天放火就是要杀了我们!”
“对!要不是伍道友,我这次可真的死了!”
说话的是之前已经牺牲过一次的生魂,换过一副身体,对下来阴阳夹缝中其实有点恐惧,但奈何根本没有人能替他们的工作,救人如救火,只能硬着头皮上。
谁知道永深市来的这几个人同样激动得很,不甘落后的跟海京市这边直接叫嚷起来。
两拨人立马吵的不可开交,如果不是中间横亘着野狗子,恐怕早就打起来了。
李蓝天刚才放的是天神道的“神符”,效力上的确很霸道,要是那火苗沾到魂魄,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蓝天等人,这么崇拜江清河,有很大的原因是江清河成了他们的“师父”,教他们一些天神道的法术。
说到这个天神道,也是民间一个神秘的教法道,但一直非常小众,基本没几个人去研究。尤其天神道讲究捉鬼降妖,动辄要练习法术,还有许许多多的规则,在普通人看来,真有点小打小闹的意思,在古代,都把天神道叫做天神教。
当然,佛道两家,还是知道他们有一些真东西的,可自家香火鼎盛,偶尔关注一下天神道,也就像扶贫一样,只给面子,不给实际的好处,更不可能帮着宣传,有让天神道自生自灭的意思。
上辈子灵气重启后没几年,天神道因为法术效果好,使用起来很威风,钻研钻研也可以很深奥,所以行情越来越火爆,最后人人都知道这一种道法了。但赵奇秋上一世可并没有听过江清河的名字。
按理说,江清河这个能杀了清道夫的人,不可能是无名小卒,恐怕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让上头把他直接和谐了,再难听点,几年后他活着没有,都得两说。
想到这里,赵奇秋怎么都是过来人了,突然灵机一动,看向被他扔到一边的那把霸道的辟邪利刃。
江清河现在厉害,但他资质其实平庸,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人灵根觉醒,他或许就湮没于众人了。但这把刀,这刀不一样,好一点的武器总是会被人更优待一些。
很大可能,江清河最后就是因为守不住这把刀而销声匿迹。
或许是赵奇秋望着刀若有所思的时间太长,眼前一晃,一个单薄的少年背对着他从马路牙子上拔出了那把刀。
“小心。”赵奇秋一闪身出现在鲜明镜身边。
鲜明镜握着刀柄的手顷刻间嗞嗞作响,但他反而握紧了,直到把刀放在了赵奇秋手中。
“不疼吗?”赵奇秋都愣了,心想这孩子对自己可真狠啊,就见鲜明镜看了他一眼道:“疼。”
“那你握着干嘛?”
“我想试试什么感觉。”说着,鲜明镜看向赵奇秋另一只手。
赵奇秋起初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无意识搓了搓手指,之后才恍惚想起,自己之前好像是捏住了刀刃的,顿时头顶冒出黑线,一把按住了鲜明镜的脑袋揉了揉。
大佬不愧是大佬,志向果然超前啊。
“你现在是鬼,你想空手握住这把刀,”赵奇秋道:“还得过几年吧。”
鲜明镜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他的视线落在赵奇秋抓着刀柄的手上,如果仔细听,还是能听到像熄灭烟头的滋滋声,可眼前的青年,眉眼间依旧懒洋洋的,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你不觉得烫吗?”两人往回走,这次换鲜明镜反问。
“很烫,”真烫死了好吗,没看到他当时直接把刀给扔了吗!但现在不是在乎烫不烫的时候,而是一报还一报,该算算总账了。
两拨人看似脸红脖子粗的吼来吼去,其实大部分人,尤其是永深这边的人,都非常关心赵奇秋的动向,看他走了又回来,一个眼神给过来,所有人很快都安静了下来。
“你……想怎么样?”
总算从大脑缺氧的状态中缓过来的江清河,看着赵奇秋手中握着的刀,紧张的浑身紧绷,但不是因为赵奇秋手里有刀,而是因为赵奇秋拿的是他的刀。
江清河从青年淡淡的神色中仿佛已经猜出了什么,撑在地面的手握拳道:“把……把刀还我。”
野狗子一声短促的低吼,毫不客气的再一次掐住了江清河的脖子。
“等等,”赵奇秋按住野狗子青筋暴起的手腕,随即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垂眸看着江清河道:“野狗子是我的朋友,如果我没来,他今天就会死在你手里。”
这话一出口,野狗子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目光转向赵奇秋。
赵奇秋没有回看,他知道野狗子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因为典狱长是永远不会说谎的。
“果然是文献中记载的野狗子!”丁宇小声惊呼:“这种妖怪竟然真的存在!”
人群中对这方面有些研究的人,尤其是道士,都骚动了片刻,直到赵奇秋再次开口:“野狗子这点上,你欠我一条命,而如果我不来,野狗子拼死也会杀了你,这是你欠我的第二条命,这些都是因为你的贪心引起的,所以必须由你来偿还。这把刀,就是你还我的第一条命。”
“不行!”江清河目眦欲裂:“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欠你的!”
野狗子手下一使劲,江清河顿时连话也说不出来,没有这把刀,他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赵奇秋说的没错,这把刀就等于他的命。
赵奇秋只当没听到,叫了一声:“丁宇,你过来一下。”
丁宇受宠若惊的赶过来,心虚的看了眼野狗子,接着就听赵奇秋道:“把你的符篆借我用用。”
“用用用,随便用!”丁宇大大敞开自己的背包。
赵奇秋拿出好几张符篆,包裹在刀柄上,直到他手握着刀柄只能感觉到一阵温热,这才把刀递给了一旁的鲜明镜。
“把他带过来,”赵奇秋说完,让野狗子拖着江清河到了之前野狗子受伤的地方,血流在地面上,正在逐渐的干涸,这里的地面就像是海绵一般,在贪婪的吸食地面上的血液。
赵奇秋没有多看,用手指沾了些血,面无表情又极为熟练的在江清河脑门儿上画了几笔,转手又在野狗子的手臂上画了几笔,两个繁复的图案仿佛互相呼应,在画成的那一刻,爆发出诡异的血色幽光,接着野狗子手臂上的图案逐渐消失了,但江清河额头上的还在。
江清河大张着嘴,整张脸扭曲了,目光中露出不可置信的震惊。
“你……”他嘶声道:“你怎么敢这么干!你是疯子吗?!”
“契约做成,从今往后,”赵奇秋淡淡道:“你单方面任他调遣。”
这话一出,四周所有人倒抽一股凉气,尤其是永深市的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终,李蓝天喘不上气一般道:“你疯了吗?!你让人类和妖怪……签……签……”
主仆契约?!
野狗子冰冷的看了李蓝天一眼,将已经浑身颤抖,神色混乱的江清河扔在了地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赵奇秋道:“江清河要抓野狗子,难道不是要定下主仆契约?”
“他……他那是……”
赵奇秋懒得听下去,扔下又一枚炸弹:“其实,我这个并不是主仆契约。”
“……那是什么?”江清河沙哑的问道。
“这是另外一种,”赵奇秋道:“仆从契约。”
青年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从约成起,你就是野狗子的仆从,但野狗子并不是你的主人,对你的生死不负责,懂了吗?”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片刻后,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都是身心俱震。
让人做妖物的仆人,这,这是乾坤颠倒、倒行逆施啊!!
伍百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是好人吗?不会真的是疯子吧?!
青年仿佛看出其他人在想什么,忽然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不用惊讶,以后这种事情,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