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航一听, 神色动了动,转头就让其他人休息,自己从这间特殊办公室外面走。
新建局用的是一座刚落成的写字楼, 一层大门口设有严格的岗哨,整栋楼里目前除了他们没有别的机构, 而且新建局成立这些天, 他们从三间办公室, 迅速扩张到两层楼, 办公室大部分都用作了宿舍, 还都是水泥毛坯房, 驴粪蛋蛋表面光, 条件其实非常艰苦。
孙建航到下一层,小姑娘已经放下文件追了上来,两人沿着飘塑料膜的走廊走了几步, 孙建航脚步一停, 小姑娘立马推着他的手臂, 示意继续往前走,小声道:“他们不在会议室,在颜料室里。”
“谁让他们进去的?”孙建航眉头微皱。
“来的时候就问了,非要进去看看,拦都拦不住。”小姑娘揉了揉眼窝,黑眼圈更明显了,苦着脸道:“说来的就是我们要的人, 在他面前,我们没必要藏着掖着。”
孙建航没说话, 到走廊尽头,一扇门果然开着, 里面传来议论的声音。
“老大,这什么破符篆啊,画的都缺胳膊少腿的,这能用吗?”
“画的怎么样不说,这朱砂也太次了,买的假货吧?”
“欸你给人家放下,别乱动!看海京这帮人神神秘秘的样子,指不定把这些符当宝贝,回头碰坏了让你给他赔,那就好看了。”
“赔就赔呗,就他们这东西值几个钱,我给他画上十张八张的,就当给他们补充物资了,应该还会感谢我吧?”
孙建航哐哐敲了两下门,道:“各位领导,视察的怎么样?”
房间里一口气站着五六个人,年龄都不大,乍一听到孙建航的声音,都吓了一跳。
他们认出来这人就是海京市新建局的局长,不由心想,海京的风真是邪的很,一点坏话都不能说,正主竟然这么快就来了。这几个年轻人一齐扭过头看向房间深处的青年。
孙建航踏进这间“颜料室”,整个房间窗户紧闭,窗沿上挂满幢幡遮挡,幢幡的间隙中还吊着大小不一的葫芦。
除了窗户那面,其他三个方向都立着整面墙的置物架,上面大包小包放的满满当当,有缠紧的布条,有漏土的塑料袋,黄纸、朱砂、香炉、大小毛笔,卷在一起的令旗等五颜六色的东西,放在一起异常杂乱,一眼望过去,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正对窗户的置物架顶端还钉着一枚支出来半截的硕大钉子,上面摇摇欲坠的挂着一幅老木头材质的山海镇。
除此之外,房间内摆着两条长桌,桌上有尺子圆规、黄纸朱砂,墨汁笔洗,以及大大小小二十来个罐子,乱七八糟数十本古籍。
桌子上方拉着交错纵横的晾衣绳,上面夹着好几百个小夹子,以及密密麻麻的回形针,每个夹子下面都晾着一张符篆,在灯光的映照下,整个房间都是黄灿灿的。
尤其因为要调配朱砂,一踏进房间里,扑面而来的是墨汁、白酒和中药混合的气味,好像这个房间有十年没有进来人了似的。
孙建航走进来,目光也没有理会这些口无遮拦的货色,直直看向背对着门口的身影。
说实在的,就算他跟永深市要的那个“王牌”就在现场,这些人到底只是来帮忙的。和海京市一样,都是从社会上临时“邀请”过来的奇人异士,即便再有本事,只要进了编制,那比起他这个局长,还是矮了一头。
嘴上看不起这种事他都能不计较,毕竟特殊时期,他还需要这些人帮忙,但要是实际行动上,这些闲散惯了的“能人”还摆出这样的态度,有的是人收拾他们。
因此孙建航出声讽刺,倒也没一个人敢吭气儿。
为首那人从晾衣绳上取下一张符篆,在眼皮底下端详片刻,说道:“孙局长,能把教你们画符的人叫来吗?”随后终于转过身来,孙建航一看,才发现这人跟自己的年龄应该差不多大,都是三十来岁,但衣服上一个褶子都没有,收拾的干净的过分,长得高大,眼皮微微耷拉着,说起话来非常冷淡,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没把人放在眼里。
孙建航定定看了他两眼,跟照片上的一样,知道这人就是传说拯救了永深市的江清河。
现在全球的异常情况,说是前所未见的自然灾害也可以,而救人这种事,感情用事的多,公事公办的少。孙建航听了,知道对方这是想要公事公办,也不啰嗦,直接叫人把张天德叫了过来。
张天德带着徒弟郭玉一起来了,两个人年龄都大了,原本就有些熬不住,尤其是郭玉,刚经历一番死里逃生,老态毕现,走路都走不直了。
这两个老道士一出现,永深市来的年轻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江道友,有何指教啊?”张天德看见自己的符像罪状似的放在桌子上,顿时眯了眯眼。
“老先生,我们老大跟你可不是道友,”其中一个年轻人领头似的嘻笑道。
“是吗,”张天德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天神道也是道嘛,非得跟贫道这样的市井小民掰扯,那讲究的可就多了。”
江清河阻止那小年轻说下去,兀自走到桌边,手指着符篆上的一处说:“所有的符篆都残缺不全,难怪你们海京牺牲这么多人。我也知道走江湖不容易,但孰轻孰重是不是得分清?”
张天德脸色一下就变了,一旁的孙建航闻言,身形动了动,但强忍着先没说话,比起永深市来人,他暂时选择相信自己人。
张天德最后一点装出来的笑模样都没了:“小辈口气好大,贫道下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你想说我藏私?贫道二十年前就这么画符,你既然说残缺不全,你画一个我瞧瞧?”
“不用画,”江清河从桌上拿起符,给了身边的人,道:“天火符使用范围应该是直径十米,试试看?”
“十米?”张天德哈的嗤笑一声:“大言不惭!”
“的确。”江清河道:“你的符应该是没有十米的。”说着,他又转身从地上拿起一个铁盆,这盆原本就是烧东西的,底下一片焦黑。
“不如我们出去试验。”郭玉也看出来者不善,眼睛一瞪,眼袋在脸上抖了抖:“让老夫给你好好涨涨见识,在这屋里,万一一个把控不好,烧了其他珍贵的东西,我看你们来的时候空着手,应该也没想好怎么赔偿吧?”
江清河身后的人立马就笑了:“赔什么赔,也没看见你这里有什么好东西?”说着,直接拿起符篆,熟练的默念几句,速度极快的,一簇火苗从指间腾的喷射出来,他直接把符篆投进了火盆,看了两眼,带着讽刺道:“你们看这有十米吗?垃圾就是垃圾,别人好心提醒你们,不要不领情!”
张天德猛地一拍桌子:“放肆!”
郭玉道:“真是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
“欸?你们两个江湖骗子,还有脸说别人!”
“以前天桥上算命的吧?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全凭本事,凭实力,懂不懂?!”
孙建航脸色也难看,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群年轻人估计是有点实力,在永深市被捧的不成样子,现在被“借”给海京市,也是鼻孔朝天,来指导他们工作来了!
眼看吵的越来越厉害,尤其是郭玉,拍桌子跳脚的,可别被这些年轻人气死,孙建航当即分开他们往中间一站,道:“够了。”
江清河才施恩似的开口:“我这有三张镇符,一张令符,两张雷火符,给你们复制,算是永深市带来的见面礼。”
呵!
这个见面礼可真够分量的!
“不过你们能画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江清河身后的年轻人补充道。
孙建航眯了眯眼,伸手:“多谢!”
那小年轻冷哼一声,就不情不愿的从包里拿出了几张黄纸,放在孙建航手里。
张天德一把抽走,几张符拿在手里翻看,郭玉跟着看了两眼,突然道:“我看你们是能力不足,装模作样,什么十米,我们海京市的小孩随随便便都能拿我师父的符放出火来,别说十米,二十米都没问题!”
郭玉的话顿时引来一片嗤笑。
“老头子是糊涂了吧,说什么大话!就你这个破符,能烧个纸都不错了,还在这死鸭子嘴硬!”
郭玉同样冷笑一声,那长年累月积累出来的大师气质顿时涌现上来,蔑视的看了这群年轻人一眼:“真是井底之蛙,要是骗你,我郭玉当场暴毙!”
众人等了一等。
“别说这些没用的……”
“蓝天,”江清河打断一旁的年轻人,突然问:“多大的小孩?”
穿着长毛衣的小姑娘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框:“局长,给他们宾馆安排好了。”
孙建航点点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趁天还没亮,你们赶紧去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安排给你们。”
等小姑娘带着永深市的人走了,张天德道:“局长,是那几间宾馆没错吧?”
孙建航道:“今天先住庆武门那家,明天给他们换到金禾酒店,四星级,后天富百家,随便他们住!”
张天德点点头,神情这才有点舒展,这些宾馆都是最近闹鬼最严重的,还想休息?不想想他们海京新建局的人都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人既然来了,就好好干活吧!
想罢张天德又皱眉,对郭玉道:“几个目中无人的小辈而已,好好的发什么毒誓,我们道门中人,最讲究这些,你不要胡来。”
郭玉道:“师父,我哪敢乱说啊,我说的可是实话!我想了无数遍,还是觉得,白天我在林家,那一把火,真不是我放的!”